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二天一早, 姜意綿起床後,外婆已經買了早點回來,是她最愛吃的甜豆漿和生煎。
對于昨晚譚明睿來的事, 姜意綿沒有主動提起, 外婆也沒有詢問, 想來老太太昨晚睡得沉,并沒有聽見動靜。
日落時分, 姜意綿幫外婆打掃衛生,無意中翻出抽屜裏存放的一本舊相冊, 相冊的封面邊角有點泛黃, 全是歲月的痕跡。
姜意綿的目光定格了半晌, 放下手中擦桌子的抹布,還是沒忍住翻開了相冊的第一頁。
第一張就是她出生100天的照片,那時的她圓圓的臉肉嘟嘟的,眼睛也又大又圓,坐在木馬造型的兒童搖椅上,兩只小肉手抓着扶手,對着鏡頭憨笑。
姜意綿記得,百天照這天,她和父母還有一張合照, 只是父母去世後,外婆怕她看到照片傷心, 便将所有的合照都單獨收起來了。
相冊的最後, 姜意綿看到自己高三那年的畢業照, 照片中的她穿着藍白相間的夏季校服, 紮着馬尾辮,眉眼間還尚顯幾分稚氣, 而緊挨着這張照片的,是她和譚明睿在學校圖書館前的合照。
那時的她剛接受譚明睿的告白,答應做他的女朋友,于是便有了兩人第一張合照。
姜意綿以為自己已經将與譚明睿有關的東西都扔的差不多了,沒想到舊相冊裏竟還有一張漏網之魚。
姜意綿将照片取出來,又拿來剪刀将兩人的合照剪開,剪成細小的碎片後才丢進垃圾桶。
做完這一切,姜意綿才合上相冊,重新放回到抽屜裏。
她拿着抹布正要去衛生間換洗,耳畔忽然傳來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響,姜意綿感覺不對勁,急忙放下手中的抹布趕到客廳,看的竟是外婆佝偻着腰扶着沙發,另一張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地上是才接了半杯水的水杯,此時碎的四分五裂,老人蒼白的臉上沒有一丁點血色,痛苦的皺着眉頭。
姜意綿連忙跑過去,扶着外婆坐在沙發上,用手輕輕撫着她的胸膛:“外婆,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外婆也只是緊閉着眼睛,一點反應都沒有。
姜意綿的心口一緊,努力讓自己亂掉的呼吸平靜下來,她不敢耽誤時間,拿出手機立刻撥打了120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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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意綿對醫護人員報出具體的住址,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複後,她才挂斷電話,一開口聲音都在抖,微帶一絲哽咽:“外婆,你一定要撐住。”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我們一起去醫院,你會沒事的。”
姜意綿遵循醫生的叮囑,扶着外婆平躺在沙發上,然後找出醫藥箱,翻找出麝香救心丸,她想讓外婆吃下救心丸,可老人卻痛苦的皺着眉心,嘴唇緊抿。
等待救護車的過程,每分每秒都無比煎熬,姜意綿緊緊握着外婆冰涼的手,不斷念着會沒事的,然而腦海中卻浮現出多年前父母車禍離世時的畫面,一種莫大的恐懼仿佛一張鋪天大網将她密密實實地籠罩,只剩絕望。
她太清楚這樣的感受,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還會再遭受一次。
救護車趕來後,将外婆送去了最近的醫院。
目送醫生推着外婆進入搶救室,姜意綿怔怔地望着盞亮起的紅色提示燈,她倚靠着牆壁,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身體靠着牆壁慢慢滑落,蹲坐在地上。
從發現外婆出事,到坐着救護車送她進搶救室,姜意綿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人悲傷到極致好像是沒有情緒的。
姜意綿在原地呆坐了許久,才神情木然的起身,拿着手裏的一堆單子去窗口繳費。
回來時搶救還在繼續,姜意綿便一直在外面守着,她定定地望着手術室緊閉的門,一顆心始終懸着,只希望外婆能夠渡過難關。
她不敢想象,如果外婆無法平安的離開手術臺,以後她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手機傳來輕微的震動聲,姜意綿反應慢半拍的低頭,拿起手機看了眼,是沈淮敘打來的電話。
姜意綿有些意外,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調整好情緒,看起來與平常無異,才按下接聽。
“沈淮敘,找我有事嗎?”
聽到女孩熟悉柔軟的聲線,沈淮敘頓了頓,開口道:“星華杯的第一輪評委評分已經出來了。”
官網上午公布了第一輪評分結果,明天将會在A市國際會展中心進行展出,進入下一輪公共投票,兩輪分數的綜合評判,關系到比賽的最終結果。
第一輪分數公布後,沈淮敘第一時間看了官網的消息,他猜的沒錯,姜意綿的分數遙遙領先。
她曾說過,取得成績後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他,沈淮敘一直在等,沒有等到姜意綿的報喜,于是主動播出了這通電話。
他說:“恭喜你,拿到第一輪的最高分。”
姜意綿上午沒留意手機裏的消息,漏掉了比賽官方的通知,現在沈淮敘告訴她比賽情況,姜意綿卻心亂如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抿唇,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沈淮敘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明顯感覺到女孩冷淡平靜的态度,對此情緒不高,沒有了往日的生機和活力。
沈淮敘眉心微擰,不太放心,沉聲問:“你現在在哪?”
姜意綿握緊手機,并不想讓沈淮敘知道自己的現狀,她故作鎮定道:“我在家——”
話音未落,搶救室的門忽然打開,醫生從裏面走出來,摘掉口罩,看向姜意綿:“請問是崔琬華的家屬嗎?”
姜意綿急忙點頭,随即向電話那頭的人說:“沈淮敘,我這邊還有點事,先挂了。”
不等對方回應,姜意綿收起手機,緊張地看向醫生。
醫生說:“病人是突發的急性心肌梗死,是急性冠脈痙攣引起的疼痛,目前情況比較危急。”
“我們現在給出的治療方案是,盡早溶栓治療,溶栓後再做血管造影,等病人情況穩定以後,再繼續介入治療。”
姜意綿聽着醫生交代的病情和治療方案,她對此并不了解,卻還是把希望都寄托在醫生身上:“我了解了,謝謝醫生,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外婆。”
許是看到手術室外只有姜意綿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在等,醫生點頭,而後輕拍了拍姜意綿的肩膀安慰:“不要太擔心,老太太送醫很及時,只要度過手術這一關,一定會沒事的。”
姜意綿感激地點頭,看着醫生再次轉身進了搶救室。
手術進行中,姜意綿又開始下一個漫長的等待,不多時,手機震動聲再次響起,不用看手機,姜意綿似乎都能猜到是誰打來的。
猶豫了幾秒,姜意綿還是按下接聽鍵,輕聲道:“....沈淮敘。”
沈淮敘唇角收緊,清隽的眉眼間蹙起一道淡淡的褶皺:“你在醫院?”
姜意綿下意識搖頭,又意識到沈淮敘看不見,她心虛地開口:“沒有啊,我在家的。”
沈淮敘聽得挑眉,從女孩不似尋常的語氣裏大致猜到些什麽,他溫聲提醒:“剛才我聽見醫生的聲音了。”
沈淮敘曾聽宋女士提過,香坊的那位老太太名叫崔琬華,就是姜意綿的外婆。
被沈淮敘直接拆穿,姜意綿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圓謊。
靜默片刻,她才吸了吸鼻子,慢慢開口:“沈淮敘,我外婆現在在搶救室。”
姜意綿一開口,聲音不經意間變了調,她以為自己足夠冷靜,足夠清醒,可以從容的處理好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甚至看着外婆被推進手術室,她都沒有掉眼淚。
可此時當她向電話那頭的人複述一遍,所有的難過和恐懼像是決了堤的洪水猛獸,忽然紛湧而至,快要将她吞沒。
姜意綿咽了咽發緊刺痛的喉嚨,對沈淮敘說:“外婆平時很健康,今天早上還好好的.....”
“可是傍晚買完菜,回來就不好了....當時,我怎麽叫都叫不醒她.....”
姜意綿的腦袋低低的垂着,眼淚無聲無息的跌落眼眶,她安安靜靜的抹眼淚,聲音細細的,輕不可聞,帶着一點模糊的哽咽。
走廊外的天空下起了雨,陰沉沉的烏雲布滿天際,一場猝不及防的暴雨來勢洶洶,不一會豆大的雨滴落在青綠色的樹葉上,又啪嗒啪嗒砸在地面,連空氣都卷着潮意。
沈淮敘已經想象到女孩此時流淚的樣子,他心口一緊,低啞着嗓子,聲音也放得很輕:“你在哪個醫院?”
姜意綿看着外面的雨,總覺得她只要說了,沈淮敘就會來。
她搖頭,努力将難過的情緒憋回去,有些生硬道:“我不想說。”
沈淮敘已經幫了她很多,她不該這樣一次又一次占用他的時間。
沈淮敘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并沒有強求,語氣依舊溫和:“好,那就不說。”
挂斷沈淮敘的電話,姜意綿一個人呆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眼淚不受控制地越淌越兇,根本止不住,連着肩膀都在顫抖。
當情緒有了宣洩口,姜意綿才慢慢恢複冷靜,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對沈淮敘的态度不太友好。
她想發消息解釋自己剛才的态度問題,又怕顯得多餘,短暫的猶豫後,姜意綿還是選擇放下手機,繼續等待。
距離外婆被推進手術室已經過去兩小時,姜意綿一點也不敢松懈,她時不時看一眼時間,心髒始終懸着。
外面的雨不見停,醫院的走廊裏時不時有來往的醫護人員和病人家屬,空氣裏夾雜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姜意綿安靜地坐在長椅上,腦袋耷拉着,目光落在腳尖出神,對周圍的聲音充耳不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滿腦子都是外婆送去搶救室的畫面。
她想起那晚和外婆在院裏納涼時的對話,或許那時候老太太的身體就已經出問題了,只是怕她擔心,所以才一直沒說。
姜意綿越想越自責,濕熱的眼眶又酸又脹,害怕自己又要掉眼淚,她連忙仰了仰腦袋,試圖将眼裏溫熱的液體憋回去,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一道沉穩輕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姜意綿以為是路過的醫護人員或家屬,并未理會,直到腳步聲停住,一道熟悉磁沉的男聲喚出她的名字。
“姜意綿。”
姜意綿呼吸微怔,下意識循聲回頭,當看清出現在眼前的人時,她愣在原地,大腦空白了一瞬,整個人仿佛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面前的男人一襲裁剪精良的黑色西服,身姿筆直挺拔,胸前的領帶有些歪,正式嚴謹的着裝像極了剛從一場晚宴中離場,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下便風塵仆仆的趕到這。
沈淮敘垂眸,黑眸定定地注視着她,看到女孩的精神狀态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他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
姜意綿眼睛紅紅的,瑩白的臉頰上還有未幹的淚痕,她張了張嘴巴,一開口聲音有點啞:“.....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她明明什麽都沒說,他卻像是什麽都知道。
沈淮敘安靜地看着她:“猜的。”
青石鎮只有這一個人民醫院。
姜意綿眨了眨酸澀的眼眶,确認自己并沒有出現幻覺,眼前的男人真的是沈淮敘。
她這才注意到,男人應該是淋了雨,此時漆黑的短發變得潮濕,肩膀和衣袖也濕透了,因為西服是黑色,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姜意綿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她猜測,沈淮敘應該是從A市一路開車過來的,看着男人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她心口湧起一陣酸澀,忽然覺得有點心疼。
姜意綿:“你衣服都淋濕了。”
沈淮敘低垂着腦袋看向她,語氣和平日一樣溫柔,認真回答她:“出來得急,忘記帶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