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雕細琢
金雕細琢
江岚正在思索。
第一輪她與連、容二人均猜出謎底，算打了個平手。第二輪自己刀工略勝一籌，取巧了些。但即使讓那王瑾安高看她一眼，也并不代表擁有勝算。
最為關鍵的，還是要看第三輪的結果。
兩輪比試過後，太陽已落山。
王瑾安自己雖然嘗了三道菜色，卻還記得衆人勞累一天，早已腹中作響，便道：“三位小姐勞累一天，想必已經餓了，請随在下移步花廳。”
這花廳臨水而建，三面開闊，南北開敞，步入屋內便能感到清風吹拂，讓人十分舒暢。
廳裏，八位名廚已經侍立等候，每人面前都擺了三道拿手名菜，看過去琳琅滿目，走近前來更是香氣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此時饒是容色冷淡如容染青，心性堅韌如江岚，都忍不住露出動容之色，更可況其餘人等。
王瑾安卻一反常态，收起了那副眼高于頂的纨绔形态，熱情招呼衆人落座，席上更是十分健談，他本就見多識廣，跟誰都能說上幾句，倒是顯得長袖善舞。
許久之後，衆人酒酣飯足，江岚心想那第三輪比試恐怕要等到明日了。
卻聽那王公子仿若不經意道：“飯後無事，不如在下将那第三道題目拿出來，給諸位解個悶兒？”
他這話說的無比自然，仿佛只是在問要不要再加一道菜。
衆人訝然，這才發現，忠叔不知何時已捧着一個小號錦盒侍立在王瑾安身邊。
王瑾安一手托腮，已然有些微醺，酒氣使得他皮膚微微發粉，顯得眉目溫柔了許多，但神色卻又帶着惡作劇般的頑皮，讓人捉摸不透。
“此物乃我一好友送的，至于來歷、用途，因為時代久遠，他自己也說不清，因此，便請各位看看。如能道出一二，便是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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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輕描淡寫，仿佛真是件偶然得來的物品，他自己對此全然不知：“忠叔，拿下去給各位小姐仔細端詳。”
但已熟悉他處事風格的人，又怎麽會真的相信呢？
小厮們将菜盤酒杯迅速撤下，又換了一張紅木雕花長幾，忠叔便将那錦盒放上去，慢慢打開。
衆人這才看到那物品的全貌。
那是一個通體以黃金雕刻的物件，主體為兩棟并列相連的樓閣。
樓閣平面呈六角形，頂為重檐六角攢尖。頂端有寶珠一顆，六面均有隔扇。四門外各有造像一尊，或拱手或抱物。
金器底部更有蓮花數瓣、祥雲環繞，清雅高潔，猶如遠避塵世的仙家玉宮一般，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王瑾安看衆人已将這器物看了個大概，便出言道：“不知哪位先來？”
三位姑娘彼此看了一眼。
連柔輕輕咬了下嘴唇。
江岚與她目光相觸，卻不知為何從那目光中感到了些許鼓勵。
她心道，這小姑娘莫不是年紀小，說不出這物件的來歷工藝，便想讓她先說，免得露怯。
容染青卻并不猶疑，仍是那副落落大方之态：“青青可以一試，不過我需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言下之意，便是遠觀不夠，還需細細把玩才可。
王瑾安笑着點點頭，伸手一請：“姑娘随意。”
容染青便将那錦盒端起，取出金器細細端詳起來。
纖細柔白的手指不時翻轉一下，在那閃爍耀眼的黃金襯托下，居然有種說不出的瑰麗燦爛之感，仿佛連她的面容都豔麗了起來。
過了不知多久，容染青終于擡起頭，思索了一下，才道：“這金器精巧絕倫，除了外觀雕琢細致，其內部更是巧奪天工。”她微微轉了轉那金器，指着內部：“這兩座屋宇間，暗藏玄機。”
原來這樓閣間還有閣樓，裏面居然有一位女主人。身着飄帶衣裙，憑欄而立，還有兩位侍女持物站立。
人物如此之小，卻仍有栩栩如生之感，這等技藝實在讓人驚嘆。
“還不止如此。”容染青又翻轉金器，将其背面對着燈火，展示給衆人看。
在樓閣背部，工匠還雕了一座花園美景，與這樓閣輝映。樹林葉間，花鳥蟲魚，更有數只仙鶴和梅花鹿休憩，姿态飄逸靈動，活靈活現。
伴随着容染青悠揚婉轉的嗓音，衆人方将這金器內外看了個仔細，但與此同時，有一個疑問在他們心中浮了上來……
這樣匠心獨運的奇思妙想，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容染青顯然也看出了衆人所想，卻并未賣關子：“這手法定是為不世出的匠人奇才。青青從前讀書，曾讀到一文名曰核舟記，內裏道明‘有奇巧人曰王叔遠，能以徑寸之木，為宮室、器皿、人物，以至鳥獸、木石、罔不因勢象形，各具情态。’”
“因此，青青大膽猜測，這技藝卓絕的樓閣，便是這位王姓巧匠之作。”
此言一出，廳上靜默了好一陣。
不知是感嘆這工匠驚天之技藝，還是感嘆這容姑娘見識之廣博。
“容姑娘真是洞察入微，這物件正是出自王叔遠之手。”王瑾安連連點頭，滿目贊賞，卻似乎忘了他自己剛剛說的對這金器的來歷全然不知。
容染青聽他誇贊，卻并無得色，只見她蹙眉輕輕搖頭：“王公子謬贊，小女才疏學淺，只能看出這物件出自何人，其來歷卻是不清楚的。”
這樣難得一見的珍寶，能說出工匠是何人，已是十分不容易。要道出其來歷便更是難上加難。
但還是有人要勉力一試。
“玉映也想看一看。”江岚将目光投向王瑾安，後者有些驚訝地回望她，但那目光中卻露出些欣賞之意。
江岚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這纨绔怎地轉了性子。
看王瑾安點頭，容染青便将錦盒合上，遞給江岚。
江岚剛接過來，低頭想拿出來。
正在這時，屋內的數盞燭火卻同時熄滅了！
驀地，室內陷入了一片黑暗。
驚叫聲，腳步聲四起，一時場面陷入了混亂。
忠叔連忙招呼外頭的小厮進來點燈。
數盞燈籠魚貫而入……
視野終于又亮了起來。
廳內各人互相看了看，幸而都安然無事，并無人死去，也無人受傷，實在是值得慶幸。
只有一樣不同了。
江岚手中的禮盒，露出了內裏暗紅色的絨布。
盒中已是空無一物。
那枚光華燦爛，鬼斧神工的金器，居然在瞬息間消失無蹤！
一時間，衆人都盯着江岚那捧着禮盒的手，表情變幻莫測。
江岚也在低頭看自己的手，卻不是捧着盒子的左手，而是另一只空着的右手。
燈火熄滅之時，她身為捕快的本能立即警覺起來。
那瞬間響起許多聲音，現在細細回想，該是衣袖摩擦、腳步移動、運勁氣力，還有肢體撞擊造成的聲響。
有人靠近她，步伐很輕也極快，她在黑暗中與那人交手數招。
對方功夫不弱，招式詭谲，并不常見。
偷金器并無稀奇，這樣的珍寶，江湖上觊觎的人恐怕不少。
但是她想不明白的是，對方偷了那金器，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消失無蹤。
她轉頭看了看這屋子裏的人。
連柔臉上還有些懼怕之色，正和自己的丫鬟緊緊靠在一起，仿佛怕這屋裏再冒出什麽賊人鬼怪來。
容染青則已收回看錦盒的眼神，淡淡站立一旁。她身後一布衣老仆微微彎着腰，神色呆滞，似乎對剛剛發生的事情還沒有回過神來。
王瑾安卻還是那副纨绔的樣子，仿佛只是丢了件小東西，并不值得放在心上，仍是笑着道：“想不到這偶然得來的小玩意兒，還有人惦記，幸好我還未将家裏的珍藏拿出來。”
江岚還記得這人很大可能就是那飛狐夜盜，若是他當然能在黑暗中瞬息取走寶物。
但這裏是他家，他為何要大費周折偷走自己的東西？
費掌櫃則正在看那面前點燈的小厮，仿佛怕燈火再熄滅。柳逢舟還站在原地，一臉溫和，仿佛什麽也沒發生。
與此同時，屋子裏的人也正在看江岚。
雖然不知那賊是誰，但是東西确确實在江岚手中失蹤，按理說她的嫌疑該大一些。這話在許多人心頭起伏，卻沒有人說出來，但是他們的眼神卻已經說明了。
王瑾安仍在笑着，只是笑容顯然已有了冰寒之色，只見他慢慢走下來，将那盒子從江岚手中接過去，輕輕合上，才面向衆人道：“雖然那物件并不多值錢，但丢東西總歸不是件愉快的事，因此還請諸位說說看，剛剛在黑暗中各自經歷了什麽，以助我早日抓到那竊賊。”
他此言便是将江岚的嫌疑如衆人一般看待，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幫了她一把。
江岚莫名心中一動，不禁看了那纨绔一眼。
連柔是藏不住話的性子，雖有些被吓到，但也想早點洗清自己的嫌疑：“我剛剛很害怕，屋子裏黑了，我吓得叫了一聲，接着就緊緊閉上了眼睛，其他我什麽也不知道。”
一個人的視野剛陷入黑暗，确實容易慌亂，更何況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年輕姑娘。
王瑾安點點頭，轉頭看向容染青，示意她可以接着說。
容染青溫聲道：“我也沒有動，但是我感覺右側有一陣風。”
聽到這話，衆人臉上狐疑之色更甚。只因她右側站的，便是江岚一行三人。
容染青的位置靠近窗戶，那風極有可能是賊人行動間帶起的。
雖然無法完全排出外人從窗戶翻入的可能。
但是……集中在這位林姑娘身上的巧合未免太多了些。
按着順序，下面便到了江岚。
“我感到有一人靠近了我，動作很輕，我還聽到了肢體碰撞的聲音。”江岚只能挑能說的說。
此時她不便暴露身份，而一個弱質纖纖的文豪之女顯然不該懂武功，更不能說與賊人對了數招。
此話一出，衆人目光便看向她旁邊最近的人，那名年輕的媒人。
費春本在認真聽江岚說話，此時卻欲言又止，露出些難言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