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一片死寂。
直到鄭郢結結巴巴吱聲:“你、你,百裏羲,你怎會在這?”
他在外面多久了,又聽進去多少話?
百裏羲似有所感,一雙輕蔑淡漠的眼瞳睨過去,目光不像是看人的樣子。
鄭郢頓時慌張,不複适才驕傲自負的模樣。
百裏羲并不想大動幹戈。
然,鄭郢不識擡舉,出口污穢,令人不适。
百裏羲側身倚靠在門上,長身鶴立,绛紅錦袍浮豔,襯得百裏羲眉眼昳麗,神清骨秀。
若是叫桑梨還有她的家人知道鄭郢還有這種打算......
屆時,鄭郢的日子怕是到頭了。
有人打馬虎眼,還有人試圖打圓場,化解這尴尬又瘆人的氛圍。
“百裏世子,适才的話都只是酒後胡言,當不得真。”
“對對對,我們就是開玩笑的。”
衆人齊齊打馬虎眼。
百裏羲不語,只凝視他們,眼尾上挑,一種冷銳的氣場撲面而來。
他适才說話的樣子吓人,不言不語的樣子同樣聚着壓迫感。
百裏羲當真是人如傳聞,兇惡桀骜,不是個好惹的。
廂房內一群只知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根本受不起,心生畏懼,神色惶惶,冷汗不止。
鄭郢倍感屈辱,自己竟然又被百裏羲吓唬住了,而方才自己可還誇下海口,說百裏羲不算什麽。
剛才他慌張的樣子肯定有不少人看進去了。
念及此,鄭郢坐不住了,腦子一熱,好面子的他突然就嘲諷起百裏羲來,勢必要奪回屬于他的尊嚴。
他鄭郢可不怕百裏羲。
鄭郢強自鎮定,口若懸河:“原來是百裏世子,想不到你竟然還有偷聽的習慣,真夠失禮的,怎麽,百裏世子是要給桑娘子打抱不平?”
“笑話,長安誰人不知百裏世子和桑娘子之間的恩恩怨怨,你可最沒資格管桑娘子的事,連根蔥都不算。”
百裏羲卻沒搭理自顧自說話的鄭郢,而是問其中一個纨绔,“你們先前有一個關于桑娘子的賭約?”
纨绔點頭如搗蒜,非常識相地解釋:“因桑娘子到适婚年齡還未婚配,故而我們幾個都去試過,但失敗了,最後鄭兄決定出馬,我們覺得有趣,便打賭看鄭兄能、能不能拿下桑娘子。”
百裏羲的無視讓鄭郢愈發惱怒。
鄭郢蹭得一下站起來,手指向百裏羲,怒罵道:“百裏世子,你實在太目中無人了。”
此言一出,便是公然和百裏羲叫嚣。
百裏羲眼尾上挑,譏笑道:“本世子确實目中無人,正如你所說,本世子可沒把你這個人放在眼裏。”
“你......”鄭郢氣得臉紅脖子短。
少頃,百裏羲踱步走進鄭郢,鄭郢頓感無邊壓力傾倒下來。
百裏羲神色驕矜,不緊不慢道:“我和桑娘子是不對付,但好歹也有點交手的情分,爾等随意妄議桑娘子,還欲行龌龊鄙夷之事,令人唾棄。”
百裏羲環顧四周,其他人都冷汗直冒。
須臾,百裏羲嗓音又輕又冷,帶着若隐若現的譏諷:“至于笑話?哈,當我是傻子嗎?”
言罷,百裏羲伸手,抓住鄭郢的手,将鄭郢指着他的手指折下。
“咔嚓”一聲響。
“啊!”鄭郢痛得直叫,感覺手指不是自己的了,鄭郢控制不住嚎道,“痛,痛,你快放開我,不然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百裏羲不以為然,聲線冷淡:“哦。”
百裏羲眉眼間散出一絲戾氣,用命令的口吻道:“本世子最讨厭有人用手指我,對了,你想用哪只手給桑娘子下.藥?就憑你這鳥膽?”
話裏話外俱是諷刺。
鄭郢痛得口齒不清,一時之間答不上來。
“回答不上來?那也行。”
百裏羲動手,單手輕而易舉将鄭郢提起來,另一只手壓住鄭郢的肩膀,作勢要把鄭郢的手臂給弄斷,盛氣淩人。
在場的人一見,趕忙求情:“百裏世子,手下留情啊。”
百裏羲一記冰冷的眼神掠過。
所有人瞬間噤若寒蟬,只能裝死,眼睜睜目睹鄭郢受罪。
鄭郢捂住自己疼痛腫脹的手指,試圖反抗,但在百裏羲面前他就是個什麽都做不了的廢物。
百裏羲身形颀長高大,比他矮半個頭的鄭郢在他面前,如渺小蝼蟻,毫無反抗的能力。
百裏羲挺狠,他稍一運勁,把鄭郢的兩只手臂都給弄脫臼了,且還倒酒灌進鄭郢的嘴巴裏。
鄭郢臉色痛苦,苦不堪言。
“還記得我說過嗎?下次你可就沒這麽好運了。”
灌完酒,百裏羲單手拎起鄭郢,用拳頭狠狠掄了鄭郢腹部一下。
鄭郢來不及慘叫,當即就起反應,把吃下去的部分酒液都嘔出來,甚而吐出血絲。
百裏羲反應及時,速度把鄭郢扔了出去,合理避開鄭郢吐出來的嘔吐物。
看着鄭郢身上以及地上的污穢之物,百裏羲面露嫌棄,“切”了一聲後,他掏出帕子擦拭自己的手。
他愛潔。
百裏羲教訓完鄭郢,又将目光看向其他圍觀人。
纨绔們七上八下,片刻後心領神會,一面抽了自己一下嘴巴子,一面吃酒,往自己肚子灌了不少酒。
他們确實有錯,這次玩大發了。
“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別再找事,急着投胎嗎?”百裏羲警告道。
“是是是!”纨绔們點頭,随即反應過來,連忙否認道,“不不不,我們不急着投胎,我們還要長命百歲呢,當然,也祝世子長命百歲,福如東海......”
一口吹捧的話出來。
聞言,百裏羲微微勾唇,旋即左右打量,确認都得了教訓後,百裏羲對鄭郢道:“想找我報仇?可以,只是別到時候自己栽了跟頭。”
百裏羲飛揚跋扈:“本将軍可不是你一個公子哥招惹得起的,桑娘子也同樣。”
扔下這句狂到不行的話,百裏羲轉身離開,留下一片狼藉。
直到百裏羲嚣張背影徹底消失。
廂房中的氣氛才漸漸緩和。
蔫兒吧唧的纨绔們也慢慢恢複過來。
誰都不知道百裏羲緣何會維護桑梨,但受驚的衆人都明白一個道理,今日他們真是太倒黴了。
尤其是鄭郢,說大話被抓包,還被教訓......
有人想去扶起鄭郢。
鄭郢陰沉着臉,神色極為猙獰,還透出幾分恐懼,有人來關心他,他卻下意識大叫:“滾開。”
鄭郢此時猶如驚弓之鳥,看樣子,是痛到失去魂魄了。
纨绔們表示理解同情,同時又有點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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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羲出了烏煙瘴氣的廂房。
百裏羲也不明白為何在聽到鄭郢那下作之舉後會産生沖動,并出手教訓鄭郢。
雖然他做的是正義之事,但事關桑梨......
不過,他百裏羲固來随心所欲,也沒什麽值得奇怪的。
鄭郢嘴巴不積德,人品不堪,修養稀巴爛,他作為少将軍,教訓鄭郢也是應該的。
即便如此,百裏羲還是有丁點莫名其妙的煩躁。
藏在暗處的桑梨目送百裏羲回去。
桑梨心道,長安真小,在這竟然還碰到百裏羲。
而且,這百裏羲還是從鄭郢的廂房裏出來的,難道他和鄭郢有什麽勾結?
莫非鄭郢是受百裏羲所托,故而來糾纏她?
畢竟從前桑梨可沒少讓小郎君們去煩擾百裏羲,給百裏羲添堵。
可是,百裏羲不像那種在背地裏搞小動作的人,他行事一般光明磊落來着的。
算了,先不想了。
桑梨回頭:“婵兒,我們該進去了。”
魏蟬點頭。
桑梨打聽到今日鄭郢會來醉月閣聽曲玩樂,她便用錢財買通醉月閣的老板,知道了鄭郢的廂房。
按照計劃,桑梨和魏蟬喬裝打扮成閣裏的歌姬後進廂房內,然後用迷藥迷暈鄭郢,把他拐走。
未料會撞見百裏羲。
過了一會兒。
鄭郢廂房的大門還未關上,便有兩位婀娜多姿的蒙面美人款款進來,其中一人阖上門,一人看着面前狼藉,略微蹙眉。
這是鬧事了?
好髒吶。
桑梨皺眉之餘往後退一步,遠離地上髒東西,餘光瞥過伏在案上的鄭郢。
桑梨:“?”
好在桑梨還記得正事。
纨绔們:“你們是?”
回答他們的是無色無味的輕煙。
等五個人人都橫七豎八昏迷。
魏蟬道:“哪個?”
桑梨指着鄭郢,“最髒的那個。”
魏蟬蒙住了臉,又沒活人在,是以她格外輕松,魏蟬道:“你慘啦。”
言畢,魏蟬幹淨利落把人髒衣服給脫了,将死豬般的鄭郢拽起來。
魏蟬道:“他的手脫臼了。”
桑梨道:“誰下手這麽重?”
說着,桑梨想到百裏羲,是他?
桑梨甩開雜念,思量須臾道:“其他人也帶上吧,我有事想問一問他們。”
話落,桑梨找到事先讓人備下的麻繩。
“成。”魏蟬又把鄭郢給扔在地上,依言把其他人都扯過來,倒在一排,然後接過麻繩,麻溜地将五個人分別捆起來。
緊接着,藉由直棂窗和麻繩,魏蟬一個個把人給慢慢放下去,後院是有西瓜和葡萄在接應的。
等全部弄好,桑梨一把抱住魏蟬,用甜甜的語氣:“婵兒,你真好,辛苦了。”
魏蟬陰郁的臉上呈現明媚的顏色,她微微撇頭,小聲道:“那當然了。”
桑梨笑吟吟,“嘿嘿,害羞了。”
“哪有。”魏蟬辯駁。
少焉,魏蟬和桑梨出門,把門關緊後便下樓去醉月閣的後院。
到了約定的小杏園,四人彙合。
魏蟬跳上杏花樹,躲起來打瞌睡了。
魏蟬出府後随桑梨游玩吃喝,有桑梨在,魏蟬不怎麽排斥外面熱鬧的環境和陌生的人群,且桑梨選的都是獨立廂房,十分為魏蟬考慮。
吃好喝好瘋玩後,桑梨才帶着魏蟬來幹正事。
桑梨出府,帶魏蟬出來透氣是頭等大事,第二件事才是鄭郢。
借着稀薄月光,可見一顆杏樹下有一個人被埋在地裏,只露出他狼狽的頭顱,周邊的土壤松軟,還有點濕——
是葡萄在拿着澆水的銀壺在給土澆水,雖面色有怯,卻兢兢業業。
西瓜道:“娘子,只挖了一個地洞,奴婢埋了鄭郢,其他人怎麽辦?”
洞是葡萄挖的,人是西瓜放進去的,土是葡萄填的,水是葡萄在錦上添花。
“綁在樹上,依次把他們叫醒,我有事要問。”
西瓜領命幹活:“得咧!”
葡萄放下銀壺,一溜煙縮在桑梨身後,小聲道:“娘子,奴婢不去,奴婢要在這,這裏陰森森的,又黑,奴婢怕,煩請娘子保護奴婢。”
桑梨:“......”
西瓜:“......”
未久,西瓜把人綁好,又喂下解藥,一個鄭郢的狐朋狗友醒來。
葡萄跟在桑梨後面過來。
他睜開眼,就見一個蒙臉黑影站在自己面前,肩膀處還探出一個人頭,他當即以為是厲鬼,被吓到失聲。
“救命啊!救命啊!”
桑梨見被吓壞的纨绔,溫潤靈動的杏眼裏冒出一點惡意:“你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繼續叫啊。”
西瓜陰冷怪笑:“桀桀桀桀桀~”
像是地府鬼魅鎖魂奪命的笑聲,配合這副場景,可怕極了。
不出意外,桑梨和西瓜聞到一點難聞的腥味。
桑梨:“?!”後退後退。
西瓜:“?!”退退退。
葡萄捂住嘴巴,小小聲:“啊,他被吓尿了,好可憐。”
桑梨嫌棄這人膽子忒小:“把他砸暈。”
西瓜手起刀落。
喚醒下一個。
下一個更“好”。
“饒命啊,女鬼大人......女俠,女俠饒命啊,我的肉一點都不好吃,你別吃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稚子......”
又一個纨绔語無倫次說着,驀然瞥見旁邊和他一道綁在樹上的好友,急中生智道:“你吃他,他是我的朋友,肉不好吃不要錢,不,都不要錢。”
桑梨抽了抽嘴角:“......你嚷嚷什麽呢?”
西瓜:“什麽女鬼女俠,我家娘子是活生生的人,再叫就把你嘴巴給縫起來。”
纨绔稍稍冷靜下來。
桑梨:“我有問題問你,我問你答,如實招來。”
纨绔後背汗津津的,谄媚道:“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完,纨绔就感覺桑梨的聲音似曾相識,不對,是特別又熟悉。
桑梨問完話,又把其他人喚醒,措辭都差不多。
得知所有事,桑梨看着這幾個把她當賭約的纨绔,呵呵一笑。
賭約、下.藥、百裏羲......
可恨的鄭郢!!!
竟然是因為賭約,所以才煩她!
殺千刀的王八!
桑梨腮幫子鼓起,握緊小拳頭,生氣之餘又意外,百裏羲竟然會為她教訓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
不對,她可不能自作多情,說不定百裏羲是因為鄭郢說了他,他才出手的。
要知道,百裏羲可傲着呢。
但總之先前是她誤會百裏羲了,她向他說句道歉。
西瓜和葡萄也一臉愠怒。
“你們還挺行呀。”桑梨操着嗲音,眼神卻透出一股若有若無的乖戾。
朦胧月華之下,蒙住半張臉的桑梨又美又邪。
纨绔們被美色所惑,都看呆了,目露癡迷。
桑梨彎眉淺笑,語調輕快:“我好看嗎?”
衆纨绔心神蕩漾,齊刷刷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