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彼時軍區總院, 偌大的VIP病房內,譚明睿穿着淡藍色的病號服躺在病床上,右腿和手臂打着厚重的石膏, 此時神色凝重, 眼睛盯着手機屏幕, 像在等消息。
譚明睿在自個兒地盤上被人暴打的事一夜間鬧得沸沸揚揚,得知譚明睿出事後, 平日裏那幫兄弟第一時間趕來醫院看他,這會病房裏到處都是人, 有的帶補品, 有的帶鮮花, 客廳內沙發上三三兩兩坐了人,還有人的女伴正拿着刀削蘋果。
在A市幾乎沒人敢主動招惹譚家,而那幾個對譚明睿動手的私生粉,要是背後沒有人撐腰,怎麽可能對譚明睿下死手?
孫啓言站在陽臺邊抽煙,一言不發,聽着朋友們的議論:
“我看八成是有人存心跟咱們作對,那熱搜根本撤不下來。”這都好幾個小時過去了,關于譚明睿被打的事依然穩居熱搜第一, 無數網友像是在看一出鬧劇。
“我問了會所的人,他們沒人敢拍照片, 更別說發到網上, 估計是那幫無良媒體曝光的。”
“睿哥, 打你的私生粉現在在哪?說出來哥幾個給你出氣!”
聞言, 孫啓言将手裏的煙按滅在陽臺邊的花盆裏,出聲打斷:“行了行了, 睿哥身體還沒恢複好,這事過幾天再說吧。”
事情發生後,孫啓言第一時間去看了會所的監控,自然知道綁走譚明睿的人是誰,什麽私生飯的說辭,根本就是幌子。
只是沈家那位沒人敢得罪,即便是譚家的長輩,如今在沈老爺子面前都得承幾分薄面,報複沈淮敘,簡直是天方夜譚,這事目前為止只能息事寧人。
孫啓言說完,其他人雖有不滿,卻沒再提會所的事。
病床上的譚明睿還在打電話,屏幕中那串號碼他早已爛熟于心,然而無論他撥打多少次,結果都一樣,無奈之下他只能換上譚老爺子的手機號碼,嘗試着再撥打一次。
萬幸的是,這一次終于打通了。
得知姜意綿會來醫院看他,譚明睿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好在看見了希望,挂斷電話後,他将醫院的具體地址發過去,又掙紮着從病床起來,想要換掉身上這件難看的病號服。
孫啓言一回頭,只見病床上的傷患艱難地起身,一副要拔針的樣子,孫啓言連忙過去,拿了個枕頭墊在譚明睿身後:“哥,你這是要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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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衣服。”譚明睿看了眼身上皺皺巴巴的病號服,總覺得不舒服。
孫啓言懵了一下:“好端端的換什麽衣服?” 譚明睿目光清明,眉眼間多日聚積的陰霾緩緩退散,嘶啞的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愉悅:“待會綿綿要來醫院看我。”
孫啓言:“什麽?姜意綿要來醫院看你?”
所以說睿哥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就是因為姜意綿要來醫院看他??
孫啓言一臉狐疑,不大相信。
想到那晚在東湖禦園,平日裏看起來安靜無害跟只兔子似的姜意綿,居然當着他的面甩了譚明睿一巴掌,他仍覺得匪夷所思,孫啓言身邊女人無數,就沒見過哪個像姜意綿脾氣這麽倔,敢對男人動手的。
可惜,他的好兄弟就是對這個女人念念不忘。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沒見他對姜意綿這麽上心,這一分手,反倒比誰都後悔。
見譚明睿真要換衣服,孫啓言無奈勸:“哥,這身病號服還是別換了。”
“待會姜意綿過來看到你這麽虛弱,肯定會心疼。”
要是換做別的女人,早就心軟複合了,但姜意綿的話,孫啓言一時間竟沒多少把握,于是安慰:“哥,要是她不願意複合,咱也別強求了。”
“你現在身邊不是還有莊淺茉嘛,咱還是往前看吧。”
孫啓言懷疑自己這嘴應該是開過光,剛提到莊淺茉,下一秒莊淺茉本人就來了。
因為譚明睿被打住院,莊淺茉雖然心裏有怨氣,但還是推了最近的工作,來醫院看他。
病房內的其他人見莊淺茉進來,紛紛自覺地轉移去了客廳。
看見莊淺茉進來,譚明睿的情緒有所收斂:“你怎麽來了。”
那晚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們非必要不用再見面。
莊淺茉心中一刺,放下手中的保溫飯盒,神情有些自嘲:“譚明睿,我是關心你才來的。”
看到男人身上的石膏還有臉上未褪的青紫,莊淺茉想起那晚他被人拖走,心情複雜:“你是不是忘了,你受傷那晚是我找人救了你,也是我送你來的醫院的?”
譚明睿嘴唇緊抿,這一點無法反駁,但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最近網上關于兩人戀情的熱搜鬧得沸沸揚揚,多數是莊淺茉授意。
然而對這個自己曾經的戀人,譚明睿卻做不到決絕。
譚明睿的理智回歸,他長睫低斂,沒有再看她:“沒什麽事就先回去吧。”
他不希望待會姜意綿和莊淺茉在醫院撞上。
聽着病床上的人對她下逐客令,莊淺茉不為所動,而是看向一旁的孫啓言,孫啓言略顯心虛的眨了眨眼,默默偏過腦袋。
莊淺茉紅唇勾着抹譏諷的弧度,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垂眸睨着病床上的男人:“怎麽?怕你的舊情人來看你,跟我正面撞上?”
剛才她進來的時候就聽見了,姜意綿會來。
譚明睿擰眉,黑眸陰沉沉的睨着面前的莊淺茉,竭力克制着怒火,要是被綿綿看見莊淺茉在這,或許兩人這輩子再沒和好的可能。
譚明睿行動不便,只能給孫啓言遞眼色,孫啓言左右為難,莊淺茉的古怪脾氣,要想待在這,天王老子來了也趕不走,他更沒轍。
就在三人陷入僵持間,病房外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譚明睿神情微變,掙紮着要自己親自去開門,看兄弟傷痕累累的模樣,孫啓言輕嘶了聲:“睿哥,你還是在床上好好躺着吧,我去開。”
譚明睿卻執意親自去,根本勸不動,被晾在一旁的莊淺茉面如寒霜,一言不發,冷冰冰的雙眼注視着病床上的男人爬起來,一瘸一拐地被孫啓言攙扶,艱難地走到病床門口。
莊淺茉索性氣定神閑的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心裏已經做好跟姜意綿正面交鋒的準備,她要當着這裏所有人的面告訴姜意綿,譚明睿當初之所以向她告白,不過是一場賭局。
兩人戀愛期間,譚明睿一直都跟莊淺茉保持着密切的聯系,一個電話随叫随到,就連譚明睿在國外的這兩年,她也會飛去國外陪她。
聽孫啓言說,他們已經分手了,本以為譚明睿會回到她身邊,沒想到現在的情況遠在她預料之外,譚明睿越是對姜意綿上心,莊淺茉就越想讓她在這裏下不來臺。
一行人心思各異,譚明睿滿懷期待的打開病房的門,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大捧包裝精美的白菊,在場所有人都傻眼。
只見門外站着一個身穿黃色外賣服的陌生中年男人,男人自白菊後方冒出腦袋,看着眼前身穿病號服的譚明睿,真誠發問:“請問哪位是譚明睿先生?”
看清對方工作服上的标志,譚明睿錯愕擰眉,整個人不可思議地愣在原地,好在有孫啓言扶着,他才勉強站穩。
外賣員的目光還在病房內尋找,譚明睿咽了咽刺痛的喉嚨,靜了兩秒,才沉聲開口:“不用找了,我就是。”
配送員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将手中的白菊交到譚明睿手上,“先生,這是您的白菊,您收好。”
“加上運費,一共收您144元,您掃碼就行。”說着,配送員禮貌又和善地拿出自己挂在胸前的付款碼,絲毫沒察覺,因他的到來,病房內的氣壓陡然降低,此時陰沉沉的,像是地獄中的修羅場。
衆人看了眼渾然不知情的配送員,又看到譚明睿冷沉鐵青,風雨欲來的臉,頓時大氣都不敢喘。
孫啓言全程瞪大眼睛,目視譚明睿在配送單上簽上自己的大名,又對着二維碼付款,他不由得屏息,只覺得背脊都涼飕飕的。
配送員離開,偌大的病房靜得出奇,只能聽到清淺的呼吸聲,靜了兩秒,譚明睿腦中那根緊繃的神經“啪”的一下斷裂,他拿起手中的白菊狠狠砸在地上,瘋了似的拿起桌上的花瓶,擺件摔過去,旁人面面相觑,絲毫不敢攔着。
那束白菊花瓣四散,很快面目全非,譚明睿還想用腳去踩,奈何腿上打了石膏,他一激動,一時沒站穩,踉跄着摔在地上。
孫啓言低低操了聲,連忙招呼周圍那幫看戲的:“你們還愣着幹嘛,趕緊過來幫忙!”
孫啓言一發話,一行人才反應過來,有的扶人,有的去叫護士,還有的喊人來收拾這滿地殘局。
莊淺茉冷眼旁觀這一出鬧劇,屬實沒想到姜意綿會有這出操作,不僅人沒到,還讓譚明睿在這麽多人面前顏面掃地。
譚明睿這人自尊心極強,最好面子,姜意綿弄這一出,兩人之間再無複合的可能。
可憐譚某人一片癡心錯付。
莊淺茉輕哼了聲,沒再繼續待下去,她拎着包包離開,走到病房門前,身後傳來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叫嚷着放狠話:“老子要是再回頭,我他媽名字倒着寫!”
莊淺茉認識譚明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深刻了解他的秉性才能夠借着對方的勢力和資源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譚明睿的狠話一半是在這麽多人面前挽尊,一半是本性暴露,至于他對姜意綿的感情,莊淺茉可不信譚明睿會是什麽癡情種。
......
接下來的幾天,姜意綿一邊忙着學業,一邊準備星華杯的初賽,除了吃飯睡覺,大多數時間幾乎都泡在實驗室裏。
周六上午,姜意綿将那件幹洗好的黑色西服疊好裝在紙袋中,她本來還想買一塊真絲手帕送給沈淮敘,奈何搜遍全網,也沒有找到跟他那塊一模一樣的手帕。
兩人約定的時間是11點,姜意綿換好衣服提前二十分鐘到了校門口。
這是姜意綿和人約會的小習慣,每次見面都會提前到,寧願自己等別人,也不想別人因為等她而浪費時間。
周末A大校門口進出來往的學生很多,附近有個美食廣場,每到晚上和周末都擠滿了人,姜意綿垂眸看了眼手機,見時間還早,她決定先去買點東西,于是穿過十字路口,朝美食廣場走去。
姜意綿并未留意,距離A大校門不遠的臨時停車點處,停着一輛熟悉的黑色賓利。
“先生,姜小姐朝前走了,我們要不要跟過去?”司機認出那個穿着奶黃色襯衫連衣裙的女孩,正是前些天在別墅區遇到的小姑娘。
後座的男人眉眼溫沉,挺鼻如峰,棱角分明的俊臉精雕玉琢過一般,清隽如玉,那雙漆黑剔透的眼沉默地凝視着車窗外那道纖瘦輕盈的身影,眼底轉瞬即逝的溫柔。
“不必。”
話音剛落,漆黑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沈淮敘垂眸看了眼,薄薄的唇角微揚起一抹清淺的弧度。
JYM:“沈淮敘,你平時喜歡喝什麽味道的奶茶呀?”
沈淮敘握緊手機,心髒像是被捏了一下,而後又似乎被一根細線輕輕地扯着。
男人冷白清透的指尖落在屏幕,打字回複:“跟你喝一樣的。”
姜意綿收到消息,頓時覺得好辦了,她平時最喜歡喝全糖的葡萄奶凍,男生可能不喜歡偏甜的口味,于是便給沈淮敘選了三分糖的奶凍。
由于是周末,奶茶店裏的人很多,前面甚至排起了長隊,姜意綿只好在app下單。
沈淮敘應該在來學校的路上,她在這多等一會也沒關系。
車內,沈淮敘靜默片刻,指骨明晰的手不急不緩地扣上手腕處的袖扣,推開車門下車,并對司機叮囑:“在這等我。”
沈淮敘沿着剛才姜意綿走過去的路往前走,這才發現小姑娘去的是個美食小廣場。
周圍商鋪小攤很多,最多的便是奶茶店,每家店都擠滿了人。
沈淮敘來這種美食街的次數屈指可數,平日裏修生養息慣了,連咖啡都極少碰,更別說奶茶。
可走進這裏,他的腳步都不自覺變得輕快,看着周圍經過的學生,他似乎已經想象到,姜意綿這幾年大學生活的另一面。
沈淮敘是在美食街盡頭看見姜意綿的。
女孩穿着奶杏色的襯衫連衣裙,背着白色的小挎包,烏黑柔軟的長發落在肩側,兩條纖細白皙的腿筆直勻稱,皮膚瓷白,在光下仿佛鍍了一層上好的釉。
只是一道背影,可沈淮敘一眼就已經認出來。
姜意綿這會兒正排在隊伍後方,她剛才聽到自己的叫號,奶茶已經做好了,奈何她被擋在人群外,壓根擠不過去。
就在這時,前面排隊的人群發生擁擠,緊挨着隊伍的人順勢後退,姜意綿還未來得及後撤,前面身材壯碩的男生後背宛若一堵堅實的牆壁,直接朝她壓過來,姜意綿本能地連連後退,壓根沒留意腳下的臺階,後退的右腳直接踏空。
姜意綿的心髒咯噔一跳,失去重心的身體向後摔下去,她本以為會在水泥地上重重摔一跤,然而身後忽然伸出一道修長有力的臂膀在這時精準無誤地攬住她的腰,微微用力扶了她一把,待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站穩,那只手才禮貌克制地離開。
姜意綿頓時松了口氣,她下意識回頭,正要跟身後的人道謝,回頭的一瞬,不偏不倚地撞進男人那雙漆黑幽深的眼裏,宛若沉寂深邃的大海,墨染般的瞳仁裏隐隐流動着淺淡的溫柔笑意。
兩人視線相撞,姜意綿的眼睛瞬間亮起來,粉唇揚起抹盈盈的笑痕:“沈淮敘。”
男人勾唇輕笑:“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