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隐約
隐約
周一早上傳媒經營管理課的女教授照例還是不點名就上課。
老太太年近古稀，在講臺上邁開步子都顯得有些艱難。年輕時在國外做財經記者，曾多次去白宮采訪，找了機會回來國內的新聞院校執教。
老太太講課生動，簡颉經常聽得沉醉其中。突然“通”地一聲，老太太突然在講臺上甩開課本，饒是簡颉認真聽講，也還是被吓了一跳。
“我希望接下來我的這段話，所有人都能聽進去，尤其我們的女孩子能聽進去。你們就算不喜歡這門課，也請聽進去。”
老太太說這一大段話時嘴唇都有些發抖，“不管你以後從事傳媒行業，還是成為一個作家，還是成為一個送外賣的，我都希望你們不要被性別被身份束縛，不要和你周圍的大多數一樣，要堅定地認為你們可以比他們都好。要在現在就定好你們各自人生的至高點，放開拳腳，鉚足了勁去做，就有很大的幾率可以抵達。”
“我知道也會有人無法想象那個至高點是什麽樣子，如果暫時還想不到，可以先想象一下你四十歲的畫面，你希望自己是什麽樣的，身處什麽行業，有什麽樣的生活，然後去了解那個行業和那種生活，一定會越來越清晰。”
老太太這番話之後大概又扯到了傳媒經營管理課的內容上了。
簡颉微微有些走神，老太太和那天在食堂遇到的學生處的老師其實都提醒了她，到底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可以成為什麽樣的人。
不到一個月前，她選兼職的關鍵詞是寫作，理由是偶爾有腦洞。
但她也沒想過在祈靳邶的游戲公司做編劇助理直到畢業，然後最終目标是否就是想做一個成熟的編劇或者寫作者，她并不确定。
此刻似乎又有一些新的東西在心底割裂，好像不是，或者是不僅如此。
老太太不知是不是發現了她在走神，忽然指了她起來提問：“這位同學，默多克和莫妮卡貝魯奇，你可以成為其中一個人，你選誰？”
美貌和金錢都是稀缺資源，有時候很難選。
但簡颉幾乎下意識回答：“默多克，他比較有錢。”主要莫妮卡貝魯奇是天選的美人，她哪敢想。
全班哄然大笑。
“要成為默多克，要先仔細聽我講講他的經典經營案例。”老太太只是提醒她不要走神，要她認真聽講。
“……”
“想成為默多克的人，我希望你們要先認定自己可以成為默多克，即使你成為不了默多克，也至少能成為像他的人。”
說起來，大二已經不怎麽喝得下這種雞湯了，但簡颉意外地聽懂了老太太今天的幾段話。
不過，兼職編劇助理當下還是得做。
換個說法，還得先堅持去一度當牛做馬，做祈靳邶的孫子。
周五又收到趙游的微信，問簡颉周末的安排。
簡颉覺得和趙游已經講清楚了，也沒必要端着不回微信，就當正常朋友之間回複就好，因此如實回複周末是兩個整天的兼職。
去一度要公交倒地鐵，簡颉六點多下樓，趙游已經在宿管站門口等着，簡颉揉了揉眼睛仔細看真是趙游拎着早飯在那等着。
還拎着早飯？
簡颉轉身就想從另一側翻牆出去，那邊趙游已經看到她，朝她揮手了。
趙游堅持要送簡颉到一度，說是這樣能和她相處一段，先促進促進兩人友誼，還不浪費她的時間。
這人怎麽這麽貼心成這樣，這戀愛非談不可嗎？
簡颉惡毒地想，自己這副缺錢的模樣，趙游會不會是想觀察她是去做兼職還是去什麽不正當場所……轉念一想，趙游就算再喜歡自己，還不至于高估她這姿色能進不正當行業。
趙游和她一同上公交轉地鐵，手上還拎着給她準備的早飯，他此刻站在她身側也是因為剛剛給晨練的老人讓了座。
簡颉更加覺得不應該耽誤這樣好的男孩的青春，他值得同樣溫柔純良有大把時間陪着他的女孩子，一起浪費青春。
到一度樓下，趙游撂下一句：如果方便，晚上告訴他時間，他陪她回學校。
說完轉頭就走，當真言之有信，沒再多耽擱簡颉一秒的時間。
“真不用了。”簡颉趕緊追上去堵住趙游，“那個我們已經是好朋友了，不用再培養友誼了，你放心，我以後談戀愛肯定第一個找你。如果我食言，我當你面吞襪子。”
反正這樣積極陽光的男孩子肯定很快就會和別的女孩子談戀愛的。而她猴年馬月談上戀愛，估計這趙游孩子都生了，她還要吞什麽襪子。
趙游仿佛滿臉都在跳動着“respect”這個單詞……總算被她這無懈可擊的口頭保證唬住了，答應不會再特意等她。
簡颉一身正氣正往臺階上邁腿，好死不死的，祈靳邶那陰恻恻的聲音從後方來了：“怪不得那麽篤定有人口味獵奇。”
簡颉一步一回首，裝作什麽都沒聽到，捏着嗓子順便朝祈靳邶扯開嘴角：“咦，祈總，好巧啊，早早早！”
祈靳邶大步跨過，只留下一陣風和一個背影給簡颉，連個“早”字都沒有回。
素質就是不如人男大學生……
簡颉走到電梯處，祈靳邶也還在等電梯，簡颉邊焦躁連按電梯按鈕邊暗嘲祈靳邶：“我發現一個超有趣的規律，不管走快還是慢，大多數時候到電梯這兒還是要等。”
走那麽快，也沒見您能先上電梯呀……
“按鈕按壞了，一度不會替你付維修費。”
“這不是怕你等太久，想着多按幾下能快點。”簡颉立馬從按鈕上撒手。
電梯門開了，簡颉立馬伸手扶住電梯門框，請祈靳邶先進，自己再跟上。
簡颉不是第一次和祈靳邶同乘一部電梯，但還是第一次電梯裏只有他倆。上行緩慢的舊式電梯轎廂裏，除了每上擡半層就發出的運行不暢的聲音，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祈靳邶自然是不會主動搭理簡颉的。
在轎廂又一次發生運行困難的聲音時，簡颉內心想用便秘來形容這種聲音，但脫口說出前還是換了一種說法：“這個電梯的聲音總給我一種下水道堵住，水還在慢慢往下滲的感覺，我每次都怕交代在這了。”
“既然這麽怕，你趁早找財務把前面的工資結一下。”某人擡腳出了電梯。
這也能關聯到讓她走人，呵，請神容易送神難，想都別想。
簡颉小碎步跟上去辯駁：“我才不是這麽不知變通的人，電梯乘不了還可以爬樓梯，多好啊，還能鍛煉身體呢。就算每天必須乘這部電梯也能鍛煉我的勇氣，不得不說這是一部完美的電梯……”
簡颉說完覺得這破電梯的公關部應該給自己打錢……
表明并不想走人的決心後，只能先閃去會議室避其鋒芒，畢竟這祈靳邶平時再怎麽怼人還沒有過今天這樣一兩句話不對付就要讓她卷鋪蓋走人。
在會議室很久也沒等到誰派活……不是吧？真被開了？吐槽了一句電梯就被開了？
不行，人不能陷入被動。
簡颉也不請示祈靳邶，直接抱了電腦去了婉游辦公室，靠門的地方有張簡陋的辦公桌，簡颉将筆記本放上去，算是占為己有。
婉游看不下去，給簡颉桌上搬了幾本書，順邊拿着幾份細綱讓簡颉選要寫的支線劇情。
總算是搭上了編劇的大腿，簡颉稍稍安下心來。
這個乙女向游戲取名為：心動人生。游戲女性職業設定是三個職業：公司白領、女演員、經紀人。
簡颉試着和婉游讨論能否增加一些更具張力的職業，比如傳媒女總裁。
婉游語氣柔和地和簡颉耐心解釋，不熟悉的職業可能需要一定的采訪和資料，甚至都不好找到原型去深入了解。
簡颉想到那日傳媒經營課的老太太在課堂上的那一大段話，想了想還是跟婉游要了寫傳媒女總裁的機會。
婉游沒有反對，并說去問問祈靳邶的意思。
事情不知怎麽到了祈靳邶嘴裏，就變成了她一個兼職助理的還耍起大牌來了。
簡颉正吃着飯，就被坐在對面的祈靳邶一頓奚落。
簡颉包了滿嘴飯，瞪着眼看祈靳邶：“你怎麽能這麽說，我只是增加主角的一個職業設定，而且編劇同意了的，我這麽卑微一個人怎麽可能會耍大牌！”
“……你但凡卑微一點，就不會嘴裏包着飯講話。”祈靳邶自動端着餐盤往另一邊稍微移了移，和簡颉的錯開來。
見簡颉動了動嘴唇似又要搶白，怕她真噴出米粒來，又補充，“你別說你們村裏人都這樣。”
簡颉大口将嘴裏的食物咽下去，筷尾想去敲祈靳邶的餐盤，又縮回來在二人餐盤的空隙處畫了一小一大一個圈圈：“我跟你說，我都是從公司利益角度出發，如果不加我這個職業設定，你就只能得到這麽小的一個市場，但是你加了我這個職業設定說不定就是這麽大的一個市場。”
“你但凡卑微一點，就不會在沒有市場調查時就對自己的判斷這麽自信。”祈靳邶甩下這句話就端了餐盤走了。
“……”好像開口說話總是很影響祈靳邶食欲的樣子……
婉游倒是支持簡颉，下午還給簡颉列了一些方向，簡颉回想了祈靳邶提到的市場調查，覺得确實應該重新考慮下是否增加這麽一個職業設定。
光标在文檔上滑來滑去，毫無頭緒。
五分鐘後，郵箱提醒收到一封新郵件，是祈靳邶的。
簡颉迅速打開郵件，是一份詳細的調查問卷，問題顆粒度細化到具體年齡，職業，專業，學歷，最後一個問題便是對游戲中女性的職業設定預期，其中一個選項是傳媒女總裁。
簡颉反複按着鼠标選中那五個字。
祈靳邶做人了，他真像個人。
重新回到郵箱給祈靳邶回了簡短的一行字：好，我一定好好做問卷調查！
寫不寫傳媒女總裁設定得等問卷調查結果出來之後再說，先輔助婉游開始寫已定的三種職業發展副本。
下班時，簡颉是真沒想到祈靳邶離開公司的時間跟自己一樣早，簡颉更沒想到的是趙游還是在一度的樓下等着她了。
趙游朝簡颉揮手的時候，簡颉離祈靳邶不遠，只覺得場面過于尴尬。
迅速琢磨了一遍想開口先跟身邊的祈靳邶介紹一下趙游，祈靳邶已經邁開闊步走了，與趙游擦肩而過，留下簡颉一張張開還沒合上的嘴。
也行吧。
反正也不是在兼職時間內談戀愛，也不用解釋什麽。
那麽問題來了，這趙游不是已經說清楚了麽？怎麽還來……
結果人趙游先把她話頭掐住了：“我白天後來就在市區找朋友玩了一天，回去正好順路。”
早上已經發誓吞襪子，現在也不能再發個吞其他髒東西的誓……
簡颉只好和趙游一同慢慢往地鐵站走，隐約覺得有輛車在路側緩行。
簡颉轉頭去看了一眼，怎麽這麽像祈靳邶的那輛攬勝極光。
路沿還有些高度，簡颉矮了身子想透過車窗去看車裏駕駛位上的人，奈何從外面什麽都看不到。
正想走人呢，祈靳邶降下車窗朝她喊：“我去城東要經過你們學校。”
這是要順路載她，以及她甩也甩不掉的趙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