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兩年
兩年
第六十章
兩年後。
遠方傳媒的直播間內，一群工作人員有條不紊的進行最後的确認，“準備好了嗎？”
面對眼前無數直播鏡頭和工作人員，雲沫最後确認了一次稿件無誤後，點頭擡手比出了可以的手勢。
直播随着她露出招牌甜美的微笑開始。雲沫笑着和大家打過招呼後，緩緩開口步入今天直播的主題，“今天給大家講的這本書是被網友評委最佳優秀懸疑小說的……”
兩年前，她從北京的競賽培訓結束後獨自一人回到老家，賀揚的突然離開沒有讓她考試發揮失常，反而她成為了為數不多考上那個證書的人。但她依舊沒有逃脫年末的時候的減員增效，她還是被單位裁員了。雲沫至今還記得那天的天陰沉沉的，全部班組領導去會議室開了一整天的會。
開完會後，她的班組領導走到她面前，告訴她最終的結果。那結果仿佛意料之中，她竟然覺得無比解脫，再也不用心驚膽戰的留在這裏了。
李陽站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笑看着，她身邊的同事們竊竊私語，說着走的人必然是沒有門路的。
雲沫将更衣箱裏的東西都收拾妥當後拿着朝自己的車子走去，遠遠就看見了站在她車旁邊的李陽。她依舊光鮮亮麗，看得出心情是真的不錯。她踩着高跟鞋走到雲沫面前，眼神裏帶着一絲憐憫，靠近她的耳根，冷齒道，“你看，我說過，沒了賀揚，你什麽都不是。就算你考上了那個證書又能怎麽樣？還不是一樣會被裁掉，你永遠都只是個編外人員。”
雲沫擡眸，平靜的看着李陽，這些話她聽了十年，不像在聽了，“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你，為什麽你對我總是充滿惡意？”
李陽嗤笑一聲，眼裏透着不削一顧，“惡意？我對你沒有惡意，我說的都是事實，只是這些事實在你聽來似乎是一種嘲諷，但你看看那個屋子裏的人。”她擡手指了指單位的辦公大樓，“那裏的人哪個不是我這樣想，他們只是沒有對你說出來而已。”
雲沫順着李陽的手指看去，那是她工作了十年的部門，那裏的人從來沒有認同過她，她緩緩問道，“我們在同一個地方，做的一樣的工作，為什麽你們就永遠覺得自己比我高一等？”
李陽抱着手臂，揚起下巴，給她解釋，“因為他們知道他們這輩子都會在這裏工作，這裏不僅僅是他們的單位，更是他們的未來，可你不是。你可能不服，這裏很多年長的老人，他們有很多人沒什麽文化，技術也不如你，甚至有的時候報告還需要你來代筆幫他們完成。不過，那有怎麽樣呢？他們就是從不會害怕有一天會失業，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裁員，他們從上班的第一天起就有了鐵飯碗。他們的工資只會随着工齡越來越高，就算因為一些原因降了，總部也會減去你們這些外編人員來給他們補貼，你說他們怕什麽呢？”
李陽看着雲沫失落的眼神，繼續說，“在我們這種三線城市，你能進入我們這種企業工作十年，也已經是別人求不來的好工作了。他們擁有這種國企的鐵飯碗就是有資本覺得高人一等，大家瞧不起你是骨子裏發出來的，不是惡意，你理解不了，是因為你從來沒有過一份穩定的工作，一份讓你永遠不會失業的工作罷了。”
是啊，自己從來也沒有過那種心安和穩定的時刻。
想到這，雲沫感覺自己的心顫了顫，腦中好像有一顆弦斷開了。
“你敢說自己不羨慕我們？”李陽像是看透了雲沫的想法，“別不承認了，雲沫，你看看我們單位那些年輕的小夥子，他們不是賀揚那種有錢有顏的富二代，他們離開單位不過是最最普通的男孩而已，但就因為有了穩定的工作，讓他們身價倍增，在相親市場可以對像你這種沒有工作的女孩們挑三揀四。他們樣貌優秀嗎？學歷高嗎？風趣幽默嗎？他們也不過是萬千大衆的一員，但他們就是有資本去挑，去選擇，就算他們本人不夠優秀依舊可以找到漂亮溫柔的媳婦。為什麽呢？因為和他們在一起可以穩定的生活，不必啃老，更不必擔心失業。而你，如今沒有選擇。這就是我們的區別，我們永遠不可能站在一條起跑線上，你從一開始落後了。”
“李陽，世界是會變的。”雲沫牢牢盯着她，“總有一天，我也會有選擇的權利。”
李陽笑了，“好，我等着看你的那一天。”
離職手續需要去總部辦理，雲沫開車來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恍如隔世，上一次還是賀揚帶她辦理競賽的場景。她已經提前預約好了，直接進到有關部門去辦理最後的手續。
就像十年前她第一次來到這裏一樣，十年後，她要離開這裏了。
她簽完最後一張表格，給自己這份工作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她在走廊裏再次碰到了彭陸。彭陸似乎知道她來做什麽臉色也并不好看。雲沫卻覺得此時輕松不少，很自然的擡手和他打招呼。
彭陸想了想，沉着的開了口，“有時間嗎？去我辦公室坐坐。”
雲沫現在最多的就是時間，點頭跟上他。
雲沫來到彭陸的辦公室，彭陸讓她随便坐，然後給她拿了一瓶礦泉水。雲沫接過後，遲疑了幾秒，還是問了出來，“他怎麽樣了？”
沒有說名字，但彭陸知道雲沫問的是誰。
“他已經出國治療，沒來及和你告別，他挺遺憾的。”
是嗎？雲沫沒想到彭陸會這麽說，拿着礦泉水的指尖緊了緊。彭陸坐在辦公桌後面，輕微嘆息，“其實，他走之前想幫你留下來的。你這次的事情，我半年前就通知過他了。”
原來所謂的開會決定名單都只是一個借口，被減員的人早已在半年前內定了。
既然已經簽完了字，在問這些也沒什麽用。雲沫笑着搖頭，“還好他沒有，他不欠我的，沒必要為我做這些。”
彭陸壓低眉，想要替賀揚解釋，“就算你不是當年那個女孩，你也是他的愛人，他想幫你并不是為了感激……”
“我知道，”雲沫眸子下沉，打斷了彭陸的話，“只是，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的喜歡罷了。我這樣平凡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他搞錯了，又怎麽可能和他相愛呢？”
這段時間雲沫已經漸漸說服自己不去想念賀揚，他如同海上的泡沫一般消失在了雲沫的生活中。原本無時無刻不在自己身邊的人，突然有一天消失不見了，是起床後再也不會響起的手機鈴聲，是家樓下在沒有等待的身影，是想要分享快樂卻再找不到可以發送的那個人，是翻開微信列表那個頭像再也沒有提示的消息。一切都空空蕩蕩的，就像原本滿是幸福五彩斑斓的心，也變得沒了顏色。而雲沫，只能慢慢接受這逐漸消失的一切。
“你別怪他，他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彭陸的聲音讓雲沫擡起頭，她堅定的搖搖頭，“我從未怪過他。我只希望他能好好治療，再次康複。沒什麽比好好生活更重要。如果你們還能聯系，麻煩幫我告訴他，一定要好起來。”
彭陸點頭，“我會的。”
聽了彭陸的答應，雲沫低下頭，兩人安靜了幾秒，雲沫才慢慢開口，
“那個女孩，你們找到了嗎？”
彭陸知道雲沫認識杜佳，兩人是朋友。但他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雲沫杜佳就是賀揚一直要找的女孩。他前幾天已經見過杜佳，并告訴了她全部的事情。
杜佳比彭陸想的要淡定很多，她眉目清秀，眼神清澈，對于這件事她仔細思考過後對彭陸直言，“說實話，我甚至不太記得你說的這些事情了。就算這些都是真的，對我來講，也沒什麽不同。我不會喜歡賀揚，也不會傷害雲沫。”
彭陸看着這個灑脫漂亮的女孩，她接着說，“在北京雲沫曾經告訴過我一部分，但我沒有選擇相信。如今你證實了事情是真的，那我也告訴你我的想法，我救賀揚只是因為那個時候他需要幫助而已，我從未記得過小時候有這樣一個男孩，曾經被他喜歡是我的榮幸，但我不能接受。并且，我希望他能繼續依照自己的真心和雲沫在一起，畢竟他們兩個人誰也放不下對方，不要因為我而分開。同樣，我也不希望你告訴雲沫我就是救過賀揚的那個女孩，就讓那個女孩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她的出現除了會引起混亂以外，什麽都沒辦法帶來，誰都不要去找她，就讓她消失吧。”
杜佳的話彭陸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賀揚，希望他能在國外好好安心的治療。遠在話筒另一端的賀揚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安靜了幾分鐘，通話便挂斷了。彭陸知道，賀揚需要自己好好想想，這件事沒人可以幫他，只有他自己才能給自己一個結局。
“那個女孩，你們找到了嗎？”
“沒有。”
彭陸盯着雲沫緩緩說了這兩個字。
既然一切都已經發生了，那就如杜佳所願讓那個女孩消失吧……
雲沫就這樣離開了工作了十年的單位，這個年紀失戀又失業無疑是一件晴天霹靂的事情。雲沫的媽媽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明明已經靠上了那個證書，但還是被裁員。她去單位鬧了一次，想要個說法，但都沒有什麽效果。因為工作年長，而且是企業這邊單方面不在續約，所以單位給了雲沫一筆補償金。雲沫拿着補償和失業保險沒有眷戀的離開。
失業的那段時間，雲沫的一家都異常陰沉。但無論多麽黑暗的時光，都會随着時間慢慢痊愈過去，她在和杜佳幾次視頻通話後，決定去北京杜佳的工作室試試。一方面是杜佳一直在邀請她，另一方面她失業後也的确沒有找到什麽合适的工作。
家人本不想讓她離家，但在老家也實在是沒有什麽發展前途了。
如果有了家庭還不好走，如今和賀揚分手，了無牽挂更是可以去外闖蕩。
雲沫走的前一晚奶奶在客廳嘆息，包橘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雲沫看得出這個家奶奶是最不希望她離開的，她舍不得自己的孫女。
雲沫走到奶奶身邊，抱住年邁的奶奶，下巴放在她肩膀上，“我會常回來看你的，別難過。”
奶奶放下橘子，拿出雲沫小時候的照片，滿是皺紋的手摩擦着照片裏雲沫的臉頰，“我的小孫女，都是我們家沒有能力，不能給你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你一個女孩子還要背井離鄉走那麽遠。”
雲沫搖頭，安慰奶奶，眼尾有些酸澀，“能生在這個家，我已經很幸福了，況且我們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啊，哪有那麽多後臺可以依靠。我去北京投奔杜佳，也不是一個人，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争取在北京找個男朋友，到時候給奶奶接到北京去住。”
奶奶摸了摸雲沫的頭，“好，奶奶等着你接奶奶去北京養老。杜佳是個好孩子，她從小就有出息。”
奶奶拿着的照片正是雲沫和杜佳小時候貼臉兒的合影，“不過，如果你在北京過得不如意，就一定要回來，別硬撐着，奶奶有退休金，回來奶奶也養得起你。聽到嗎？”
雲沫的眼眶紅了，沒說話，只是點頭。
她從小就是奶奶帶大，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邊。不僅僅是奶奶離不開她，她也對奶奶同樣不舍。
奶奶将手裏的照片放到雲沫手上，又将橘子喂到雲沫嘴中，橘子的甘甜猶如家人對雲沫的眷戀。
奶奶囑咐她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過馬路要看車子，自己住千萬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雲沫在奶奶的囑咐聲中度過了在老家的最後一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