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七天
第十七天
西瓜熟透，鋒利的刀口一切下去，皮瓤登時爆開，清甜的香氣四溢開來。
方璟切去皮，分成一塊塊，用了不鏽鋼小叉，端給滿好。
過了會兒，範慧芳和方鑫也回來了。
說話聲從客廳傳來。
滿好在方璟的房間裏，她柔韌性挺好，盤腿坐在椅子上，碗擱在腿彎裏，西瓜一塊接一塊地往嘴巴裏塞。
另只手拿着手機刷朋友圈。
刷到一條同學吐槽相親對象的，問方璟：“段佳悅還聯系你嗎？”
“你期待有還是沒有？”
滿好歪頭想想，“有又怎麽樣，沒有又怎麽樣？”
方璟站在她旁邊，整理桌面東西，把碗放到桌子上，“有的話，你就有理由跟我鬧了。”
知滿好者，方璟也。
“真懂我。”滿好伸手撓他的下巴，“那到底有沒有？”
“沒有。”
那天回家，方璟主動跟段佳悅道歉，說一些套話，無非是委婉表達，她很好，但他們沒必要發展別的關系的意思。
只字未提滿好，對方卻想知道，他們到底有沒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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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好飽得打起嗝，把沒吃完的丢給方璟。
世界上只有兩個男人會吃她吃剩下的東西，滿宏傑和方璟。
高中食堂阿姨打飯毫不吝啬，給肉卻小氣。郭麗霖是挨過沒飯吃的苦的人，自小教導滿好不要浪費糧食，于是，她總要分一大坨飯給方璟，然後從他餐盤裏挑喜歡的菜。
說起來，不嫌棄彼此的口水，是因為她的初吻就是給方璟的。
關于此，其實已經沒有記憶了，只有照片留存。
照片在範慧芳的相冊中，場景是幼兒園文藝彙演，滿好穿着帶亮片的小裙子，方璟穿西裝，還打了領結，旁邊許多小朋友穿着類似的服裝。
她捧着他的臉，嘴巴嘟起來，親在他嘴巴上。
滿好一臉陶醉，方璟一臉癡呆。
據大人說，當時表演完，大人給他們拍照，她是想親他臉上的，他不願意，嫌有口水，結果被親到嘴了。
每次說起來，範慧芳都笑得要死，後來專門多打印幾張，送給他們倆。
再後來，滿好和方璟表白時，就拿這事出來說。
“你都奪了我初吻，不對我負責的話，你就不是人。”
方璟無力反駁，那既算不得一個吻，而且被強迫的是他。
但順水推舟的，仍是默認了對她負責的說法。
門被叩響。
“好好在嗎？”
方璟說：“在，媽你進來吧。”
範慧芳手裏是折疊好的幹淨衣服，放到方璟床上，對滿好說：“阿姨還買了李子、荔枝什麽的，想吃就出來吃。”
“好嘞，謝謝範阿姨。”
範慧芳的視線在兩人之間轉動，似乎是想找出什麽蛛絲馬跡，但他倆從小相處模式就這樣，看不出異常。
滿好說：“阿姨，怎麽了？”
“你跟小璟……”
算了，順其自然吧，問太直白了也不好，“慢慢聊，阿姨不打擾了。”
“？”
範慧芳出去後，滿好看了眼時間，說：“也挺晚了，我先回去了。”
正要出門，滿好瞥到衣服堆裏一抹黃色，步子倒退着走回來。
方璟正疑惑，見她兩根手指拎起來一塊布料，一臉嫌棄，“咦，龍紋，你是要登基做皇帝嗎？”
“……”
方璟無奈扶額，“我媽趁打折買的，非讓我穿。”
範慧芳大概是收衣服時，順便收了他的，好心好意壓在底下，結果還是被滿好看見了。
滿好同情地看他，“以前的變形金剛，現在的龍袍加身，阿姨的審美自始至終沒變過啊，還是這麽的……獨特。”
他兩只手掐住她的臉肉，往外扯，扯得變形，“你有資格笑我嗎？”
倆人的媽屬于半斤八兩的類型。
範慧芳買變形金剛內褲，郭麗霖買HelloKitty床單，還都是在他們高中後。
他們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審美被對方帶偏了。
總之，滿好的确沒資格說這話。
不過滿好抗争有效，上大學後，她懂得愛漂亮了，要拾掇自己了，堅決不讓父母給自己買衣服。
“痛啊。”她掐他的手。
他改為拍她的頭頂，“快回家吧你。”
滿好把內褲塞到他手裏，迅雷不及掩耳地拍了下他的屁股，神色暧昧，“有機會穿給我看看。”
說完，拉門，一溜煙跑了。
方璟又氣又好笑，要不是聽到她在跟範慧芳、方鑫告別，非得把她揪回來揉搓一頓，讓她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過了兩分鐘，手機收到她的消息。
兩張表情包。
一只顧德：[甩褲衩子在臉上.jpg]
一只顧德：[溜了溜了.gif]
滿好這姑娘吧，你說她可愛，她确實很會賣萌、撒嬌，你說她皮，她也能惹得你哭笑不得。
一口方井：你就是欠的。
一只顧德：欠什麽？欠親嗎？有本事你來呀。
正笑着，一通電話打進來，是大學輔導員。
他回來得急，還有些黨員的資料沒弄好，老師問他什麽時候辦，再不辦，學校就要放假了。
“能找人代辦嗎？”
老師說：“可以是可以，不過這個涉及到私人信息，最好親自來學校，別人搞錯了也會很麻煩。”
方璟想了想，說：“那我盡快回去，謝謝老師。”
老師周六周日不上班，只能請兩天假。領導也好說話，很快給他批了。
他問滿好，想不想去S市玩。
她面試結果沒那麽快出來，正好可以跟他去玩兩天。
一只顧德：好呀好呀。
一口方井：那我給你訂票。
一只顧德：高鐵嗎？
一口方井：飛機，高鐵票買不到了。
一只顧德：我沒錢。[可憐]
一口方井：沒關系，你不是說你一首歌價值千金嗎，到時唱兩首抵債。
滿好嘴上跑火車跑得經常自己也找不準方向，虧他還記得。
從滿好的聊天框退出去，想往下拉，找大學室友問事情，中途看到段佳悅的名字。
上一條消息停留在上周。
段佳悅問：你們倆在一起了嗎？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我，你們的關系沒那麽簡單。
他說：沒什麽在不在一起的說法，我們一直是彼此的唯一可能。
意思是，無論現下有沒有在一起，他的未來也只有可能是她。
沒把話說得那樣明白，留了個餘地，主要是為了瞞範慧芳。
滿好說暫時不想讓家長知道，方璟既然答應了，就替她遮掩。
他只是難免懷疑，她這樣肆無忌憚，真的瞞得住嗎？又能瞞得了幾天？
段佳悅最後說：既然這樣，那就祝福你們。
方璟回：謝謝。
成年人，尤其是理智的成年人，早已學會給對方臺階，給自己體面。
段佳悅不了解他，不過既然逃不開相親，不如挑個條件不錯，自己也挺喜歡的。
知道沒戲，犯不着糾纏。
方璟找到那個大學室友，問他學校裏的一些情況。對方尚未離校，一一回複。
他又問學校附近有沒有條件比較好的酒店。
室友問：你一個人，還挑三揀四？
一口方井：帶女朋友。
室友：咦惹，辦個事還要帶女朋友，不至于黏得這麽分不開吧。
室友：[分享位置]
室友：這個不錯，我帶我女朋友住過。
一口方井：好，謝了。
室友又問：是之前見到的那個可愛的妹妹吧？
一口方井：嗯。
應付完室友，滿好又發來消息。
兩條語音，每條時長足有四五十秒。
不用點開，也能猜到是什麽了。
滿好音色軟，認真唱歌挺好聽的，她喜歡哼，上課哼，寫作業哼，全是不由自主的，他倒從不嫌她吵。
但是指定讓她唱某首歌，她就驕傲地一擡下巴，說“我一首歌價值千金，你出不起”。
第一首，是Taylor Swift的《lover》。
說她沒用心是不可能的，顯然精心挑選過。
Have I known you twenty seconds or twenty years
Can I go where you go
Can we always be this close
Forever and ever
And ah, take me out.
And take me home.
You\'re my, my, my, my
Lover.
……
方璟想起一句話：乍見之歡不如久處不厭。
青梅竹馬的兩個人，不會沒有争吵、冷戰，以及幼稚的“絕交”，但難能可貴的是，迄今沒有徹底鬧掰。
作為局外人的段佳悅，或許不能完全理解那句話的含義。
在對人生還沒有成熟看法，更不懂得何為愛情的年紀，他就認定，未來在他身邊的人，得是滿好。
哪怕她喜歡別的男孩，也沒關系，他可以見到她，可以想辦法挽回她的心。
但正好，她喜歡的人是他，很幸運，不是嗎？
第二首，方璟沒聽過，聽了兩遍，仔細辨認歌詞。
原諒我不可自拔
可能不經意看你一眼
百米沖刺都會停下
只恨科技不夠發達
逆着時光回去陪你從小長大
風裏還沒有細沙
地球還沒有老化
不切實際的想法
……
他手握拳，抵着唇低低地笑出聲。
這是抵債嗎？這分明是告白。
一口方井：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