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股東
股東
十月底的時候,簡颉感冒,加之日夜颠倒又總是吃倉庫裏剩下的蔬菜,導致營養不良,在分揀蔬菜的時候,人一悶子砸在地上不省人事。
大學開學之後,簡颉從老家重新找了啞女小琴配菜,發現簡颉倒在地上時,小琴在路邊哇啦哇啦了半天也沒攔下一輛車能載着簡颉去醫院。
正好祈靳邶打電話給簡颉,小琴接起來對着聽筒哇哇大哭。
小琴沒有簡颉的手機密碼,也沒法繼續發求救的信息,只能沖出去,正好是工作時間,倉庫隔壁的人家也都在上班。
祈靳邶不明就裏,但知道簡颉店裏新招的配菜員是啞女,在聽筒裏大哭應該是出了事。
他一路開過來的時候,最害怕的就是簡颉在送菜的路上出了事。
簡颉那輛老舊的電動三輪車似乎哪兒都不太靈光。
不敢想。
一路自責沒有找個理由勸她買輛二手皮卡。
趕到倉庫時,簡颉已經被小琴抱到了躺椅上,額角也磕到了,還在淌血。
小琴在紙上寫了字句:突然摔在地上,額角流血是磕在地上的。
祈靳邶俯身去喚她:“簡颉,簡颉。”
毫無反應。
伸手去探她鼻息,還算均勻。
他将人從躺椅上一把抱起,發覺她瘦得可能都不如于皓軒重。
胸腹中不自覺也跟着抽痛了。
簡颉在醫院醒過來,看到祈靳邶在床頭劃拉着平板,想開口說話,只覺得嗓子裏火燒過一樣,只勉強發出一點粗噶難聽的語氣詞。
祈靳邶聽到她醒過來,放下平板,給了小琴紙筆,讓她去醫院的食堂打點小米粥上來。
簡颉腦子還慢半拍,不知道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剛要開口問。
他走到簡颉床頭看出她的疑惑,跟她解釋:“你昏倒了,感冒發燒加上營養不良。”
“我正好打電話給你,小琴在電話裏哭,我猜到有事,就過去了。”
簡颉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終于清醒起來,開口緩緩問他:“你打電話找我什麽事?”
“APP和小程序都做好了,想跟你商量怎麽在‘心動人生’裏做廣告。”祈靳邶頓了頓,有些不耐煩,“倉庫我叫了臨時工,小琴可以帶着他們配菜。”
見他臉色突然不好,簡颉也不敢多說話。
小琴已經打完粥上來,用湯匙喂簡颉吃粥。
簡颉覺得又燙又沒味道,吃得生無可戀,白眼直翻,但也不敢開口說什麽。
祈靳邶看了她一眼,起了身:“我去買白砂糖,過會兒再吃。”
祈靳邶很快買了白砂糖進來,她看着祈靳邶舀了一湯匙白砂糖倒進白粥裏,攪拌好了遞給小琴。
白粥和着點白砂糖好喝了不少,簡颉看着他又坐回床尾在平板上不停動作。
恍然,祈靳邶為什麽臉色不好,這半天他公司一定也有很多事,程序上的事在平板上也不好操作。
找到症結,逗人開心,她很擅長。
她察言觀色後小心翼翼開口:“你先回一度吧,等我公司上市的時候,我給你百分之五十原始股,去納斯達克敲鐘也帶你。”
祈靳邶低聲笑:“還挺大方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一半,不容易。”
果然好哄。
一半的股份只是随口一說,他再強調一遍,她又生出另外一種心思來。
如果他們是婚姻關系,他也能占一半的股份,不用贈予。
她到底在想什麽……
簡颉臉上又發燙起來,往上拉了被子,頭埋進被子裏,死死咬着舌尖才能壓住這些念頭。
是了,只有公司的未來真的如她所說,才能産生那些天真的念頭。
簡颉出院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祈靳邶都經常在午休的時候過來晃一圈。
靠在躺椅上短短睡個午覺,簡颉見他午休也不敢發出聲音,只好也每日跟着午休一陣。
每日配送剩下的果蔬,附近的居民傍晚會擇優低價買走。
簡颉從上午就挑選好品相好的果蔬給祈靳邶留着。有時候是一把小青菜,有時候是十幾顆冬棗,或者兩粒石榴。
倉庫隔壁是房東的祖屋,偶爾房東過來總是能見到祈靳邶,簡颉也會給房東留一些品相好的果蔬。
有一日,祈靳邶也在,房東指着桌上品相好的果蔬:“怪不得,原來每天都是給男朋友留好的呀! ”
簡颉窘紅着臉彎下腰裝作收拾,嘴上慌忙否認:“不是不是,這是股東來着,原始股那種。”
“哦。”房東看一眼祈靳邶,抿着嘴笑也不和她辯駁。
祈靳邶擡眸也朝簡颉瞥了一眼,不變神色地又低頭看手機了。
簡颉倒是亂了心,手忙腳亂了好一陣。
那邊,隔了很久,像是幻聽一般,她聽到祈靳邶好像輕笑了一聲。
偶爾祈靳邶不來的時候,簡颉忙到下午,看到桌上給他準備的一兩樣就會走神。
有時候他來了,簡颉實在忙,騰不出午休的時間,又怕打擾了他午休,幹脆就勸他走人。
祈靳邶回得理直氣壯:“我是債權人,得不時來看看運轉,錢打水漂了還不知道怎麽漂的。”
……這人對她是溫柔了很多,但噎人還是照常噎人。
但祈靳邶噎人的同時,已經幫簡颉往新買的小皮卡上裝菜。
小皮卡的錢也是祈靳邶主動提出來借給她的。
主動借錢,簡颉向來來者不拒。
但直面了自己對祈靳邶的心思之後,簡颉總是小心了些,對他不願意再展現嗜錢如命的樣子。
她低眉垂首,說得認真:“你這又追加投資,不怕到時候血本無歸嗎?”
明明知道自己一副嘴臉在他面前已經無需掩飾。
沒成想,祈靳邶不緊不慢地開始剝桌上的石榴,語氣認真:“我眼光不會差。”
一度能走到今天,在兩極分化極其嚴重的游戲市場還能殺出一條生路,他的眼光自然不會差。
緊接着,他又補充:“換皮卡之後,你會有更高的配送效率,對我這個投資方來說是好事。何況我不多借些錢給你,上市了,我也不好意思要一半的股份,我可太惦記那一半的原始股了。”
這位未來的原始大股東的真誠描述,顯得他對股份這個事特別執着。
甚至那之後的周日下午,一個幾乎不休息的人,每周日的下午竟然會固定出現在簡颉的倉庫裏。
只是來了也是困倦樣子,懶懶坐在一處,也不知道是不是假寐。
周日下午一般是倉庫一天中最忙的時候,簡颉和小琴通常都是忙得腳不點地。
祈靳邶在,即使一動不動,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至少簡颉出去配送時可以帶着小琴一起分攤,往返倉庫也不用次次鎖門開門。
***
十一月份,某個周日的午後,簡颉見祈靳邶縮在她破得已經掉皮的二手老板椅上皺着眉頭,似是睡得不大舒服。
簡颉于心不忍,上前隔着衣服點了點他的手臂:“要不你去後面眯一會兒,條件雖然簡陋,但能有點有效睡眠。”
他擡眼,雙眼還有幾縷分明的紅血絲,嗓音都有些分叉:“菜送完了嗎?”
人不大清醒,說話也有了八分的溫柔和缱绻之意。
她也不自覺語氣溫柔:“嗯,好了。”
她再指一指後面,“床就在隔斷後面。”
“你現在一天能掙多少錢?”他仍是坐着,沒頭沒腦問了這麽一句話。
???
簡颉心想,就不該說納斯達克敲鐘要帶他,半睡不醒的還要查她賬。
簡颉掰着手指沒算過來,手機上打開計算器,算了半天大概是少按了一個符號,全錯了。
又到桌上找了計算器來算,算了半天倒是算出個數字來,有些傻眼,好像挺多的!
可是暫時還不想還祈靳邶錢……
滿嘴跑火車的次數多了去了,不差這一次。
佯裝這次又算錯了:“不算了,納斯達克敲鐘我肯定帶你,你放心。”
祈靳邶臉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語氣仍然軟乎乎的:“我見過世面的。”
“大概三五百有的吧。”簡颉胡亂謅一個數字。
“簡颉。”他連名帶姓喊得她一驚。
簡颉被他喊得一個激靈,馬上給了一個寬泛的範圍:“三五百到三四千吧。”
“嗯。”他好像很滿意,點點頭,起身往後面隔斷走,步伐也不十分穩當。
簡颉知道這一個月連續幾款游戲迅速占領市場,甚至有量身打造的偶像劇保駕護航,來勢洶洶。
一度兩款游戲能分到的一點殘羹冷炙,應該十分艱難。
他每周到這城鄉接合部可能也是想短暫地逃避一下。
應該很累吧,她看着他背影,沒來由地心裏有了些酸楚。
她沒喜歡過人,第一次喜歡人喜歡出了感同身受來,倒也離奇。
直到後面隔斷傳出聲響。
隔斷是簡颉私自隔開的,是沒有照明設備的。
簡颉估計他是暈暈沉沉,又不熟悉,看不清楚撞到什麽東西了。
她開了手機電筒,走進去就看到他剛站起身又坐回床上,低頭摸着腳踝,深呼吸了一口,像是在忍耐什麽。
“你撞到什麽了?”她想彎腰去看他腳上的傷。
“不是。”他彎腰拎着她衣領将她拎直身子也坐在床邊。
她難得見他沒穿高幫的籃球鞋,也沒穿過腳踝的襪子。
在被他拎起來之前她視線極低,看到他腳踝上極長的一條疤痕,像是舊傷,問他:“你腳上怎麽會有這麽長的傷疤,開過刀嗎?”
“嗯。”他斂目。
“怎麽弄的?”她又彎腰看了一眼他腳上的傷疤,聯想到他常穿高幫的鞋,覺得和這疤有關。
他突然沉默下來。
簡颉腦海中轉了一轉,猜測會不會跟他的虐戀情深有些關聯,怕勾起他的傷心事,趕緊開口:“現在還疼嗎?”
祈靳邶的沉默久到簡颉懷疑,剛剛全部都是自己的心理活動,他們之間其實一句話都沒說。
大概過了好一會兒,簡颉已經在手機上迅速回複客戶的微信,才聽到祈靳邶氣若游絲地開口:“還疼。”
一個舊傷也不可能讓祈靳邶疼到氣若游絲。
這種虛弱的一聲疼反而像是帶着點撒嬌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