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三月的青禾村,春風料峭,細雨綿綿。
在這個小山村的村尾,有一間小土屋,裏面僅有的一張木板床上,躺着個人。
這人看上去十五六歲,形銷骨立,小麥膚色,在三月天裏,卻穿着不合時宜的短褐。
他臉色微微發白,薄薄卻緊抿的唇,并沒有什麽血色。
他雙眼緊閉,雙眉不自覺地微微蹙起,面容難受,似乎在經歷着什麽痛苦。
忽然,他搭在床邊上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兩條眉毛緊皺得更厲害。
伴随着一聲痛哼,床上的人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他剛睜開的眼睛,視線還是模糊的,但已經聞到一股黴味和不知哪兒來的淡淡的泥土腥臭味。
躺在床上的人緩了緩神,慢慢地眨了眨眼,他眼前的視線才漸漸清明起來。
目之所及,是房梁,像他奶奶鄉下家的那樣,直接裸露在外的那種;
他的臉稍稍地往旁邊偏了一點,在不遠處,是一張小矮木椅,黑灰色,也不知道用了多久,他都能看到小矮椅上被蟲蛀的痕跡;
他眼睛轉了一圈,視線也在環視了一周,看清了自己身處的這個房間。
不大,四面是粗糙的土牆,在牆上有好些的蜘蛛網和水漬。
除了他睡着的床和小矮椅,這個房間唯三的家具就是一個小木櫃,也不大,底部被四條小木棍架起,高度應該到他的肩膀,寬大概六十公分。
他的目光看向被風吹得微微作響的門,這時候才覺到身上有點發冷,他抖了個冷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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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旁放着一張被子,但更像是一張大型沒洗過的抹布,感覺到已經髒到發硬定型了,一坨的靠在牆邊,他冷,但還是主動把它忽視掉。
他的目光在牆上來回移動,想找個鐘表看時間,但無果。
他再把目光挪到門上,門縫裏并沒有任何的光亮照進來。
于是,他想下床,出去看看現在是什麽時候了,自己又在哪兒。
明明他剛剛在自己的房間裏睡覺,怎麽一覺醒來,自己的房間就成了“危樓”
他在床上剛用手臂借力撐起身來,門就被一個中年模樣、不高卻有些壯的男人推開。
男人手裏端着一個碗,看到他想坐起來,趕忙把碗放到床邊,又把他輕輕按回床上,說:“別,昨晚還發着熱呢,小心別再受涼,又不蓋被子。有什麽事不能等我,或者你安哥麽文哥兒來幫你做”
說完,中年男人把堆在床邊的那坨被子扯了過來,在他身上蓋好,還捂得嚴嚴實實的,不留一絲縫隙。
他頓時被被子的芬芳香氣糊了一臉,真的,提神醒腦。
不等他拒絕那張被子,在中年男子說完話的下一秒,他自己就聽到自己啞着嗓子,回了一句:“林叔,我已經沒事了。”
剛說完,他自己就先愣了一下,想到:沒事了什麽沒事了誰沒事兒了?
林叔為什麽他會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叫林叔
文哥兒現流行喊哥也帶兒化音了嗎
這直擊靈魂的三連問,問得他自己都發蒙了。
突然,他感覺頭一痛,大量信息紛至沓來,漲擠着他的腦袋,讓他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然後,他就被接收到的信息驚得雙目呆滞了一下。
“他”,也叫陳樂,和自己的名字相同。
這個人今年十六歲,但雙親雙亡多年,是靠着家裏留給下來的房子和兩畝地獨自生活的孩子。
本來這個家裏的田地不止這麽少的,因為雙親離世得突然,離世的時候,小陳樂只有五六歲,家裏也并不富足。
為了安葬小陳樂的雙親和他自己以後的生活,賣了家裏好幾畝地。
畢竟安葬總得花錢,況且耕地多,一個五六歲的小孩也兼顧不過來,還不如拿田地換些銀錢,給小孩作為日常花銷。
于是,在當地的裏正把關下,和在小孩的同意下,就賣了家裏部分的耕地。
不多不少,留下兩畝地給小陳樂自己耕種。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小陳樂更是早早地靠着自己活下來,年紀小小,學着做飯、料理各種家務活,學着村裏的長輩犁地種菜。
因為小陳樂家裏本來就人丁凋零,失去雙親後,家裏也沒有其他親戚幫襯着,所以,家裏就只剩小陳樂自己一人。
小陳樂比平常的小孩少了很多家人陪伴、結識小夥伴和玩耍的時間,畢竟家裏只有他自己一人,不動手就什麽也沒得吃。
像他這麽大的同齡孩子在滿村瘋跑的時候,他在犁地除草澆水;別人吃飯休息的時候,他在做飯掃地洗衣服。
沒辦法,人小,又對這些農活、家務活不熟練,很多事情自然要比別人慢上許多。
小陳樂大把大把的時間都花在這些事上,從而造就了他那話少,木讷又帶了點要強的性格。
小陳樂是靠着各位村裏人時不時地接濟和照顧,才能平安地長成這麽大。
而陳樂口中的林叔,原名陳林,是隔壁一家四口的男主人,他和大哥十幾年前就分家了,從村頭搬到村尾居住。
正好搬到小陳樂家隔壁。
原因是陳林忍受不了大哥的游手好閑和不務正業,信口開河地說什麽遲早有一天帶他們家去鎮上做大買賣住青磚房。
陳林的雙親卻因為陳林的大哥油嘴滑舌而畫的大餅深信不疑。
而對陳林這個老老實實,只會悶頭幹活二兒子頗有意見,整天罵他,說他幹什麽都趕不上熱乎的。
連帶着陳林的夫郎也不讨自己家裏人喜歡,做什麽都不得他們的青眼,動不動就打罵,連他夫郎懷孕了,也是起早貪黑地幹活。
陳林看着自己的夫郎從一個開朗的人慢慢蹉跎成一個謹小慎微,話也越來越少的人而感到心疼,卻也無可奈何。
有一次陳林的大哥推搡打罵中,導致了陳林的夫郎有早産的跡象,陳林終于忍不住提出了分家。
當然,不受長輩喜歡的孩子,分家注定不會分到特別好的東西。
除了陳林房間一些一直在用的東西,就分了三兩銀子和兩畝地、一些簡單的農具。
陳林分到的三兩,在買下村尾的房子後就不剩多少了,加上他夫郎早産氣虛,需要經常看大夫抓藥,那段時間過得很是狼狽。
在那一段時間裏,新鄰居提供了很多很暖心的幫助——這個鄰居就是小陳樂的雙親。
在陳林手忙腳亂的這段時間裏,是小陳樂一家時不時地來提醒幫助他,剛生完孩子的人坐月子時應該要怎麽做,剛出生的小孩要注意些什麽,或者只是單純地過來陪他夫郎聊聊天。
陳林感覺他夫郎慢慢變得沒那麽膽小怕人,加上身上沒有了過多家務農活的擔子,身心都慢慢好起來,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看到了自家夫郎的這些改變,陳林很感激小陳樂一家,小陳樂家有時甚至會拿幾個雞蛋過來,說是給剛出生的小孩子補補身體。
雞蛋在現在是個好東西,更別說在十幾年前,算是金貴的東西了。
所以,這份恩情陳林一家一直記在心上。
在小陳樂雙親去世後,陳林也把這份恩情報答在小陳樂身上。
可以說小陳樂能平安長大,有很大一份功勞算陳林一家的。
陳林有兩孩子,一個是早産的那個孩子,叫陳武,年紀比陳樂小點,現在十四歲,因為出生時早産瘦弱,大家希望他能健康茁壯成長,所以叫陳武,是個小子。
一個是陳武的弟弟陳文,是個哥兒。
是的,沒錯,讓陳樂眼神呆滞的原因正是這個,他穿越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陳樂現在所處的這個地方,是一個不被任何歷史所記載的國家——南平國。
身處的村落叫青禾村,青禾村是南平國其中的一個犄角旮旯小山村。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女性,只有兩類人。分別稱為小子和哥兒,而承擔着生兒育女的角色是哥兒,在耳後有一顆紅色的痣來區分。
陳樂自己就是一位小子。
這個國家的物質生活條件有點像漢代時期,當然,這份繁華相對來說是在集市和更大的城鎮。
這小山村還是相對比較貧苦落後的。
但陳樂只是震驚了一會兒,就接受良好了。
先不說這個國家有沒有被歷史記載過,就算有,對于一個做了多年社畜的理科生來說,歷史這個科目對他來說都太遙遠了。
況且這具身體的名字跟陳樂自己一模一樣,連生平的經歷也有點相似,也算是有些緣分,但陳樂覺得自己的生活應該要幸福一些。
雖說陳樂自己也是在幼年時期父母雙亡,但還有奶奶照顧他長大,加上父母是烈士,政府對烈士兒女的補助還是不錯的。
并且陳樂有時間就去兼職打工,有足夠的學費和生活費,也讓陳樂成功地考上了自己喜歡的大學,順利畢業後,出來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但陳樂奶奶在陳樂讀高中的時候就去世了,往後的陳樂就像無根的浮萍,不知歸家的感覺,也沒有歸家的欲望,算是當場眼睛一閉也了無牽挂的那種人。
所以陳樂對于穿越到一個陌生的世界并沒有太大的抵觸。
至于有沒有女性,陳樂也不太介意。因為以前總忙着學習和兼職,分不了多少精力給情愛這種奢侈的東西。
咳,就是說,陳樂是母胎solo。
陳樂又安慰自己,這次算是撿了個便宜,從一個二十多歲的996社畜變成了一個十六歲的孩子,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陳樂一向自我安慰的能力不錯,雖然慌了一瞬間,但總的來說,陳樂是接受了現在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