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03
chapter 03
我去上學的時候,他就在家看家,我每天都會做好早中晚的飯菜,他也因此被我養胖了不少,只是一點而已,但卻讓我足夠得意。
但是他的精神狀态卻越來越差。
他晚上不能完全關燈睡,必須得要有光,第一晚的時候,我也被吓到了,因為他躺在被窩裏抖動的厲害,但是他卻很嘴硬不說,後來我起身開燈他才沒發抖了,那天過後,我給他買了個漂流瓶形狀的伴睡燈,他的睡眠似乎好了點。
他最近飯也吃的不多,每天都是跟貓兒似的,吃了一點就不吃了,我無法強迫他吃,只能提高我自己的廚藝。
他也比剛開始的時候更黏我了,他沒有再叫我江陽了,他叫的是門口的那條河的名字,他叫我陽江。
後來我才知道,他只有清醒的時候才叫我江陽。
蔣文爍待在我的家裏很多時候都是陰翳沉默的,他很少有清醒的時刻,但是我知道他有一個習慣,就是每到清醒的時候,他就會寫信,不管是半夜還是晌午,他都會拿起筆來寫,但他從來沒有給我看過。
也只有在清醒的時候,他才會漏出笑容,那個純真無邪的少年時代常有的笑容。
我很喜歡。
冬天到來的時候,蔣文爍的狀态比以前好很多了,他開始變得愛笑,也會跟我開玩笑說笑話了。
我以為這是好到開端卻沒想到這是壞的開始。
十一月下旬,離江下雪了,蔣文爍吻我了。
那天我跟他正窩在房間裏下象棋,這是我跟他最近才迷上的游戲。
但是最後我輸了,我笑着說再來一局的時候,蔣文爍俯身湊上了我的嘴唇。
他的皮膚溫度很冷,嘴唇也有點幹燥,但全都抵不住我狂跳的心髒。
Advertisement
他吻完我後說。
「江陽,我喜歡你。」
我點點頭,沒忘記那年世界末日上許下的承諾。
「你長大了,我同意了,我也喜歡你。」
我說完這話,對上蔣文爍驚訝的眼球時我忍不住的笑了出來,他也笑了,他挪動位置抱住了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選擇低頭窩在了他的肩膀上,明明室內溫度很高,可他的體溫卻仍舊低到過分。
「蔣文爍,冬天很快就會過去的,春天到了,我們一起去江邊看花吧。」
他應了一聲說好。
十二月的到來讓氣溫變得更加極端,一般不賴床的我唯獨我在床上不願起,但是冬天裏的蔣文爍卻顯得格外的高昂。
他每晚都興奮的睡不着覺,有時我睡着了以後,他會坐在落地窗上看雪看一整晚,我早上起來的時候才知道的。
他早上的時候總是會跟我感嘆。
「北方的雪很溫柔。」
我開始糾正他這個不良行為,但也沒用,他說這是治療的後遺症。
他最近很少寫信了,前段時間擠壓的信件都裝滿了我的抽屜,但是我一封都沒打開看過。
因為蔣文爍不給我看,我也只好作罷。
跨年那天晚上,我跟蔣文爍跨出了那一步,我跟他做了。
我對于兩個男生怎麽交融不清楚,但是蔣文爍卻表現的很游刃有餘。
那次之後,蔣文爍似乎愛上了那種感覺,跟我靈魂相撞的感覺,他開始不節制,隔三差五的拉着我做。
他的靈魂跟我的靈魂會産生共鳴,我才不管世人對于我們是什麽看法。
我愛他勝過愛自己。
我沒有拒絕他,因為我很少見到他鮮活的樣子。
我愛他的每一個樣子,皺眉、抿唇、微笑、生氣,這些樣子我全都記住了。
最重要的是他說他愛我。
我覺得我也愛他,非常愛。
除夕那天,我跟蔣文爍罕見的出了門。
外面冰天雪地的,也冷冰冰的,蔣文爍卻毫不顧忌的牽起我的手,揣進他的兜裏,但是卻沒有那種溫度了,不是那種暖暖的溫度,我沒有追問他為什麽會手這麽冷,反而是買了個小小的暖手袋。
我讓他每天都捂着,他的手終于熱起來了,雖然一離開暖手袋就冷。
在冬天這個季節想要離開之前,蔣文爍給了我一個戒指,銀色像是簡易的鍍上了一層,看起來很塑料,但是我卻戴上了。
我很喜歡這個戒指,我看着蔣文爍盯着我戴着戒指的手笑,我也看着他笑。
他越來越好了,我由衷的感到開心。
我戴了戒指,蔣文爍卻沒有,我不希望這樣,所以我花了點錢,打了個純銀的素戒送給了蔣文爍。
在為他戴上的時候,我對他說了我愛你。
那晚我們又胡做了一通。
立春比任何時候都來的快,我跟蔣文爍出去看花了。
其實花都還沒來,雪也只是在融合的途中,但是枝丫卻挺立的不像話,我指着開始冒新芽的樹說道。
「蔣文爍,你看樹開始冒新芽了,新的一年要來了,你會變得越來越好的。」
他當時笑着回答我說對。
我以為他是聽進去了,但卻沒想到他卻真的被着我吃安眠藥自殺了。
選擇了一個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在立春後的第一天,我們去看完花後的一天,在春天到來的時間裏。
他明明跨越了萬物皆枯但卻在孕育生命的冬天,在生機滿滿的春天死了,死在了我最愛是陽江邊上。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明明一切都變得很好,為什麽就是要這樣。
蔣文爍的屍體發現的時候已經凍硬了,我無法想象,一個以前體溫都能燙人的溫度現在卻變成了冷冰冰的。
我沒用權利去給蔣文爍收屍,他的屍體被他的媽媽收走了,我沒有得要任何可以悼念的權利。
我覺得我跟蔣文爍都好不到哪裏去。
在蔣文爍去世的一個星期以後,我收到了他的骨灰盒,以及他的所有遺物,還有一封遺書和那個戒指。
我抖着手拆開了那封遺書,眼淚跟斷了線一樣往下掉,為了不讓淚水弄糊這封遺書,我把它拿的很遠。
卻看得無比清晰,裏面赫然的寫道。
「我知道我遲早會死,把我的骨灰撒在陽江邊上,江陽,我永遠愛你。
——蔣文爍」
那晚我哭的泣不成聲,我無法忘卻我自己死去的愛人,在我最愛他的這一年死了,再也不管我了。
我把那份遺書收藏了起來,把蔣文爍的骨灰盒放在了他最愛坐的椅子上。
我開始翻找他的遺物。
箱子的東西很多,但是我能察覺到裏面一半都是我的東西。
耳塞、寫滿數學公式的草稿紙、随意丢棄的橡皮擦、我胡亂送給他的筆、那年秋天我遞過去的外套。
好多好多,我無法再次看清,淚水糊住了我的眼睛,我無法再壓抑,我放聲痛哭起來。
為什麽要死呢。
我整理好情緒以後,翻開了蔣文爍的日記本。
文爍字體飄逸,跟他的性格很像,陽光肆意張揚。
「2011年9月13號:我的同桌叫江陽,他好瘦,也好可愛,動不動就喜歡紅耳朵。
10月12號:小兔崽子竟然敢用耳塞屏蔽我說話的生氣,搶掉,搶掉。
10月25號:江陽好可愛。
11月14號:老是有人喜歡碰江陽的東西,老子不喜歡,所以我強勢一點,沒人敢碰啦。
11月23號:江陽考試得了第一名,好厲害。
12月15號:下雪了,江陽裹成熊的樣子真好看。
2012年1月1號:江陽新年快樂。
………………
2012年11月5號:江陽送了我件外套,我爸死了。
2012年12月21號:世界末日,但是我跟江陽待在一起了,我聽他說他家在離江,家附近有條江,叫陽江,我想把骨灰撒到陽江裏去。
………………
2013年8月12號:我媽回來了。
9月3號:我退學了,見不到江陽了。
10月31號:我媽說我有病,我想死了。
………………
2014年6月7號:江陽高考了,加油江陽,等你考到好的大學我就去死。
6月24號:江陽考的好像不錯,北中都放橫幅了。
7月24號:江陽進了醫科大學,以後就是江醫生了。
………………
2015年2月25號:我舍不得江陽了,我不想死了。
8月19號:藥好苦,頭好痛,好想死,但是我舍不得江陽。
………………
2018年5月23號:我逃出來了,我想去離江市,我想去找江陽家的那條江。」
日記寫的其實很散,他很樂觀,幾乎都沒有抱怨過治病那段時間的苦痛,但我卻感到懊悔,為什麽就是不早一點呢。
在蔣文爍愛自己的那七年裏,自己為什麽就是沒有愛上他呢。
在第八年裏我愛他的時候卻離開了世界。
我開始把他的日記看完,才想起來櫃子裏的信。
我着急的從地上起來,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櫃子前面,我的手很抖很軟很酸,我拿着他寫的所有信放在地上。
我一封一封的開。
有些是空白的,有些是很淩亂的字跡,就算我練就了一套好的文爍字體我也看不清楚,看不懂這是什麽字。
其實寫的都是“我愛你”這三個字,只是我看不懂而已。
我找到了一封明顯能看懂的信。
「親愛的江陽:
我是你高一的同桌蔣文爍,也是愛了你快七年的蔣文爍。
不知不覺,我愛你很久了。
在我消失的那五年裏,我去治病了。
我每天混合着不一樣的藥物治療,每天輸入不一樣的點滴,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但是我卻沒有死。
我媽說我不聽話,說我有病不治,還說要跑去離江報複你,我怕你受到傷害,所以我選擇聽她的話,用電擊來忘記你,可是我害怕忘記你。
直到我被關禁閉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個坐在走廊背書的你時,我知道我最後也如願以償沒有忘記你。
但是我的病更嚴重了。
站在陽江的江邊,我的第一感覺就想起了你,我覺得死在江邊好像也不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至少是感覺死在了你的懷裏。
那天你在江邊遇到我,其實我那個時候是想死的,但是我見到你以後我就不想死了。
江陽,我一生得到的幸福不多,在跟你同居的那段日子,我比任何時候都幸福。
江陽,立春陪你看的那棵樹其實不是我,我也沒有變好,我其實一直都想要死,我每天夢境跟現實完全分不清,我覺得自己很沒用,還會傷害到你。
我不是不想死,只是因為你,我延緩了我死亡的期限。
你說的冬天我跨過去了,但是春天到了,我的日子依然晦暗無光。
所以江陽,我選擇在春天的時候死。
我希望你可以忘記我,我永遠愛你,世界末日那年我發出的誓言我現在想要收回來了,江陽,我不希望你死,你要好好的活着。
我很少會有清醒的時候了,如果我不自己選擇結束我自己的生命的話,我可能就跟我爸一樣,跳樓死了。
江陽,我不希望你看我死相慘烈的樣子,我死了以後你不要來看我好不好。
江陽,我永遠愛你。
北方的雪很溫柔,江陽。
愛你的蔣文爍」
我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扯着嗓子罵蔣文爍是個騙子,但卻又舍不得罵重。
蔣文爍的死對我來說打擊太大了,那晚我抱着頭哭了很久,哭到聲音沙啞眼睛發腫,我窩在蔣文爍平時睡覺的地方,卻感受不到一點溫度。
我躺着卻一夜無眠,這是我第一次失眠,也是最後一次。
我早上起來收拾好了一切後,我把我手裏的所有的錢,一半捐給了精神病關愛中心,我希望他們多多關注像蔣文爍這樣的青年;另一半捐給了基因研究協會,我想要他們證明,同性戀不是病。
這些錢都是以蔣文爍的名義。
我開始打理好昨晚翻出來的東西,我一樣一樣的收好,所以的東西我都一一放好,蔣文爍的骨灰盒仍舊在那個位置,就好像他一直在一樣。
我收到了關愛中心和研究協會的表彰,我覺得我接受了沒有用,然後我拒絕了。
那天那晚,我突發奇想的抱起了蔣文爍的骨灰盒,我把他抱在懷裏,咽下了嘴裏的最後一絲藥液,嘴裏好苦但是我卻笑了。
笑的釋然,猶如那年我對蔣文爍露出的第一個笑容一樣。
我在想。
我要去給蔣文爍道歉了,因為我沒有把他的骨灰撒在陽江邊上,而是抱在了我自己的懷裏。
在蔣文爍愛我的第八年,我愛蔣文爍的第一年裏,在那個萬物複蘇的春天,陽江多了兩條自由博愛的靈魂。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