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武安侯府。
下人們回去各司其職。
到底是武安侯起的事,夢氏嫌武安侯在大門口丢臉,讓武安侯去跪搓衣板。
桑梨毫發無傷。
武安侯不滿了:“夫人,你怎麽可以區別對待?我好寒心。”
“你有意見?”夢氏道。
武安侯立馬賠笑,矢口否認:“沒有沒有。”
夢氏又道:“今兒不許再去貓房了,你要是趕背着我去,我就砍了你兩條腿。”
這無疑拿住武安侯命脈。
“啊,不要啊,夫人。”武安侯面色煞白。
武安侯沖桑梨使眼色,桑梨裝沒看到。
夢氏:“去。”
武安侯只能回屋接受懲罰。
夢氏動了氣,早膳都讓侍女撤了下去,靠在榻上眯眼。
桑梨過來,給夢氏捏捏肩膀。
夢氏嗔桑梨一眼:“你呀,怎地也跟着你爹胡鬧,跑去英國公府,還做那等事,那狗是你放的吧,對面百裏世子......”
夢氏用手指點了點桑梨,看似責怪實則寵溺。
旋即夢氏笑了笑,“也是你幹的?”
五條狗追着百裏羲跑,畫面滑稽搞笑,想必郦氏肯定心裏不舒服。
但夢氏不知,郦氏根本不在乎,她甚至在明裏暗裏都在撺掇自家兒子把桑梨娶回家。
桑梨解釋:“誰讓百裏羲一回來就笑話我,且三年前我還有件事沒找他算賬,他現今回來,我肯定要報複回去的。”
“你這性子,也不知道像誰。”
“還能像誰?當然是像我美麗動人的娘親了。”
“哎呀,就你嘴甜。”
桑梨的性子确實和夢氏很像,記仇,脾氣也不太好。
夢氏的過去有點起伏,她原本是一個殺豬鋪的娘子,從小跟着自己的父母殺豬,後來大了才被親生父母找回家,從殺豬的夢娘子一躍成為江南富商的嫡長女。
故而适才夢氏才會說拿她的寶刀過來。
成了富貴人家的娘子,後又嫁到長安享福,夢氏的性子漸漸懶散起來。
莫看夢氏嬌小,其實夢氏殺豬很有一手,當然,刀也耍的有一手,已至臻境。
夢氏繼續道:“你也大了,今後我也不管你了,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只是要注意點分寸,也別太随意了。”
桑梨語調歡喜:“知道了,娘。”
“嗯。”夢氏閉眼,享受桑梨的按摩。
“對了,就像你爹先前說的,你也該考慮考慮以後的婚事了,我是不管你是嫁,還是納個上門夫婿,你自個看着辦,到時候把人帶我跟前給我看看就成。”
桑梨道:“行。”
桑梨憧憬道:“我也要找一個和爹一樣的男子,聽話、高大、還要有錢有房有權。”
夢氏插嘴:“可別找個和你爹一模一樣的。”
桑梨:“我心裏有數。”
夢氏慢慢睡了。
桑梨帶西瓜出堂屋。
一路上,桑梨眉開眼笑,笑聲如春日最美的聲音,引得兩旁葳蕤的花叢綻放。
芬芳彌漫,圍繞着路徑上眉飛色舞的小娘子。
西瓜道:“娘子,這下解氣了。”
桑梨捂嘴笑,笑得要死,語氣洋洋得意:“那當然了,百裏羲,拿下!”
最後兩個字,桑梨拖長尾調,猶似一縷甜絲絲的風。
桑梨心情好到背後的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正在這時碰到葡萄拿着油紙包回來。
得知桑梨大仇得報,葡萄也跟着高興。
桑梨先去廚房拿了五只全雞,然後去了犬所。
桑梨現在要去獎勵黑犬們,沒有它們,她今兒可看不到百裏羲狼狽的模樣。
不久前桑寶收了狗,便将狗帶回犬所安頓。
犒勞完功臣,桑梨又和可愛的大黑狗們玩了一會兒,便和桑寶等人一起回了梨花院。
這半日的梨花院充滿歡聲笑語。
春光溶溶,涼風習習,梨花樹梢,純白色的花苞昭示生機勃勃。
白如雪,繁如絮。
桑梨吃着香噴噴的雞腿,偶爾吃一口西瓜喂來的蔗漿澆櫻桃、香甜晶瑩的花糕。
真可謂神仙日子。
吃飽了,桑梨、桑寶、西瓜和葡萄四個人便坐在石凳上圍着石桌打葉子牌。
輸的就要被貼長紙條,臉上還要被畫怪東西。
由于有桑寶這個桑梨派遣的卧底,桑梨成為贏家。
基本上局局都能贏。
“哈哈,不好意思,我又贏了。”桑梨得意道。
“你們都不太行呀。”桑梨拿起狼毫筆,點墨。
由于畫的多,桑梨白玉般的小手上都沾了點墨汁。
葡萄控訴:“娘子你勝之不武。”
桑梨:“葡萄你有什麽證據說我勝之不武?”
葡萄頓時蔫了,她看不出桑梨和桑寶是怎麽交流暗號使詐的。
西瓜頂着圖案交錯的臉:“娘子,您下手輕點。”
“沒問題。”桑梨一口答應。
但事實卻與之相反——
桑寶臉上貼滿寫上鬼畫符的紙條,西瓜和葡萄最慘,白生生的小臉蛋上全是墨筆留下的圖案,額頭、雙頰都有一只四不像的王八。
葡萄的臉完全成了花臉,因受不了自己成了醜姑娘,哭哭啼啼。
“娘子,您畫就畫了,怎地畫個王八也怎麽醜?”葡萄抽噎抱怨。
葡萄淚水不少,臉上的墨汁便和淚水混合在一起,現在,葡萄不再是花臉,而是糊糊黑臉了,成了黑黢黢的醜八怪。
西瓜沒忍住笑了。
桑寶看着葡萄,一向面癱的他也動了動唇。
桑梨揚起下巴:“你的意思是說我畫技不好了?”
葡萄怯怯的,又忍不住說實話:“就是這樣嘛。”
西瓜道:“娘子,您就別欺負這個哭包了,瞧她多可憐。”
桑梨點頭:“我今兒心情好,就大發慈悲原諒你了。”
言休,桑梨認真打量葡萄臉上的烏龜,粉唇彎了彎,随即清淩淩的眼裏溢滿笑意,笑聲慢慢散開。
“挺好看的吶,哪裏不像了。”桑梨笑道。
葡萄:“嗚嗚,你們都笑話我,我不跟你們玩了。”
葡萄說完扭過身子,卻再度引來天真爛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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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武安侯在餐桌前站崗,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家人美美吃飯。
有自己最愛的紅燒肉,可是吃不着。
桑梨故意咬一口紅燒肉:“好好吃哦,香甜可口,你說對嗎,寶弟。”
桑寶:“确實好吃,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夢氏适時道:“廚娘做的不錯,給她加點月錢。”
武安侯咽了咽口水,試探地喚一聲:“夫人。”
夢氏:“叫我作甚?”
武安侯:“我都站了這麽久了,腿都麻了,就不能吃一點嗎?”
夢氏:“想吃?”
武安侯點頭如搗蒜。
夢氏夾起一塊淋着特質醬汁的紅燒肉。
武安侯心裏一喜。
夢氏吃了,含糊道:“不給,沒你的份。”
武安侯眼中光芒化為烏有,眼神驟然黯淡:“......”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用晚膳,武安侯終于可以坐在飯桌上了。
然後等待他的是黃瓜雕刻成的清蒸魚、黃瓜做的羊肉、黃瓜雕刻的餅,餅面上還刻的他的相貌......
武安侯拿玉箸的手一僵:“......”
他該說什麽?他無話可說,嘴巴像吃了黃連,苦的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夢氏滿臉賢惠:“吃吧,這可是我請刀功精湛的廚娘特意為你準備的。”
武安侯幾乎要哭了,滿腔心酸:“夫人,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不做丢臉的事了。”
明明下手的是桑梨,可到頭來受罪的全是他!
早知道就不聽桑梨撺掇了。
兩個壞女人,武安侯悲憤交加,又只能忍氣吞聲,誰讓她們是家裏的姑奶奶。
桑梨偷笑,再不記武安侯的仇了。
親兄弟都要明算賬,自然親父女也要記下仇。
吃了一肚子的黃瓜,武安侯和夢氏賭氣了,一個人在花園游蕩。
桑寶突然出現,送來一個食盒,食盒裏有武安侯最喜歡的紅燒肉。
這無異是雪中送炭。
武安侯欣慰又感動,“還是二寶心疼你爹。”
吃飽喝足,武安侯登時就不氣了,屁颠屁颠回了屋子。
桑寶收了食盒,回屋睡覺,明日要當值。
夜深人靜,侯府悄悄出來幾個人,從懷裏掏出雞蛋菜葉,直接抛到英國公府內。
另一邊,英國公也出來人,把雞蛋菜葉扔到武安侯府。
相信明日起來,兩個府上的下人都會發現對面扔來的碎雞蛋和爛菜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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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發酵,武安侯府和英國公府又吵架的事傳遍長安大街小巷。
雖然大家習以為常,可還是忍不住好奇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原因吵起來。
更何況這次武安侯府和英國公府的人都來齊了,兩府的夫人都要動刀動鞭了,陣仗不小。
然而,由于武安侯和英國公的威懾,沒人湊近去聽,大家都不清楚。
武安侯和英國公可是長安兩頭惡虎豺狼,俱是不好惹的狠角色。
好在有人的親戚在侯府和公府當下人。
聽他們講,是武安侯偷了英國公的寶貝。
也有其他說法,是桑娘子夜襲百裏世子。
百裏世子和桑家娘子有仇,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桑娘子說不定是看百裏世子回來,就晚上過來尋仇了。
衆人各執一詞,衆說紛纭,流言飛起。
還有一件要說的事。
當時武安侯府出來幾條狗,這些狗跑到百裏世子跟前亵.渎他的事,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這件事也被廣為人知。
有的說,百裏世子看到狗就跑了。
有的說百裏世子的清白沒了。
......百裏世子落荒而逃。
不過介于百裏世子的形象,有的人都不信。
早朝的時候,宣帝想起自己聽到的事,知道兩人又是因為貍奴發生矛盾,英國公搶了武安侯的貓,武安侯便帶着自家女兒進英國公府,找英國公報仇,剃了英國公的貓的腦袋毛。
想想,宣帝都忍不住失笑,調侃起武安侯和英國公。
“聽說你們又鬧起來了?”
武安侯沉聲:“禀聖上,還不是英國公先惹的臣。”
英國公冷聲:“胡言亂語,禀聖上,是武安侯有錯在先,還不同臣道歉,無一分悔過之心。”
兩人本就在家憋了很多氣,說着說着,不出意外便吵起來,對對方的罪行如數家珍,唾沫星子亂飛。
原本枯燥的朝堂一下子活絡起來。
氣氛可謂火熱。
宣帝就這麽看着,也不阻止。
其他朝臣也樂呵樂呵在邊上看,甚至還有偷偷摸摸拱火的,有的借此渾水摸魚,想打聽昨兒到底發生了什麽。
此時宣帝心裏在想——
還有百裏羲被狗......皆是桑梨的手筆。
宣帝回憶桑梨的模樣,是個标致靈動的小娘子,也難怪會讓百裏羲吃虧。
宣帝笑着想,這兩個人可真是冤家,倒是......有點般配。
如果......
宣帝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宣帝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鬥嘴的武安侯和英國公身上。
兩個人成了親家,那可有好戲看了喔。
哈哈。
朕這個想法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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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過去三日。
武安侯府和英國公恢複平靜,矛盾不了了之。
今日碧空如洗,熙春融融,惠風和暢。
憋了半個多月的桑梨終于要出門了。
一想到要出府了,桑梨整個人容光煥發,精神奕奕,像迫不及待出籠的美麗小鳥。
桑梨特意穿一套桃紅色的衫裙,幹淨明麗,不染纖塵,發髻上鎏金步搖輕曳,流光溢彩,眉心一點紅色花钿,襯得桑梨膚白賽雪,肌膚恍若流淌柔膩光澤。
日影傾灑,桑梨粉面朱唇,正映春景。
桃紅色鮮豔,卻不及桑梨嬌美容顏。
桑梨只消站在那,便是春日最亮麗斑斓的一道絕美風景,矚目至極。
奢華精致的馬車停靠在直道上,随桑梨出門的有西瓜、葡萄,還有六名身強力壯的甲士。
桑梨下了石階,正要上馬車。
對面英國公府的大門突然打開。
百裏羲牽着一匹銀白色的良駒從裏面走出來,黑發如瀑,高高束起,身形颀長,面如冷玉。
緊随其後的是也牽着棕馬出來的百裏彥。
桑梨輕輕皺眉。
一出門就撞見百裏羲,真是晦氣。
随後桑梨的餘光發現百裏羲竟然着了明豔紅袍,腰鈎玉帶,懸一塊羊脂玉佩。
她以前可從未見過百裏羲穿绛紅色的袍衣。
桑梨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桃紅色裙子,不知怎麽,心情有點差。
白天也見了鬼。
另一邊,當視線內出現桑梨時,百裏羲收回目光,他沒理桑梨,自顧自下臺階。
桑梨卻在這時把目光轉向百裏羲,對百裏羲露出屬于勝利者的微笑。
是充滿嘲諷之意的笑。
昨日種種在桑梨腦中掠過。
少頃,桑梨用蹙金絹帕捂住半邊嘴角,紅唇徐徐啓開,操一口嗲天嗲地的聲音道:
“哎呀呀,這是誰家沒栓繩的狗跳出來害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