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生命
生命
第五十三章
賀揚挂斷雲沫的電話，垂眸啓動車子，深邃的眼瞟到副駕駛上一個陳舊的本子，他将本子拿起來，明明輕飄飄的，但卻像是有萬金的重量。
就在剛剛他見了霍秀梅。
“不是說不要來找我嗎？”賀揚站在一家高奢店門口，看着發絲有些淩亂但依舊美麗的中年女人語氣不悅的說道。
“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否則也不會來北京找你。沒人能幫她了，你就當借給我也好。”女人的眉眼和賀揚有幾分相似，她低頭視線不經意的掃到賀揚手上。
那是一家價格不菲的品牌口袋。
“我知道你不缺這點錢的，幫幫媽媽，好嗎？”
媽媽兩字一出，賀揚整個人都僵硬了幾分。他擡腿便要離開，她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好不容易找到他，她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
“放手！”賀揚沒有甩開她，只是語氣很冷。
霍秀梅立刻放開手，她看着賀揚冰冷清俊的面龐，從包裏掏出一個本子，“就這一次，這裏是你從出生開始我花費的錢，你幫我，就當抵消這些，到時候我再也不會來找你了。”
賀揚眼眸沉了沉，盯着那個陳舊的本子，許久沒有開口。
霍秀梅一臉期盼的眼神，賀揚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和她把所有的話都說清楚。他帶她來到一家偏僻的咖啡廳，兩人面對面坐下。
這裏可以吸煙，霍秀梅忍不住點燃一支香煙，拿着細煙的手指微微顫抖。她別過頭不去和他對視，視線躲閃的很明顯，賀揚也不介意，只是看着她血紅色的唇吐出幾縷煙霧，一言不發。
她抽了幾口煙，才慢慢平複下來。桌子上的食物兩人都沒有碰，誰也吃不下一點東西。
“小穎并不是壞孩子，我知道她那樣做也是因為我給不了她好的物質生活，是我沒用。她爸走的時候最後的遺願就是讓我照顧好她，可這我都沒做到，我沒本事，家裏也沒有人脈，小穎跟着我只能受苦。”霍秀梅突然開口說起她前夫的女兒，賀揚靜靜聽着，“我知道你恨我，當年的事情我也真的是沒辦法才會那麽做，林家我怎麽鬥得過？林惜君的手段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況且那時候我真的養不活你的。如果我不那麽做，你現在說不定也和小穎一樣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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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和程穎一樣？絕不會一樣，畢竟當年她沒什麽猶豫就抛棄了自己，而如今卻為了前夫的女兒來找自己就她。
就憑這一點，他和程穎就不可能一樣。
賀揚依舊安靜，只是眼眸變得更沉，目光也漸漸鋒利起來，“所以，你當初并不是為了錢才抛棄我？”
賀揚沒什麽語氣，溫潤的臉陰沉的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霍秀梅身子一僵，肩膀忍不住縮了縮，聲音變得蒼白無力，“你和我一起生活只會受苦。”
受苦？她和程穎才不理解究竟什麽是受苦！
賀揚牢牢盯着霍秀梅，俊眸微擡，“受苦？難道我在那裏受的苦就少嗎？”
霍秀梅從來沒有問過賀揚在福利院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談及，“我每天早晨不到七點就要起床，吃飯的時候不能發出一點聲音，也不可以超過進食時間，甚至食物掉落在桌子上都會被打。因為我年紀小，睡覺的時候常常被人用涼水淋濕被子，我躺在濕漉漉的床鋪上睡了整整一年。護工帶着我們去做義工，做不好也會挨打，我有幾次想從那裏逃出去，但被抓回來只會被打的更嚴重，你說，跟着你會吃苦，會比這些苦還多嗎？”
霍秀梅屏住呼吸，聽着賀揚淡淡的講述着，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她的眼眸帶着驚訝和不知所措，也有着幾分無能為力，但這些情感中卻沒有絲毫心疼或者憐惜。
“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樣……當年我真的已經為你付出的已經夠多了，我是真的沒有能力将你帶在身邊。”
付出？這個詞從她口中說出是多麽可笑，賀揚壓低眉，語氣平靜淡漠，“付出？你為我付出了什麽？”
霍秀梅無法面對這咄咄逼人的語氣，那些話猶如寒霜，凍結了原本就微弱的母子關系。她挪開視線，訴說着自己的悲哀和無助，“我付出了青春，那時候我和賀臨城在一起整整五年。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五年，我都給了他，可他卻要抛棄我，離開我。要不是當初懷了你，我将一無所有。”
賀揚突然笑了，他從未真正理解過這段母子關系裏自己究竟對于霍秀梅來說是什麽，或許就連她都不清楚吧。
“你是如何把一個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說的如此偉大的。”霍秀梅只覺得耳邊轟然一響，第三者像是一枚炸彈在耳邊引爆，“你竟然說這些都是為了我付出？你的青春大可不必放在那個男人身上，憑你的長相難道找不到一個普通的男人？是你貪圖富貴，是你不想要平凡的生活，難道這些都是為了我？”
這些話像如同小刀一般鋒利，一刀刀都紮緊了霍秀梅的血肉之中，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原來他是那麽恨她。
她的手又開始止不住顫抖起來，“你不可以這樣說我，你現在擁有這般的好前程和未來，難道不是因為你是賀臨城的兒子嗎？如果不是我，你怎麽可能有今天？”
終于說出來了，這些話終于從她的口中說出來了。
賀揚平靜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說，“我寧願從來不是賀臨城和你的兒子。”
如果自己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也就不會看見這世界的那麽多苦難，不會精力那些痛苦，自己的人生正是因為他們而變得如此灰暗。
“你不可以這樣，你享受着我給你的生命。賀臨城給你的財富，卻說着這樣的話，你這是不孝。”
賀揚瞳孔深不見底，探身追問眼前的女人，“孝？你和我将孝？你真的在乎過我嗎？你做過我的母親嗎？你配得到所謂的孝嗎？你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想得到我對于母親的愛，不覺得十分可笑嗎？”
霍秀梅覺得空氣都變得稀薄，她喉頭一哽，“賀揚，當年不是我要抛棄你的。是林惜君，是林家。是他們怕你會威脅到她兒子的財産地位，才逼我那麽做的！你要恨也該恨他們才對，為什麽偏偏這麽對我？”
“因為你是我的母親，他們只是陌生人而已。”
賀揚何嘗不恨他們呢？但最後的陌生人卻變成了他的家人，最後和他一起生活。而他的親生母親在哪裏呢？不管在哪，從未在他身邊。
“如果不是他們作惡，老天爺怎麽會如此懲罰他們，林惜君的兒子就是報應！就是他們要搞死我的報應！”
霍秀梅有些激動，她将那些恨意全部轉移到了林家，明明是她的錯，卻絲毫沒有任何悔意。
“你在賀家呆了這麽多年，你也知道林惜君的母家是什麽人，他們心狠手辣，我當時有什麽辦法呢？而你，怎麽說也是賀臨城的親生兒子，他不會不要你的，你在福利院雖然受苦，但最後賀臨城不還是将你接回了賀家。你看，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好好的？賀揚聽到這三個字簡直覺得無比的諷刺。如果他真的好好的，那就好了。
這些年他發生過什麽霍秀梅一字沒問，她也根本不知道賀揚在死亡邊緣究竟徘徊過多少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