第43章 新婚之夜
第43章 新婚之夜
◎捏着酒盞的手倏然冒起青筋。◎
夜半月深, 房中紅燭滋滋冒着火油,沒一會兒便為這涼爽秋夜平添了兩分燥熱。
崔英昨晚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剛過子時就被謝嬷嬷喚醒, 然後任由王氏帶來的侍女和梳妝嬷嬷對她揉圓搓扁,為她穿上繁複嫁衣,為她梳起新娘發髻, 還為她戴上沉重婚冠。
最後又在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中, 由伯娘王氏親手為她蓋上紅色蓋頭。
崔英說不清自己今日的心緒, 她既對嫁入裴府以後就可以自由出行的日子感到期待, 又對未來即将面對更多的未知而抱有一絲忐忑。
過去兩年在安平, 她其實為回家在暗中做了許多嘗試——夜半觀星鑽研天象、跳河撞樹上吊找死、拜佛誦經祈禱三清,不管是有腦的還是無腦的、科學的還是迷信的, 只要條件允許, 她就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踐行。
經過多方嘗試以及持續兩年的深夜思索, 她終于找了一條可執行且極有可能成功的回家方案。
只是,她必須要等待——等待這個時代出現她穿越那日“天狗食日”的天象。
但這樣的天象極其罕見,可能需要幾年、也可能需要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等到,當然也有可能這輩子都等不到這樣的天象。
生命只有一次,珍貴而又脆弱。
所以崔英不想把時間全都來到無知無望的等待上, 她來到長安, 便是希望能找到能幫她算出天象之人。
“姑娘……您先吃點墊墊肚子。”
靜思院後院, 貼着大紅喜字又燈火通明的新人卧房中,簪秋的手悄悄伸進紅蓋頭下遞給崔英一小把剝好的花生。
崔英回神, 垂眸望着這把圓圓白白的花生心情感激的接過。
今日整整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她确實餓得有些發昏了, 不然剛剛也不會又胡思亂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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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中只有謝嬷嬷和簪秋兩人陪着崔英, 謝嬷嬷雖恪守繁禮但更心疼崔英, 對這樣不合規矩的小事并不計較,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全當沒看見。
而王氏給崔英挑的兩個機敏本分的大丫鬟這會兒則正守在卧房外,以便随時向崔英通禀裴君慎的動向。
崔英放心的吃了起來。
只是剛放進嘴巴裏兩顆,她眉心就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這花生怎麽感覺這麽生?
是裴府管家在新婚之夜就要給她下馬威,還是裴君慎家中太窮了連好些的花生都買不起?
崔英想着又往嘴巴裏塞了兩顆夾生的花生,随後否定了第二種想法。
裴君慎不可能窮。
他公務房中的東西雖看起來老舊了些,但其實每樣東西都不便宜,單是那套紫檀木的桌椅少說都要上千兩銀子。
他的筆墨紙硯也皆是珍品,不說遠的,就說他先前派人送去崔府的拜帖用得就是金花箋。
後來她問過伯安兄長,才知那張拜帖極其奢貴,那上頭的金線竟是用真金所制!
能用得起這種拜帖,裴府怎麽可能會窮?
那就是第一種了,這夾生的花生就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思及此,崔英情不自禁眯起了眼,恨恨将剩下的十幾粒花生一口氣全都塞進了嘴巴。
生就生!她才不怕!
沒想到就在此時,外頭卻忽然傳來翠梅翠柳兩人的見禮聲——“姑爺。”
咳。崔英杏眸倏睜,驚得險些将尚未嚼碎的花生全都吐出來。
若真吐出來眼下可沒時間收拾殘局,她深吸口氣,只好捂着嘴巴急匆匆地嚼了幾下,然後囫囵咽下。
噎。
很噎。
崔英雙手撫着胸口使勁順了順。
謝嬷嬷見狀一邊示意簪秋給崔英送杯茶水,一邊極有眼力見兒地去了外間拖延裴君慎。
“姑爺,老奴鬥膽,還請姑爺先漱口淨手去去酒氣,再去內間見六娘。”謝嬷嬷說着向翠梅翠柳遞了個眼神。
兩人迅速領悟,匆匆跑去耳房端水。
新人大婚,晚上定是要傳水的。謝嬷嬷一來到靜思院便讓翠梅跑了一趟裴府廚房,讓翠梅看看他們是否備了熱水,若是沒備便要命廚房的人及時燒上。
裴府廚房中的兩個廚娘皆是三十多歲的婦人,在這方面多少有些經驗,因此即便無人吩咐,她們也還是讓夥夫燒了些熱水備用。
翠梅遵着謝嬷嬷的意思交待了一番廚娘,又讓夥夫送了兩桶熱水到靜思院後院耳房,以備不時之需。
是以不肖片刻,翠梅翠柳兩人便一個端着溫熱适中的淨手水一個端着漱口用的茶盞回了卧房。
裴君慎今晚統共沒飲幾杯酒,身上其實并無多少酒氣。
他的親族早在八年前便死的死、散的散,今日來參加婚宴的除了他的恩師寺卿李承暨外便只有幾位與他關系尚可的大理寺同僚,其他官員皆只是派人往裴府送了份禮。
李玄貞倒是想過要來,可他如今是皇帝,一則出行不便,二則他若來了這喜宴便成了“上朝”,人人都戰戰兢兢的,還算什麽喜宴?
裴君慎便婉拒了他的好意。
不過今日拜天地時,李玄貞身邊的莫公公還是掐着點兒送來了諸多賀禮,以示李玄貞對裴君慎的看重。
燭火明亮,裴君慎餘光不着痕跡地審視了一眼急匆匆從裏間跑出來的謝嬷嬷和端着水回來的翠梅翠柳,幾乎是瞬間便明白了她們拖延時間的意圖。
但他并沒有戳破,只淡聲對翠梅翠柳二人道:“放下罷。”
翠梅翠柳看了眼謝嬷嬷,謝嬷嬷便立即笑道:“聽姑爺的,快放下。”
翠梅翠柳垂首應是,一個将淨手水放在面盆架上,一個将漱口茶盞放在外間桌幾,然後便自覺低眉垂眼地退出了卧房。
裴君慎兀自去到桌幾前,先端起茶盞漱了口,繼而又走到面盆架前打濕棉帕淨手擦臉。
謝嬷嬷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瞧着,心道她拖延的這半刻功夫姑娘應該已經喝完了水,是以待裴君慎再次擡腳往內間走的時候她便不再阻攔,而是跟在後頭喚出了簪秋。
眨眼間,卧房內便只剩身穿紅色婚服的新人。
餘光瞥見裴君慎靠她越來越近的腳步和衣袂,崔英下意識地攥進手中的紅色喜帕。
她對新婚之夜是有準備的,甚至早在來長安之前便對自己做了兩個月的心裏建設。
而且說句實話,在對裴君慎動色心的那段時間,她對新婚之夜……其實還産生過一絲浪漫期待。
既然不管怎麽樣都要把自己交出去,那交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總好過交給自己不喜歡的人。
不過自從裴君慎對她說清楚之後,崔英便将那些旖旎心思全都壓了下去,今日洞房花燭,她只把裴君慎當做相敬如賓、不得不嫁的丈夫對待。
是以對那件事……咳,她自然也就沒了期待,只想着趕快做完,趕快交差。
與此同時,裴君慎在踏進內間之時便将周圍異常的痕跡全都找了出來——不小心殘留在喜床一側的花生殼皮、窗邊坐塌矮幾上沾了些許紅色口脂的茶盞,還有……崔英身側尚未散去的、淡淡的花生味道。
房中無他人,裴君慎唇角不禁勾起一絲弧度。
方才他以為謝嬷嬷拖延乃是阿英授意,不想讓他入內室與她洞房花燭。
如今卻是明白了,他只是來得不巧,剛剛好撞到了她在吃東西果腹。
挑蓋頭的玉如意與合卺酒也在坐塌矮幾上,裴君慎心中一動,及至崔英身前時忽地腳步一轉,走去了窗邊坐塌。
崔英面色一紅,捏着喜帕的手頓時又緊了緊,她方才只用喜帕匆匆擦了擦茶盞杯口,不知道有沒有把茶口脂擦幹淨……
這廂崔英正提心吊膽着,那廂裴君慎卻已經拿着玉如意轉身折返回來。
可崔英餘光只能看見他的喜袍下擺,看不到他手中拿的東西。
眼見他的腳步再次靠近近,她的心跳頓時又不受控制地越來越快。
及至裴君慎在她身前停下,崔英心頭不禁氣哼哼地升起一個念頭——他若真拿她偷吃花生的事取笑他,那她也就不用給他面子了,今晚這洞房花燭夜不過也罷。
然而正這麽想着,一柄瑩潤透綠的玉如意卻忽地映入眼簾,只見那玉如意輕輕一挑,崔英被紅蓋頭遮擋了近一天的視野瞬間變得明亮而寬闊。
裴君慎身穿喜袍長身玉立,如鶴亦如松,嘴角笑意溫潤,那雙如深潭般幽黑的雙眸也難得漾起一絲明亮的光。
崔英一怔,雙頰情不自禁地發起熱。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裴君慎那日。
有匪君子,一眼驚鴻。
可如今她已與他相識多日,他那張俊朗非凡的臉她也早已看過許多遍,按理說……她不該再如此沒出息的面紅心熱啊。
崔英暗暗唾棄自己,不由低頭垂眸掩蓋神思。
裴君慎的左手卻在此時忽然伸了過來,聲音喑啞低沉:“六娘,我們還要喝合卺酒。”
“……嗯。”崔英隔着喜帕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旋即在心中連着默念了好幾遍“要清醒要清醒”,然後才擡起右手搭在裴君慎修長的左手上。
這是裴君慎第一次牽崔英的手,嬌小、柔軟、纖細,一時間昨晚不慎看見的某些畫面瞬間湧入腦中。
耳根灼熱,呼吸瞬間重了重。
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只垂了垂眼睫,便牢牢牽着崔英走到窗邊坐塌旁。
酒盞中早已倒滿了酒。
裴君慎薄唇緊繃的克制着自己心神,好一會兒松開手心裏的柔軟,而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端起兩盞酒,轉身将其中一盞交給崔英。
“多謝……”接過酒盞時,崔英下意識便想向裴君慎道謝。
但話到嘴邊她卻發現以往她對裴君慎的那些稱呼了竟然沒有一個适合用在此刻,腦子一急,她便口不擇言地呢喃出兩個字—— “夫君。”
裴君慎捏着酒盞的手倏然冒起青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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