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風不來,空氣熱得苦重。
許來出了一身的汗,露出來的皮膚被蚊蟲叮咬,貼着吉他包的衣服早就濕了。
他們還在往前走,桑吉走在最前頭,拐過一個彎,忽然拉着許來的胳膊往前指。
許來順着他所指的方向往前看:“那是我們剛才碰面的那個地方嗎?”
說是那邊,也挺遙遠了。
只不過是現在到了一個較為開闊的地方,望過去還能隐約看見河谷兩邊的路。
桑吉來的那條路沒有護欄,又窄又矮,離遠了看,就像大山的一道很淺的裂縫。
許來在那站了一會兒,想要認真看看那條路,但眯着眼也還是看不清。
“為什麽我們剛才不從那條路走?”許來問。
他先是指着遠遠的的那條路,指了指桑吉,然後雙手交叉,在胸前比了個叉。接着指着他們剛才走過的路,又作勢撓了撓頭。
“危險。”桑吉回答。
許來發現,要是有動作的話,桑吉即使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但是大概都能推斷出他的意思。
桑吉則是不怎麽說話,直接都是用行動表達。
因為桑吉一直都在照顧着許來,許來就很想和他多說說話,一路上問名字,問年齡,問愛好。
他們也居然聊得起來,當然,有的時候,兩個人就像錯了頻的聊天,一個問東,一個答西,再一起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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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夠了,又繼續往前走。
“你從那邊走,要走多久?”許來又問桑吉。
桑吉給許來摘了野果。
“那個路是通到村子的嗎?”許來問。
桑吉笑着,扶着許來。
許來不是這個意思啦,也不好揮開人家的手,只好也搭起來,互相給彼此力氣。
“那個路是不是捷徑?”許來問不出來反而更想繼續問下去,拉着桑吉指着那條路,告訴桑吉他在問的是關于那個懸崖路的問題。
桑吉眨眨眼睛,回答他:“我是走過來的。”
桑吉伸出了腳。
許來說:“哦哦哦,我知道你是走過來的了,我想問你走了多久。”
許來問也問不明白,桑吉回答也回答不出來,陌生的語言确實是交流的一個很大的壁壘,許來在這個問題上繞了二十分鐘,差點給自己問生氣了。
桑吉睜着無辜的眼睛看着他,許來一口氣沒提上來,又洩下去,還是不甘心,又問了五分鐘,終于問明白,桑吉走那條懸崖路只需要四十分鐘。
顏景時就喜歡這樣的場面,他和其他工作人員跟在後面,由于是工作,也沒多少能像許來那樣輕松和身邊人交談的時間。
他看着別人快樂,自己也快樂。
看着別人快要生氣起來,也快樂。
做綜藝就是累并快樂着。
一群人走了兩個多小時,終于靠近桑吉家所在的村子。
桑吉在村口水源處停下,那也是從山上泉水引下來的一條水管,仿佛無端地出現在山野間,水往地裏流,落了一米多彙進旁邊一條不起眼的小溪。
桑吉伸手指着那根水管,身先士卒走過去接了一捧水,直接喝了。
“可以喝?”許來水是完全沒有帶水,口幹了快一天。
他也走過去,看一眼桑吉,桑吉朝他笑,用和善的眼神看着他,還做了個動作示意許來可以喝。
許來把吉他包放到一邊,露出來的衣服後背處果然濕透了。
他再次靠近水管,雙手合在一起,山泉水嘩啦啦地落到他手中。
泉水十分清涼,澄澈而透明。
許來在水流下攏起手,手指交錯搓了搓,又重新将兩掌合起,捧了幾捧水潑到臉上,長長地仰起脖子。
舒服。
許來的眼簾瞬間挂上水滴。
他的整張臉都濕透了。
他捧着水,把臉埋在掌心,屏着氣,無聲地長長地喟嘆。
這是迎接村民的水。
村民們每次回家都會去喝一口,相信從遠山上融化的雪水是神靈的賞賜,水裏蘊含着山神對其的祝福,會賜予人們尋找幸福、安寧的力量。
桑吉沒有把這些告訴許來,一個村莊長久的信仰不是簡單幾句能說明的明白的東西。
他只是拉着許來走到了那裏,笑着、無聲地邀請他。
許來變得濕漉漉的了,斜陽下的微光透過他臉上的水滴折射出晶瑩的色彩。
他捧着水一連喝了好幾口。
甘甜的泉水潤濕了喉嚨,咕嚕嚕地進入腹中。
再漲開眼,他像是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他也才發現,他早就餓得不得了了,咕嚕嚕不是水進入腹中的聲音,是他肚子餓了的聲音。
桑吉一路上把“熱情而不花言巧語”表現得淋漓盡致。
他給許來撿了一堆有的沒的、他覺得好看的或者有趣的玩意兒給許來,還給許來找來了五花八門但不太能填飽肚子的零食。
從村口到桑吉家的那段路裏,桑吉還給許來摘了一把野莓。
許來總是不注意,把野果在手裏搓搓,或者在衣擺那擦一擦,就塞進了嘴裏。
他常拿來擦野果的那一塊布料都變得格外髒一些,意識到之後也只是換了個位置繼續他的水果清潔工作。
說起來,許來這次穿來的衣服也是上次在無人島穿的那套,本來就是有點複古風的樣子,現在看起來是真的很舊了呢。
加上灰塵和寬松的感覺,要是他再帶上一頂帽子遮遮發型,他和桑吉走在一起那種農村青年的氣質還是挺接近的。
許來到了桑吉家。
節目組已經有一撥人在桑吉家進行着攝影工作了,他們看到許來和顏景時到來的餓時候也很高興。
桑吉撓撓頭,好像還是對家裏多出來的陌生人不是很熟悉,唇角微微抿着彎起,露出一個純真又有些內向的笑容。
“這是我的家。”桑吉說的是自己的家鄉話,但是許來這次猜到了他說的是什麽。
許來将四周的環境收入眼底,村子裏的房子似乎都是建在山坡上的,有着高大的門口和比門口矮些的圍牆,桑吉家的圍牆只有磚和沙,沒有上水泥。
房子仿佛是從山林間長出來的,村民和村民的房子之間有着高大而古老的樹木。
桑吉家的房子看起來好像比其他人的房子還要古樸些,院子裏有幾只雞跑來跑去。
桑吉的妻子抱着嬰兒坐在門口,看到桑吉回來之後便站起來,動作緩慢、又緩慢。
桑吉走過去,妻子熟稔地拍了拍桑吉的衣服,替他撣去在路上惹來的灰塵。
桑吉對着妻子笑,笑容裏多了一絲柔和的甜蜜,他朝在妻子懷中睡着的小孩兒看一眼,握起妻子的手,攥在手心裏緊了緊,又讓她看他帶回來的客人。
“我的妻子,”桑吉先用方言說了一遍,又用着不熟悉的漢語說,“老婆。”
桑吉的老婆名字是達瓦,達瓦和桑吉長得特別像,黝黑的膚色、深深的眼眶、大大的眼睛,也都是那種有棱有角的長相。
桑吉和達瓦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灰撲撲的,眼神卻都很亮。
達瓦長得比桑吉要好看,眉眼柔和,氣質娴靜,她朝剛到家裏來的客人微微笑着,也跟桑吉的笑容一樣的溫順,只是在那溫順之中又多了幾分柔情。
許來一看他倆就覺得他倆很有夫妻相,同時驚訝于桑吉有老婆,還有孩子了。
“您好。”許來朝桑吉的妻子打了個招呼,又湊近過去,向桑吉的小孩兒招了招手,小聲,“你好啊。”
許來看着那嬰兒,有些眼巴巴地:“長得真可愛。”
小孩兒從剛才媽媽起來的時候就有些睡得不安穩,爸爸一說話,她就更是把小小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小嬰兒睜開眼睛,無神且茫然地巡視一圈。
那眼睛像爸爸,扁扁的,長長的,像浸透了墨水的毛筆按在紙上又拉着抹延長了一點兒。
她淡淡的眉毛是皺着的,好像随時要哭出來一樣。
許來睜着眼睛站在一旁,沒發出比眨眨眼睛更大的動靜。
小孩兒還是哭了出來,蹬着腿,細胳膊亂揮,眼淚一下就落到了鼻翼一側。
桑吉把孩子接到了懷裏,唔唔地發着鼻音,用自己的臉蹭蹭孩子的臉。
達瓦也輕輕地拍着包裹着孩子的襁褓。
小寶寶睜開眼睛,手指抓揉着空氣,愣了愣,眼神怔怔地看着爸爸,手腳掙紮的動作開始放慢。
桑吉朝他的小女兒笑,指節在衣擺內裏擦了擦,然後去擦孩子臉上的淚痕。
旁邊的雞咕咕咕地低鳴。
小小女孩終于看清了是爸爸回家了,手上抓到了爸爸的衣服,咯咯地笑起來。
桑吉給孩子和妻子也介紹許來:“許來,來家裏的客人。”
小女孩盯着許來,天真的眼睛充滿了不解。她一只手還松松地抓着爸爸的衣襟,另一只手卻朝許來站着的方向伸過去,好想要和許來握手一樣。
小孩子天真直白的感情讓許來心中一動,好像有什麽東西往他那一路的風塵仆仆上敲了敲,抖落了一身的疲憊。
許來連忙伸出手,小女孩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笑得看不見眼睛。
“你的女兒,她好可愛。”許來說的話都帶上了激動的尾調。
達瓦早就知道家裏會來客人,回了屋,捧了一杯檸檬水出來。
杯子是桑吉家裏的杯子,看起來也有點舊。
許來也不介意,接過來大口地就喝了。
“有點……酸,”許來喝完了才回過神來,酸得眯眼呲牙的,“謝謝。”
桑吉在一旁看着許來背酸到,笑得眼睛也眯起來。
達瓦給丈夫也準備了水,桑吉也是一口喝完了,但也許是習慣了,并不覺得酸。
許來拿着杯子,把杯子裏的水都喝完了,只剩下檸檬片。達瓦把他的杯子又接過來,往屋子裏走,重新給許來倒了一杯檸檬水,不過這次她給許來加了砂糖,杯子裏的水甜了些。
“謝謝。”許來真的很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