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何至于
第6章 她何至于
◎在夢中就對其餓狼撲食啊!◎
八月初的長安,白日炎熱,入夜後涼意卻一點一點爬上肩頭。
崔英在得到裴君慎接二連三的邀約後立馬就擺正了态度,無論他問出什麽問題,她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而裴君慎亦有所收斂,雖還是問着問着就下意識冷臉,但他很快便會察覺,再問話時便會極力進入自我克制模式。
大約兩刻鐘後,詢話終于結束。
崔英拽着帔子攏了攏肩,這才發覺自己身上有些發冷。
裴君慎餘光瞧見她的動作,長睫一垂便将崔瑾剛剛寫完最後一個字的詢案筆錄收了起來。
崔瑾一愣,詫異側首:“裴少卿,墨跡尚未幹透,你這時就收起當心花了字。”
裴君慎起身:“無妨,今日問話吾已盡記于心,此筆錄不過佐以旁證。”
“……”嘿!這話他可不愛聽啊!
崔瑾怒欲辯駁,只是一仰頭便瞧見裴君慎腰間那枚聖上欽賜的玉佩,于是所有辯駁的話語瞬間拐了個彎又咽回肚裏,反誇贊道:“裴——少卿過目不忘之能,下官屬實佩服,佩服啊。”
裴君慎對官場上這等巧言令色的恭維之語早已免疫,聞言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擡眸望向崔英,揖拱手禮道:“今日多謝崔六姑娘解惑,時辰已晚,裴某便不打擾姑娘用膳安寝,先行告辭。”
崔英身體抱恙,這會兒屬實已撐不太住,聞言便未言想送,只起身回禮眸含淺笑道:“裴少卿慢走。”
可崔瑾瞧見此情此景卻還是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妹妹大了果然不能留,三言兩語就叫人哄騙了去。
也不知将來嫁進裴府後發現這裴君慎“十天有九天半都在外辦案”時會不會哭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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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罷了。
總歸都在大理寺當差,回頭他多受些累,每日有機會便提醒六妹夫歸家就是。
送裴君慎離府後,崔瑾已餓得饑腸辘辘。
先前在霞光院他只顧着看父親和裴君慎“刀光劍影、暗藏玄機”的互打機鋒,根本顧不上動筷。
是以一見着裴君慎策馬,他轉身便喚來崔達,快步邊走邊說:“快!讓廚房送些吃食到我院中,若再不吃些東西本大人怕是要殡天……”
夜風吹落話音,也吹落幾片剛剛褪去綠意的泛黃楓葉。
裴君慎策馬疾行,剛離開崔府門外那條街,身後便有兩個身穿黑衣的帶刀護衛從暗巷中飛身而出,翻上臨街屋頂。
裴君慎餘光一瞥,不動聲色地輕扯馬繩放緩馬兒的行進速度,直到又小半刻鐘後他尋到無人處,才輕“駕”一聲騎着馬兒跑進晦暗小巷。
不肖須臾,兩黑衣護衛便落在巷中,沉聲向裴君慎抱拳作揖:“大人。”
裴君慎翻身下馬,颔首淡聲:“如何?”
*
不知是下午昏倒時落下了後遺症還是傍晚時在書房中受了涼,送走裴君慎和崔瑾後,崔英忽然沒了什麽胃口,僅用了幾口米粥便不再動筷。
“嬷嬷小秋,我好困,先去睡了,你們也早些休息。”她一邊交待一遍攏着帔子起身,有氣無力地穿過屏風,看見柔軟床榻後将帔子一脫便抱着被子鑽了進去。
簪秋緊跟着她來到床邊,輕聲提醒:“可是姑娘,您兩刻鐘後還要喝治傷的藥。”
崔英這會兒已自行主動乖巧地掖好小被子,聞言委屈巴巴地輕哼了聲:“嗯……那兩刻鐘後叫我。”
她好難受,身上一陣一陣地冷,頭一陣一陣地疼,上眼皮沉得像是被車輪碾過。
簪秋應是,有些心疼地看了崔英一眼:她們姑娘真可憐,從前在安平時就一日三餐的喝藥,年初那會兒好不容易求家主同意斷了藥、慢慢将身子養好了些,沒想到如今來到長安竟又過上了一日三餐藥的日子……
唉,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她一邊想一邊蹙着小臉輕手輕腳地穿過屏風回了外間。
謝嬷嬷瞧她這副模樣,不由也無聲嘆了口氣:這丫頭心裏有點什麽事兒恨不得全寫臉上,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崔英今日睡着得很快,幾乎一沾枕頭人就昏昏沉沉去見了周公,後來簪秋叫她時她都是迷迷糊糊的,捧着藥碗一飲而盡後便倒頭大睡。
可她睡得并不好。
做了一晚上虛無缥缈的夢。
一會兒夢到她穿回家中見到了爸媽和他們相擁哭泣,一會兒又夢到她落河那日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雙腳,怎麽游都游不上岸,險些溺死。
最後竟還夢到了裴君慎。
他跳入河中救了她,帶她上岸。
天不知何時黑了,兩人莫名其妙就來到一處破廟燒柴烤火。
後來烤着烤着竟然……“咳!咳咳咳!”
崔英猛然睜開雙眼,捂着胸口一陣急咳,咳完又止不住地大口喘氣。
簪秋睡在外間榻上守夜,聽見這般動靜頓時吓了一跳,鞋子都未來得及穿便“噔噔噔”跑向床邊:“姑娘?姑娘您怎麽了?”
崔英急忙擺手,深深吸了兩口氣道:“沒事,我沒事,秋秋你回去睡吧。”
“怎會沒事?”簪秋蹲在床邊,望着崔英如熟蝦一般的臉色着急道:“姑娘,您是不知道您的臉色有多紅,是不是身子發了熱?”
她說着便伸手想要探一探崔英額頭。
“……沒有,真的沒事,只是方才咳得狠些。”崔英一邊解釋一邊臉卻又紅了一圈。
救命啊救命!她怎麽會做那種夢?就算裴君慎長得再好看,他們也才剛認識一天而已,她何至于在夢中就對其餓狼撲食了啊!!
崔英越想越沒臉見人。
“現在、現在是何時辰?小秋,你去書房瞧一眼,霞光院可有動靜?”
她竭力壓下心中那股怪異感,一邊默默拽住簪秋剛剛擡起的手一邊試圖轉移話題。
簪秋果然好哄,聞言只擰着秀眉掙紮了一會兒,便起身道:“那奴先去瞧瞧,但若奴回來時姑娘您的臉還是這般紅,咱們就必須去找夫人請女醫。”
“嗯嗯!”崔英忙不疊點頭,舉手發誓:“我答應你!”
得了允諾,簪秋這才起身離開,先去外間看了眼自亥時便點燃的紅燭,揚聲:“姑娘,這會兒估摸着剛過寅正。”
寅正?崔英捂着臉自床上坐起,透過窗棂看了眼外頭天色——依舊是烏漆嘛黑,瞧不分明。
依她這幾日的觀察,長安夏日時的天色大約會比安平晚亮上一刻半刻。
若在安平,寅正時分天邊便已開始泛青……
正想着,那廂簪秋已從小書房回來,關上房門後舉着油燈穿過屏風:“姑娘,霞光院與往常一樣已亮了燈,不過奴瞧着有一點奇怪……”
“哪裏奇怪?”這會兒的崔英已逐漸放平心緒,聞言眉心不由跳了跳,“大伯和伯娘可還好?”
“姑娘莫憂,嵩明大人和夫人無事。”簪秋說着放下油燈,走到床邊繼續道:“只是昨日這個時辰,姑娘您都被叫去霞光院與嵩明大人一同用膳了,可今日福伯竟才領着廚房的人往院中送水。”
話落她就又仔細瞧了瞧崔英,見其面色果然恢複如常,壓在心頭的擔憂才終于放下。
崔英聽罷卻蹙起了眉,沉吟好一會兒才道:“許是大伯昨日喝了酒……所以今日起得晚了些?”
簪秋黑眸輕眨,對其中緣由其實并不關心,聞言只崇拜又贊同地沖崔英點了點頭:“姑娘言之有理。”
崔英便也沒再多想。
她方才于夢中驚醒只顧着擺脫那股令人面緋心燥的念頭,這會兒當真冷靜下來,身上竟又發起冷來,上下眼皮也漸漸開始打架。
總歸時辰還早,崔英攏着衾被問簪秋要了杯熱水喝,喝完之後便又鑽回被窩補眠。
簪秋卻不敢睡了。
她覺得姑娘也有些奇怪……
前些天姑娘每日只睡兩個時辰醒來後都精神奕奕,可今日已足足睡了四個時辰,如今這還沒說幾句話竟又哈欠連天的睡着了。
真的只是舊傷複發嗎?那為何她瞧着姑娘比先頭傷情最重時的反應都要嚴重?
簪秋躺在外間榻上輾轉反側,半晌後忽地坐起,貓着腰下榻朝裏間輕喚:“姑娘?姑娘?”
崔英這會兒早已睡熟,自然不會應聲。
簪秋見狀蹑手蹑腳地穿過屏風,及至床邊時又輕聲喚了兩聲“姑娘”,見崔英仍是沒什麽動靜,她終于大着膽子伸手探向崔英額頭——
“!!”姑娘額頭好燙!!
不探不知道,一探吓一跳。
簪秋當即便急匆匆跑下樓去找了謝嬷嬷,找完謝嬷嬷後又步子飛快的跑去隔壁霞光院找王氏。
可王氏這會兒還睡着,崔嵩明今日特地交待了跟在王氏身邊伺候的嬷嬷,說在王氏醒來前任何人都不能去打擾她。
好在給崔英找大夫這事兒福伯便能安排,得知六姑娘染上風寒,福伯立馬就喚來徒弟崔勇,由他陪簪秋一起先去請了府醫,又派府中小厮去荀門藥堂請荀女醫來。
不知過了多久,崔英再醒來時,耳邊隐隐約約傳來兩道激烈争吵聲。
一男一女,像是就在房門外。
崔英聽得腦仁疼,不由伸手摸向額頭,沒想到一摸卻摸到條暖乎乎的棉帕。
“姑娘,您終于醒了?”簪秋趴在床邊,看見崔英醒來,眼眸中瞬間亮起神采。
崔英杏眸輕眨,很快便對眼下情形做出分析:“我昨晚……真的發熱了?”
簪秋連連搖頭,忍着啜泣道:“不是昨晚,是前晚,姑娘您足足又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奴吓壞了……”
“什麽?前、前晚?”
崔英眉心頓時充滿問號,嚴重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不可能。
一天一夜??
她怎麽可能會睡這麽久!!!
作者有話說:
《可能續夢了吧》《餓狼撲食2.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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