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賀醒,我們分手吧
賀醒,我們分手吧。
“賀醒,我們分手吧。”
賀醒正坐在沙發前削手中的蘋果,聞言手指一顫,這是蔣綏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沒有任何感情,只是平鋪直敘,他瞬間心中咯噔一聲。
前幾天賀醒就看出來了,他們的心事都瞞不過對方的眼睛。
前幾天蔣綏來的時候沒有之前的玩世不恭的模樣,而是皺着眉頭,倒頭就睡,沒有像之前那樣同自己說笑。夜晚裏多少次自己替他撫平眉心,他有心事,但是不肯說。
早知道會這樣的,為什麽自己還是期待他像從前那樣來自己家抱抱自己?
“為什麽?”
賀醒很清醒,他沉下臉色将蘋果刀摔在茶幾上。他們兩個是從高中走過來的,一起長大,後來蔣綏成為一名軍人,而賀醒做了一名律師。
“為什麽?難道我做的還不夠明顯嗎?!”他前幾天來找賀醒的時候就神情低沉,提不起精神。
“蔣綏,你認真點,可這是你四年的感情,也是我四年的感情。”
蔣綏抽着煙,将煙頭使勁摁滅在煙灰缸裏。賀醒不抽煙,這個煙灰缸也是特地為他準備的。
他擡起眼認真地看着賀醒,眼睛赤紅,有很多血絲。整個人顯得疲憊不堪,賀醒忽然有些不認識眼前這個同床共枕了幾年的男人。
“……杳杳出事了,海難。”蔣綏聲音沙啞,垂下目光不敢直視賀醒強烈地質問,聲音也越來越沉重,“還在調查中。”
屋內寂靜了片刻,賀醒想起那個剛上大學的經常跟自己吐槽自家哥哥的小姑娘,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僵硬的地收回來,起初還能強顏歡笑。
賀醒沒有辦法再質問下去,他一樣難過,他是律師,還曾經也許修過心理學。他蹲下來想要抱住神情落寞的人。
“蔣綏,還有我呢,你別着急走,我們不是說好了什麽事都一起承擔的……你,你不要總是一個人……”記憶裏的蔣綏總是那樣,每次自己出事都是第一個趕過來,到了他自己呢?賀醒很了解他,他表面上一副玩世不恭、浪蕩不羁的模樣,實際上內心裏比誰都更加看重感情。
賀醒蹲下身來,輕聲輕語地說,聲音時輕時重地顫抖着。蔣綏低着頭,任由淚水從眼中滑落,他在無聲的哭泣。
他已經看不清眼前人了,眼中的淚水終于遮住了賀醒所有的視線。他知道蔣綏很痛苦,但是他也比誰都清楚失去至親的痛。
沙發上二十多歲的男人顫抖着肩膀,這樣的蔣綏,賀醒只見過兩次,這是第二次。第一次還是因為他,他出車禍差點沒撿回一條命,不過上次是賀醒笑着安慰他,這一次,他怎麽也扯不出笑容來,那怕是一個假笑。
這兩個人都是他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你想好了嗎?”
蔣綏的許久後才擡起頭,聲音中又嚴重的鼻音,依舊沙啞,往常笑顏如花的面頰上淚痕交錯。
“好,我答應你,但是我不想這麽不明不白的被抛棄。”
賀醒沒有再直視蔣綏,開始削蘋果,他怕自己後悔,他更怕自己舍不得,他知道蔣綏絕對不可能因為妹妹的去世跟他分手,肯定還會有別的原因。
賀醒想到這,剛剛強行平複的心情又跌撞起伏起來,眼眸又濕潤了。他拿手背去擦拭眼角的淚水,卻發現自己還戴着眼鏡,只能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
蔣綏被他話中的“抛棄”刺到了,他怎麽想啊……
“……我,我想好好陪陪父母……”蔣綏的聲音越來越小,毫無底氣,說完自己就閉上眼睛,“杳杳沒了,總得……。”
賀醒是律師,聽到他這別扭的理由苦笑一聲,這拙劣的演技啊。
“和平分手,蔣綏。”賀醒攔住了準備起身要走的蔣綏,遞出了手中削好的蘋果,賀醒很喜歡削蘋果,他不開心的時候,想案件的時候,有心事的時候都會削蘋果,皮都不帶斷的。
然後就是兩個人笑着圍着桌子吃一堆蘋果食品。
蔣綏和他這麽多年了,怎麽會不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慢吞吞地伸出手拿走了蘋果,當着他的面咬了一口,眉頭一皺,酸,酸死了!
蔣綏鼻頭一酸,扭頭就走,連個眼神都沒留下。
門外的蔣綏順着電梯壁滑下來,最終蹲在地上埋着頭,哭腔聲被空蕩的走廊放大好幾倍。手中的蘋果被咬了一口,他混着淚水吃下去……
賀醒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神情恍惚,愣愣的看着同往常沒什麽區別,卻覺得這個房子更加空蕩蕩。
這就分手了……
他覺得心中空落落的,眼睛裏沒有了光彩,茶幾上擺着一把水果刀,一個比往常更幹淨的煙灰缸,今天幹淨,以後會更加幹淨,漸漸的……就沒了用處,賀醒這樣想着。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尖帶着鮮紅的血液,剛剛怕趕不上他走,削得太快,不慎便傷到了手。
疼,疼死了……
心中一陣陣的揪疼。
賀醒從沙發上站起來,眼前一片黑,感覺整個腦子暈暈的,想吐。他緩緩得蹲下來。
許久之後,他又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手上的傷很疼,但也比不上心裏的傷疼。
他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試探着走到陽臺邊,打開窗戶,夜晚的風吹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瑟瑟發抖。
蔣綏的車還停在樓下,車內亮着燈,他還沒走。賀醒沒有驚喜地立馬下樓,只是這樣靜靜的看着他,他肯定又在抽煙,每次都是這樣,之前的他工作很忙可是縱使再忙,晚上還會開着車來他這裏陪他一晚上,二人說說笑笑卿卿我我,可是以後,他不再屬于自己。
車內的燈滅了,轉了個彎開走了。
賀醒關上窗,步伐沉重地走到床邊,今夜只有他一個人了,以後也是。他拿起手機。
手機屏幕上的亮光照亮他的面頰,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絲框的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眼睛通紅。
“四月一日,從美國舊金山前往膠州灣的輪渡中途遇難。”
賀醒閉上眼,躺在床上,肚子空空的。
蔣杳學的是醫學,怕冷,卻葬身冰冷的大西洋……
他從小失去至親,缺愛,也還是分了手,親自放走了自己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