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頂頂上心
第39章 頂頂上心
◎驚!大驚!◎
約莫寅末時分, 天邊泛起魚肚白,黑夜漸消,白晝欲來。
中秋佳節, 朝廷允百官可休沐三日,今日便是最後一日,但大理寺和刑部因近日來案情繁重, 就算朝廷給了休沐, 他們也未能歇息半刻。
好在昨夜總算是勘破了困擾他們多日的少女失蹤案, 壓在肩上的擔子一輕, 大理寺卿李承暨便在衆人點卯前下了道令:今日除必須值守之人之外, 皆可歸家休沐;次日輪值後,今日當值之人亦可多休一日。
卯時三刻, 裴君慎與跪了大半宿的崔瑾一同來到大理寺時, 正好碰見公務堂裏三三兩兩結伴歸家的同僚。
崔瑾見狀不由心生好奇, 忍着雙腿酸痛快步走上前攔住了一位興沖沖出籠的同僚:“趙大人,這是出了何事?同僚們這是要去哪,難道又出了什麽大案子?”
“忒!”趙寺丞聽見這晦氣話立馬啐了崔瑾一口,吹胡子瞪眼道:“崔寺丞,您這是說得什麽話, 今兒咱們休沐, 寺卿大人方才親口下的令, 讓咱們這些個不當值的全都歸家歇着去!”
話音剛落地,方才與趙寺丞結伴的同僚見他落後了他們數步, 不由揚聲催促他快些走——“趙大人,咱們若是去晚了, 絲竹坊可就找不到什麽好位置了。”
“欸!來了來了!”趙寺丞聞言再不管崔瑾, 三步并作兩步急匆匆追了出去。
絲竹坊?
這廂崔瑾聽見這三個字雙眼不禁睜了睜, 此地他略有耳聞,乃東市一音坊,在長安聲起已有三年,每逢休沐,常有同僚前去此地飲酒聽曲,消遣時光。
可這般消遣之事從來都是相約午後,哪有一大早便趕着去聽那靡靡之音的?
崔瑾心下生疑,但趙寺丞此刻早已走遠,以他今日這雙殘腿追是追不上了,只能等改日再問。
思及此,他便想與裴君慎談談此事之怪,不料一轉身卻發現裴君慎竟未等他,此時身影早已遠去,想是去找了寺卿大人。
“……”崔瑾默了默:“罷了罷了,本寺丞公務繁忙,管那些個閑事做什麽,先将昨日的證詞錄入卷宗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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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便邁着步子一瘸一拐地走進公務堂,總歸如今公務堂裏已不剩幾人,他自然不必再遮着掩着,不然他堂堂探花郎竟被父親罰着跪了祠堂,傳出去多丢面子啊。
崔達見狀急跟上前:“公子,既然寺卿大人下了令,您今日何不回府歇息?”
崔瑾擺擺手,低聲說:“父親今日定然在家想着法子求母親呢,我才不回去蹚這趟渾水。”
*
與此同時,淮柳閣。
崔英是被院子外頭叽哩咣啷搬動東西的聲音吵醒的。
她眨了眨略顯空茫的杏眸,望了好一會兒床幔上的那朵金絲牡丹才終于清醒認識到——世界沒有發生奇跡,她還是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長安。
“姑娘!”屏風旁,簪秋端着熱水進來,看見崔英黑漆漆的眼睛在那兒一眨一眨,哭了快一宿的眼睛瞬間又溢滿淚水。
聽見有人在喚她,崔英登時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側眸看向雙眼紅彤彤的簪秋,彎了彎唇角擠出一抹笑來,嗓音嘶啞道:“別哭,我這不是沒事麽。”
簪秋聞言連忙将熱水放在面盆架上,接着迅速抹去眼淚道:“嗯,姑娘,奴不哭……”
她一邊說一邊抽噎,同時還不耽誤浸濕給崔英擦臉的棉帕。
崔英見狀不禁低笑出聲:“好了,你快過來,我有事要問你,外頭這麽大動靜是在做什麽?”
簪秋吸了吸鼻子,擰幹浸濕的棉帕走到床邊扶起崔英:“是大夫人,她命人将她的東西從霞光院搬來了淮柳閣,說是在姑娘您成親前就住在淮柳閣與您同吃同睡。”
“與、與我同吃同睡?”
崔英一聽登時壓了壓杏眸:“為何?”
伯娘若與她一起住在淮柳閣,豈不是又多了個随時随地監視她的人?
她在這崔府原本就行事艱難,如此一來,恐怕就真的什麽都幹不成了。
那廂簪秋搖了搖頭,拿起棉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崔英紅疹未消的臉,小聲說道:“許是大夫人在跟嵩明大人置氣,奴昨日聽見他們好似吵了一架,不過奴沒有聽清他們在吵什麽……”
昨夜崔英忽然病發,霞光院裏往外放的消息是“崔英不慎誤食了魚蝦之物”,所以阖府上下,算上崔英在內也只有六個人知曉事情的真相。
瞧着簪秋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崔英并不打算揭露此事,想了想便從她手中拿過棉帕道:“我自己來吧,你去幫我叫伯娘來,我想與伯娘說會兒話。”
簪秋卻不依,又從崔英手中将棉帕奪了回去:“不行姑娘,荀女醫特地交待過,說您臉上的紅疹未消,擦臉時必須要小心着些,不然若是擦破了紅疹,恐是會留疤。”
“啊?”一聽會留疤,崔英瞬間不堅持了,慫慫道:“那你來你來,擦完再去幫我喚伯娘。”
不過她話音剛落,卧房外便傳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沒一會兒卧房門就被推開,崔英透過屏風便看見王氏輕步朝床榻這邊走來的身影。
思及心中所求,崔英眼睫微閃,清了清聲喚人:“是、是伯娘嗎?”
屏風外,那道身影聽見崔英的聲音時瞬間加快了步子:“英兒?英兒你醒了?”
王氏話音難掩欣喜,然而當她穿過屏風看見躺在病榻上的崔英是腳步卻又忽地頓住,躊躇不前道:“英兒你……你醒了便好,伯娘去喚荀女醫。”
崔英瞧着王氏模樣目露驚疑,不由急聲勸阻:“伯娘,此事讓簪秋去便可,我有事想與伯娘說。”
王氏頓了頓,好半晌才像做下了什麽重大決定般點了點頭:“好,英兒說罷。”——人卻仍站在屏風旁,不肯再前進一步。
而此時簪秋正好為崔英擦完了臉,遂起身向王氏見禮,而後便端着水盆退下,去了外頭尋荀女醫。
崔英黑眸輕眨,待簪秋關上房門後才故作委屈地輕聲開口:“伯娘,您……您是不喜歡英兒了嗎?”
王氏一聽果然中計,連忙走上前安慰:“這是哪兒的話,伯娘怎麽會不喜歡英兒,你莫要胡思亂想。”
“那您方才為何離我那般遠?英兒這病瞧着是吓人了些,但又不會傳染,您不必害怕。”
崔英說着垂眸,活脫脫一個小可憐的模樣。
這下可心疼壞了王氏,急急坐到床邊表示态度,解釋的話也脫口而出:“伯娘只是不想再給英兒帶來無端災禍,此次英兒受得這番苦全是伯娘之過。”
原來伯娘是在因昨夜之事自責。
崔英聽見此言,眉心微不可見地閃過一絲惱怒。
真要論錯,此事錯的只有崔嵩明,與王氏有什麽關系?
然而如今她不該也不能說出這話,否則,昨夜受得這番生死之苦就全都白費了。
默了默,崔英深吸口氣,而後才緊咬着後牙槽為崔嵩明開脫道:“伯娘,此事不是您的錯,大伯……”
“他只是不想讓那些污糟事髒了您的耳,而且為了伯娘,我不怕受這些苦,只是沒想到您竟還是知道了。”
“傻姑娘!”王氏聽見這話恨不得使勁點點崔英的腦門讓她清醒清醒。
但因崔英腦門上長着密密麻麻的紅疹,她到底還是忍住了沒下手,只恨鐵不成鋼道:“羅子甫此人是太過污糟,但伯娘知道此事頂多便是惡心他幾日,哪值得你以身犯險?”
話落,王氏昨晚好不容易壓進心底的氣瞬間便又上了頭:“崔嵩明那混蛋也是,為了區區小事就傷你,他怎麽不砍自己一刀讓我心疼、來轉移我的視線呢!”
崔英:“……”震驚,伯娘的思想覺悟好牛,方才伯娘把過錯全攬在自己身上,她還以為伯娘是一點都不怪崔嵩明,沒想到只是單純的對她心生愧疚而已。
不過這廂王氏還沒氣完,話落不等崔英說什麽便接着道:“虧得瑾兒察覺不妙冒險去我房中叫醒了我,可惜我還是晚了一步,沒能在他逼你吃下胡麻餅前趕到。”
“他事後竟然還半點不知悔改!罰了瑾兒去跪祠堂!行,這府上沒人管得了他了,英兒,等你下月初八與裴家二郎成了親,伯娘便啓程回琅琊,讓他一個人過去吧!”
崔英:“……??”
半秒後:“!!!”
等等!等等!這些話信息量太大了!成親?成什麽親?什麽成親?
這婚期是什麽時候定下的?是誰定下的?為什麽她一丁點都不知道!!
崔英眼睫閃了又閃,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張嘴問:“伯、伯娘,您方才說下月初八……我就要與裴君慎成親?”
王氏一口氣罵了崔嵩明許多,這會兒氣總算消了些,聞言便道:“是啊,昨晚裴家二郎親自過府來與我們商定的日子。”
提起此事,王氏面上全是對裴君慎的滿意,忍不住稱贊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
“英兒,裴家二郎昨日亦忙了半宿,其實商定吉日的事今日一早再來登門也不遲,沒曾想他竟一忙完深更半夜地就跑來了咱們府上,想來對你必是頂頂上心的。”
“咳!咳咳!”
崔英忽然捂着唇劇烈咳了起來:驚!大驚!
她本以為裴君慎在小書房等不到她就會離開崔府,可他不僅沒離開竟然還光明正大的登門造訪!
那她昨晚看到的那抹紅衣難道真的是裴君慎?那、那放在頭枕下的解藥難道不是她憑借自己超強的意志力偷、偷、吃的嗎?
崔英面色一白,心神瞬間涼了半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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