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離去
離去
賀醒将房子裏所有的家具都捐了出去,将賣房子的錢全部打進一個銀行卡裏。
初秋,天氣很涼爽。
“賀醒,你在哪呢,銀行卡你落在餐廳了。”邵寂看着手裏的一個紅包,拆開後就是一張銀行卡,外加一張密碼。
應該是怕忘記密碼吧。
“哦,吃飯的時候可能把它壓在盤子底下了,你先幫我帶着吧,等晚上回去我去找你。”
“你在哪呢?”
“幾個同事約我出來,釣魚呢。”
“好,那晚上見。”
賀醒挂了電話,天橋底下很安靜,這條路很少有人走。橋下的河水很寬闊,雜草很少,波光粼粼的河面通往大海。
除了他,周圍沒有一個身影。
賀醒今天換了一身衣服,他記得,蔣綏說過,他穿白色體恤會很好看。
他推了推眼鏡,放好魚竿,拿出剪刀和魚食。
平常,他都很讨厭這些滿是腥味兒的東西。
一切都準備好後,賀醒摘下手套丢進垃圾桶裏,拿礦泉水洗了洗手,擦幹。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那支魚竿就沒有再動過。遠處天邊日落,雲彩牽扯着最後一縷夕陽,變成彩霞。
夜幕降臨,到了晚飯時間,邵寂坐在餐廳裏,一旁放着銀行卡,他看着微信聊天框裏自己發出去的一長串消息。
他又撥了個電話。
“您好,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機械女聲重複了好多遍,他一遍遍挂掉電話。
終于,他打給了周悅。對面加班的周悅接過電話來,“喂,邵醫生。”
“你們所裏的律師去河邊了對吧?”
“啊對,今天所裏休假,您有什麽事嗎?”周悅歪着腦袋夾着手機,手上不停地噼裏啪啦打着字,辦公室裏就她自己在趕工作。
邵寂握了握拳,“你能聯系到賀醒嗎?我給他打電話不接。”
“啊?”周悅猛地沒反應過來,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把手機拿過來,“不是,賀醒早就辭職了啊,你不知道嗎?”
“什麽?他辭職了?”邵寂忽然站起來,來不及多想,拿上東西付完錢出了餐廳。
他啓動車輛,“你忙吧,他肯定是自己一個人。”
“哎——我跟你一起吧,咱倆分頭找,我知道幾個河邊。”周悅胡亂把文件資料一推,拿起車鑰匙關燈就下樓。
邵寂把手機放在一旁,猛打方向盤,“好,麻煩你了。”
市裏車多,邵寂找了幾個天橋,都空無一人。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喂,怎麽樣?”
“邵醫生,都沒有,要不……咱去外環入海口的河邊找找看。”
“好。”邵寂挂掉電話,外套被風吹起,他上車掉頭。
外環路上車少,邵寂提了車速,蹙着眉頭尋找那個天橋。
這裏離海很近,也很隐秘。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在打不過去電話時就已經産生了,此時越來越強烈。
手機鈴聲又響了。
“喂,你好。”這次不是周悅。
“你好,額……請問您是邵寂先生嗎?”
對面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隐隐約約還有其他人的聲音,有點吵。邵寂看了眼時間,已經九點半了,“是的沒錯,我是邵寂。”
“您的朋友出事了,在濱海天橋東邊底下河邊,海邊碼頭往西走。”男人的聲音帶了些許惋惜。
“……好——我知道了。”
邵寂手指顫抖着,挂斷電話後又撥了個號碼。
“喂……周悅,你……”
“邵醫生!我找到了……”周悅聲音斷斷續續的,帶着哭腔,“我……”
他喉結滑動,眼底泛紅,聲音很低沉,“我知道了,我也到了。”
該來的總會來,他總有一種恍惚感,好像沒有那麽難過想哭,好像也沒有那麽悲傷。就好像,他們只是離開一會兒而已。
十點,濱海大橋邊上圍滿了人,橋下有警察。
他渾身發冷,将車停下後沖出車門,“讓一下謝謝,借過借過。”
橋下漆黑一片,只有幾個手電筒的燈光,男人靠在橋邊,很安靜,周圍只有一個當事人和幾個警察,沒人去打擾他。
周悅蹲在一旁,頭發淩亂,埋着頭在臂彎裏。
邵寂就那麽站着,注意到河邊的魚竿。
忽然不知道怎麽,嘆氣笑了一聲。他還挺聰明。
“你好,我是聯系你的那個人,下來洗東西的時候,就看到這位先生……在這裏。”
“我知道了,謝謝你,我們事後再聯系。”邵寂扯出一抹笑容。
男人頓了頓,“您二人是他……”
“朋友,都是朋友。”
“節哀。”
“那要不要聯系一下他的家人?”警方說話了。
此時救護車到了,警笛聲很大。
邵寂看着醫生将安靜的男人擡上擔架,蓋了白布,“他沒有家人了。”
天橋下的空氣仿佛凝結,這一瞬間,似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初秋深夜的風聲掠過,逐漸枯黃的草叢裏傳來昆蟲的鳴叫聲。
不遠處的路燈很亮,卻照不到這裏。
幾乎所有人都離開,天橋下的黑暗裏只留下邵寂和周悅兩人。
他慢慢走到周悅身邊,“夜深了,回去吧,別太難過。”
對于賀醒,這可能是最好的結局。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他目送周悅離去。
靠在車門上,望着遠處圓月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賀醒是割腕自殺,手腕搭在水裏,鮮紅色血液順着河水流淌,不知道過多久,才會融入進廣闊無垠的大海。
他看着手中的煙,最終還是折了,丢進垃圾桶裏。蔣杳不讓他抽煙。
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修長,看上去孤單無依。路上沒有車輛,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嗯,十一點了。
即使這幾天沒有上崗,他也很難休息好。總有一種莫名的無力感。賀醒的骨灰,是他親自撒的,就在海邊的碼頭,就像幾個月前賀醒親手送蔣綏走一樣。
那天是九月上旬難得的好天氣,海面上像撒滿了金子一般。
邵寂渾渾噩噩獨自在家呆了幾天,醫院裏那身白大褂那些天也被他疊得整整齊齊。這天,房子被他賣了,錢被一起打進了賀醒留下的那個銀行卡裏,他才想起來去辦公室收拾下東西。
他撕掉辦公桌上那一沓前些天來不及撕掉的紙張,才知道,今天是中秋節。
他們該重聚了吧。
邵寂将東西搬上車,跟幾個同事寒暄幾句,“醫院裏很少有閑的時候,你們回去吧。”
“嗯好,小邵,你現在也是只有你自己了,我不勸你別的。”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別做後悔的事。”
“好,我明白。”邵寂淡淡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