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楊柳小蠻
楊柳小蠻
程栖這邊雖然尚未弄明白自己那個一閃而過的意思是什麽意思,但是他卻知道自己要找到那位梁姑娘的心十分确切。
故而春波綠便接下了這一宗生意。
費春聽完程栖與梁姑娘的談話內容,覺得其言談中對溫陵十分熟稔,且對當地民俗人情如數家珍,加之她特意在大街上尋了個程栖這麽個一看便是外鄉人的來诓騙,大約也是顧及是本地人士,不想被認出來的緣故。
因此要想找到這位小梁姑娘,便還得去溫陵走一趟。
溫陵地處西南,山水秀麗,更有“十裏一小景,百裏一大景”之稱,當地物産又頗為豐富,乃是一處游覽勝地。
而恰巧近日春波綠諸人手頭都沒有要緊的事,于是費掌櫃便大手一揮,舉家一起上了路。
各人忙碌了一年難得有這樣閑暇的時光,故而也不覺得舟車勞頓辛苦,反而是乘車賞景,駕馬游春,一路歡歌笑語,只除了文沛然花在撥算盤的時間比往常多了些。不過在程栖委婉表示這一路花銷都由他負責後,這人便欣然接受,并将金算盤徹底收進了包袱裏。
這日諸人正停車小憩,程栖也趁此機會給赤珑喂些幹草,安撫安撫它。這玉蘭白龍駒本是日行千裏的神馬,如今卻為了配合其他馬匹的蹄速,只得慢吞吞地跑,早已十分不快。
諸人一早便對這良駒十分好奇,于是程栖便讓他們輪流接近試試摸摸看。
赤珑雖說被馴服已久,脾氣也算溫順,但是卻還是保留着早前生人勿進的性子,頗有些驕傲。春波綠幾人分別試着摸了摸它的脖子,都被躲了開,易雲川還被它噴了一鼻子氣。
文沛然見他吃癟,便大笑着道:“定是你身上帶着的易容香粉太嗆了,才讓馬都打了噴嚏。”
易雲川對着他皮笑肉不笑一番,暗自決定,下次要将他洗澡的皂角裏加一整包癢粉。
這幾人說得熱鬧,唯有柳逢舟遠遠站在一旁樹下,并不上前。
後來衆人輪番鼓動,他才不好意思道自己小時候被馬摔過,因此略有些膽怯。
最後還是程栖笑着鼓勵他,又保證牽着缰繩,控制好赤珑,柳逢舟方才大着膽子走上前去,伸出手。
結果那匹誰都不給面子的玉蘭白龍駒,居然并沒躲開,還微微湊近聞了聞他,停住了,就在衆人以為這位馬中大爺要發飙時,它卻微微用鼻子蹭了蹭柳逢舟的袖子。
衆人驚奇,皆圍着柳逢舟,問他到底有什麽秘技,能得到這神駒的青眼?
柳逢舟卻滿臉茫然,一問三不知。
費春在一旁看着他若有所思。這赤珑的性子,剛剛諸人已經試過,絕不可能對生人如此親切,除非它從前便聞見過柳逢舟的氣味,但是他卻和程栖并未見過,難道......
程栖這邊看了看馬,又看了看人,想了想,卻走近柳逢舟,拿起那片被赤珑蹭過的袖子,果然見那布料上有幾道新鮮的綠色草痕,還泛着淡淡的草木腥氣。
他将那袖子放下,道:“柳兄大約是剛剛在哪裏壓到了這馬塘草。”
聞月道:“馬塘草是何物?”
“這是馬非常喜歡吃的一種草,因為其葉片頗為柔軟,且馬食之如糖似蜜,因此才叫‘馬塘草’。”
衆人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還以為你靈性超群,原來也是匹貪吃馬。”易雲川逮到了機會,便好好取笑了剛剛給了他下馬威的赤珑。
赤珑卻一點也不理會他,只是拍了拍尾巴,便溜達去了樹邊,自己去尋那馬塘草吃。
幾人談笑一番後,又上了路。
五日後,一行人終于抵達溫陵地界。此處氣候相比林州較為濕熱,因此找到客棧落腳後,衆人便去吃食消暑。
結果客棧小二哥推薦的,還是那位小梁公子曾提過的清和樓。
看來于本地吃食一事上,她倒是半點沒說假話。
這一路沿街走來,便見到不少攤販、老字號前,都挂着“四果湯”的招牌,衆人便十分心癢想試試看這當地特色。
清和樓的生意極好,裏面人頭攢動、高朋滿座,衆人等了許久,才排到了一處大堂的座位。聞月一向怕熱喜涼,坐下便迫不及待點了一份四果湯,那點單的店小二卻笑了,這才告知衆人,這四果湯乃是由四種食材做成的甜湯,但是卻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讓食客根據自己的喜好自由搭配。
“紅豆、綠豆、紅薯、薏米、西瓜、蜜瓜、仙草、石花膏......”聞月看了這餐牌數了數,驚嘆道,“這食材居然有二十來種。”
文沛然看她一臉犯難,便直接對店小二道:“小二哥,便按着店裏客人常點的給我們點上五六種便可。”
聞月想想确實點的多的,自然是好吃的,也從心裏認可文沛然此舉甚好。
而林莳講究養生之道,便點了除濕祛火的楊桃水,酸甜可口,也不算太寒涼。
接下來幾日,費春卻并不急着找人,而是帶着衆人去游覽名勝古跡,每日更是三餐加夜宵小食,總之便是溫陵哪裏人多,便去哪裏。程栖雖然心中略有疑窦,但是見費大掌櫃一臉山人自有妙計的模樣,便也不再過問,而且他此前本也就存着見識見識這南地風光的打算,于是便萬事聽從費春的安排。
一日傍晚,衆人如常飽餐一頓,本準備回客棧休息,費春卻提議去湖邊散步,也正好消消食。
此時,金烏西沉,暑氣消退,水邊微微起了涼風,更是涼爽。
白日遠觀那淩空雙塔頗為宏偉恢弘,此時在那暖黃的夕陽金光籠罩下,卻顯出一派寧靜柔美之感。
隆冬隆冬!
湖面上驀地傳來一陣響亮的鼓鑼聲,打破了這寧靜。
數艘龍舟朝着岸邊疾速駛來,共有紅、藍、黃、青、白五色,龍舟前端以龍頭為飾,船尾則雕程龍尾形狀。每艘船首立着一威武大漢,正大力擂鼓,船尾則另有一大漢掌舵,船上坐着十名打着赤膊身強力壯的劃手,分坐兩側,喊着整齊的號子,奮力劃槳。
這五艘龍舟你追我趕,互不相讓,恰似五條身姿矯健、龍紋絢麗的蛟龍正出水嬉戲。
一時岸上喝彩歡呼不斷。
“你說這次端午賽舟會是哪家贏?”一看客問道。
另一人伸手一指那紅色龍舟上的“梁”字:“那還用說,肯定是梁家。他家一早便請了最出名的劃手,又給足了銀子,自然是勢在必得。”
“也是,這賽舟是咱們溫陵的盛事,誰贏了便是贏了場面,這梁家身為城中首富,自然得下大本錢。”
梁家?程栖不由得想起那人,難道她其實沒有騙自己,梁家既然确實是城中首富,那為何她要與自己開這個玩笑?
此時人群中傳來數聲驚呼。
“诶,那女子是不是春和樓的新晉花魁蘇小蠻?”
“哪呢,哪呢?”
“就梁家龍舟後面的那艘畫舫上啊。”
衆人便随着那人的手指一齊看去。
果然見那紅色的龍舟後,一艘畫舫悠悠飄蕩而來。
這畫舫飛檐翹角、玲珑精致,頗為富貴華麗,而那船上的美人靠上似乎正倚着一輕衣緩帶的女子。
這樣距離其實還看不太清那姑娘的五官容貌,只是那人身姿秀麗婉約,斜斜一靠便是一處風景。
一人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便道:“這麽遠,哪裏能看得清美不美?”
“這時候,出現在梁家的船上的女子,不是那蘇小蠻還能是誰?我可聽說那梁公子點了她一個月。”
“再美也不過是個青樓女子,你們真是沒見過世面。”
“非也,這位可不是普通的青樓女子。”
“你可知道她為何叫小蠻?”
“為何?”
“你們都知道白樂天的那位小蠻姑娘吧,便是那個“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的意思。這位蘇小蠻也正是纖腰善舞。”
這時候,那艘畫舫已經離岸邊漸近,有眼尖的人,已經看到那船上又走出了一個男子,接着便坐在了那位蘇小蠻姑娘的身邊,兩人姿态親昵,靠的十分近。
程栖自小練武,雖然他的興趣不在此,但是經年累月,自然練得耳聰目明。因此,此時他不光看到了那一男一女,也看清了那蘇小蠻的容貌。
這位花魁确實算得上妖嬈妩媚,且對那位梁公子笑地頗為勾魂攝魄。
和那天騙他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之前扮作那樣天真爛漫的樣子騙了他,現在又去換了副模樣去騙別人。
他看到那笑容,不知為何有些微微的怒意。原來她那天騙他,便是借用這梁公子的身份,這位才是真正的首富之子。
柳逢舟看着那畫舫上的一雙男女,微微側向身邊之人,道:“你帶我們來此,果真是一時起興麽?”
費春淡淡一笑,卻沒有說話。
就在柳逢舟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費春道:“這位小蠻姑娘确與我有些淵源,他當日說起,我隐約猜着是她。不過,”她停頓了片刻,似乎是笑了笑,“我倒也沒想到,她如今的名氣已經如此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