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溫柔鄉裏
溫柔鄉裏
白日裏的溫陵風景如畫、秀麗祥和，到了晚上則全然是另一派景象。
此時，春和樓門前大排長龍，達官顯貴、文人墨客人來客往，樓上姑娘們衣香鬓影，馬車接續不斷，連着一條街道都變得熱鬧非凡，真真是可稱得上寶馬雕車香滿路。
不遠處，正站着三名英俊青年，卻躊躇不前，看着那門口的人群，面面相觑，互相問道：“真的要進去？”
這三人正是文沛然、柳逢舟，和他們此行的金主程栖。
這一切還得從前一晚湖邊回來說起。
衆人發現程栖在路上便一言不發，他平時話雖然不多，卻溫和愛笑，不像現在皺着眉頭，微沉嘴角，周身氣壓極低，仿佛有人欠了他許多銀子。
“我見到她了。”程栖終于開了口。
那時文沛然剛從小二哥手裏接過茶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誰？”
程栖卻不說話了。
文沛然回頭看了看其他人，卻見諸人眼中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才醒悟道：“那位梁姑娘？”
程栖卻道：“不，她如今叫蘇小蠻。”
衆人心裏暗暗驚嘆，女騙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花魁，這位姑娘果真是多才多藝。
如此，才有了這三人結伴去逛青樓的一出。
文沛然看着程栖，恨鐵不成鋼道：“當然要進去啊，我們這是為了誰啊，還不是擔心你一個人來抹不開面子。”他心裏又道，而且你一個人來多半又會被那女人再騙一次。
程栖也知道他二人是給自己保駕護航，十分感激地點點頭，道：“确實，我們都是成年男子，結伴來逛，逛這種地方，也是常事，也是常事。”但是尾音卻漸漸虛弱下去，顯然他本人對此話并不怎麽自信。
文沛然看了看那些客人，無一不是喜笑顏開，攬着姑娘的一把細腰，便進了門，心裏暗道，來這種地方果然還是不能愛面子，要是易雲川那家夥來，肯定直接想也不想就進去了。但是那厮卻說他自己長得比這些姑娘美上許多，他來這裏也不知道是他占別人便宜，還是被別人占了便宜。因此，絕不肯來。
于是費春只得派了他和柳逢舟陪着這位實心金主來。但是文沛然想也知道，柳逢舟這種木愣愣的書生到了這種風月場子能管什麽用，最多也不過是充了個人數。
而被當作充人數的柳逢舟，左看看程栖，右看看文沛然，似乎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打斷他們的對話，等了一會，還是慢慢小聲道：“那個姑娘好像叫到我們的號了。”
那邊門口的紅衣姑娘果然正扯着嗓子喊：“七十八號，七十八號客人在麽？”
文沛然低頭一看柳逢舟他手裏的木牌，上面可不就是正正寫着七十八號。據說這號碼數字越小，地位越高，然而就是這麽一個不怎麽靠前的號碼，都已經是費春花了大價錢從別人手裏買來的。
“花出去的銀子，怎麽能打水漂。”商人本能發作，文沛然再也管不了什麽面子問題了，當機立斷，道：“走！”
三人跟着引路小厮入了門，行經主廊百餘步，方才真見着了這春和樓的真容，這三人均不不由自主微微發出驚嘆之聲，無怪乎人人都稱這秦樓楚館作“銷金窟”“溫柔鄉”。
這春和樓中乃是一處極為寬闊的庭院，內裏亭臺樓閣雕欄玉砌，翠簾高卷，繡幕低垂，翠池假山一應俱全，更有花木掩映于朱欄曲楹間。
南北天井兩廊有數間閣子，其內燈燭熒煌，遙相輝映。而這庭院主廊上則有數十上百的少女或站或坐，正是莺莺燕燕盈于眼，燕瘦環肥待君召。
文沛然覺得柳逢舟這種木讷之人，此時定是瞠目結舌，他轉頭剛想取笑一番這人的局促，卻見柳逢舟确實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新奇的模樣，連連左掃右看，但是那神情卻頗為怡然自樂，仿佛不是來逛窯子，而是來游覽觀摩。
這時，一小厮上前來，拿着一張茶單道：“三位貴客，請先點花茶。”
三人看了看彼此，都覺得此時還不渴，文沛然便道：“點單一會再看，先帶我等入座吧。”
小厮頓了一下，才道：“幾位客官是第一次來吧，這茶是進門都要點的，點完後方能入座。”
文沛然心道，哪裏有不坐下就點茶的，但是既然入鄉就要随俗，便問道：“都有什麽茶？”說着便接下了那茶單，擡眼一看，不看還好，一看便睜大了眼睛，“一兩銀子一位！你們的茶裏有金子啊？”
這小厮這時露出了一些不耐煩，心道這些人都來這兒，居然還如此舍不得銀子：“我們這的規矩就是如此。”
這時，一女子卻笑盈盈道：“茶裏雖然沒有金子，但迎的卻是千金之客。”
三人擡頭一望，便見一藍衣年輕女子袅娜而來。
“三位客人，既然是頭一回來，麗娘我便禮茶待客，望能賓主盡歡。”這女子柔柔一揮手，便讓那小厮先行下去。
來到近處，有了燈光的映照，他們才看清這女子雖然容貌依然姣好，但其實已有些許歲月的痕跡。想來她大約并不是那些待客的姑娘，而是這春和樓的老鸨。
麗娘引着三人去了一處清幽水榭，接着便朝着曲廊那邊招招手，便來了三位姑娘：“翠玉、明紅、微瀾，來見過三位公子。”
三女盈盈下拜，才蓮步緩緩入了座。
程栖從未和女子如此近，一時便有些不自在，趕忙微微挪開，才道：“我們是來見蘇小蠻姑娘的。”
麗娘被他的樣子逗笑了，給他倒了一杯酒，遞過去，溫聲道：“公子莫急，來咱們這裏的，十個有七個是想見小蠻的。只是今日不巧，她不在樓裏，出去赴會了，回來得後半夜了。公子何不先與明紅聊聊天，等小蠻回來後，麗娘再來告知您。”
程栖幾人費了許多功夫才進來，哪裏能想到那位正主卻不在，但春和樓一號難求，如今既已坐下，自然不能白白回去，于是便只能等着。
翠玉頗為機靈，便接着道：“公子等了許久，想必已經乏了，我們這裏的小點和水酒都十分不錯，不如嘗嘗看，我等也可以與公子下棋對詩。”
三人經由她一提醒，确實覺得腹中空空，便讓她們做主點了些樓裏招牌的。麗娘見場面漸入佳境，便告辭離去。
小厮端着托盤上桌來，微瀾幫着翠玉将盤子裏新鮮的楊桃、香梨、新橙剝皮切片，微藍則為三人斟酒。
這幾位姑娘雖然不算傾國傾城的美人，但卻也是肌膚賽雪、素手纖纖，被這樣的佳人照顧，實在是十分賞心悅目。
“公子，是頭回來吧，瞧着面孔生得很。”翠玉拿起那雪白瓷罐，回頭展顏一笑，又在那水果切片上撒上了些細雪般的鹽粒，“這鹽漬鮮果是我們這裏的特色，十分清甜爽口，公子嘗嘗看。”
接着三女，便各取了一牙果子，喂給三人。
程栖微微側頭，避過了翠玉的手，又道了謝，将那橙子拿在手裏，道：“确實是慕名而來，只是沒想到小蠻姑娘不在。”
柳逢舟卻是微微一笑，握着微瀾的手指，将那桃片從她手中取下來，才放入自己口裏。
微瀾被他溫熱的手指一碰，又見他笑容可親，不由微微羞赧，垂下頭去。
文沛然卻張着口接了那香梨，他心道既然來了，便要享受到對應銀子的服務，有什麽可不好意思的。而且這鹽漬鮮果味道居然很不錯，那點鹽粒算不上鹹，反而将那甘美的果味襯托的更加清甜。或許回了春波綠也可以試試這手段，給那些遞送拜帖的客人都來上一碟，再收取一筆待客費用，也不錯。
翠玉見這三人并不像習慣往來的尋歡之人，不由得大着膽子道：“客官，其實我們三人也不錯啊，不如你們不要等小蠻了吧。”
柳逢舟看着她，莞爾一笑，卻道：“聽起來，這小蠻姑娘與你們關系不太好？”
微瀾不想讓他覺得她們在拈酸吃醋，背後編排人，便解釋道：“也不是不好，只是她來的晚些，因此比不得其餘姐妹自小一起長大的親厚。”
程栖心中一動，便問道：“那她是何時來的呢？”
翠玉算了算日子，道：“她來的日子倒是不長，也就一個多月吧。”
文沛然驚奇道：“才來了一個月就當了你們這兒的花魁，那你們這裏的姑娘豈不是要氣死了？”
三位姑娘彼此看了一眼，面子都有些挂不住，還是明紅道：“小蠻姑娘确實舞技精湛，我等甘拜下風。因此麗娘才會花了高價将她從玉林館買了過來。”
柳逢舟饒有興致道：“哦？不知是何等舞姿，居然如此驚為天人？”
微瀾本就對這溫潤書生心存好感，因此便是知無不言：“是瑤池玉蓮舞。那曲譜和樂師都是小蠻姑娘從那玉林館帶來的，自那唐人王昌齡的《采蓮曲》改編而來。跳舞時，她會立于一座青玉所雕的蓮花座上，于那花瓣間跳舞，輕靈妩媚，稱得上是‘瑤池飛仙步步生蓮’，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讓那梁盈公子一見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