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姜意綿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面前出現的男人,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他,還是在自己最狼狽的時候。
“沈、沈淮敘。”
姜意綿微仰着腦袋,艱難地張了張嘴,微啞的聲線還帶着重重的鼻音。
原以為自上次在學校門口分開後,他們大概率不會再見面,沒想到卻是在這裏。
姜意綿全身早已濕透,巴掌大的小臉蒼白無血色,纖長卷翹的眼睫上還挂着幾顆晶瑩剔透的水珠,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身上那套單薄的衛衣外套早已被雨水打濕,粘粘着皮膚,根本抵擋不了風雨。
沈淮敘神情靜默,漆黑如墨的瞳仁裏情緒難辨,視線牢牢的鎖着她,末了瘦削微涼的薄唇緩緩掀動:“是我。”
他脫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直接披在姜意綿身上,溫熱修長的手指無意中觸碰到女孩纖瘦單薄的肩頭,沈淮敘才發現姜意綿的情況并不好,瘦瘦小小的一只,在風雨中瑟瑟發抖,再經不起折騰。
沈淮敘的外套幹燥溫暖,還殘留着主人淡淡的餘溫,夾雜一絲清澈幹淨的水生調香,不同于譚明睿身上的煙草味,奇異的讓人覺得安寧。
姜意綿低聲說了句“謝謝”,看到男人被雨水淋濕的肩膀,她心裏過意不去,想将衣服還給沈淮敘,然而面前的男人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他問:“有沒有受傷?”
姜意綿搖頭。
沈淮敘擰緊的眉心微微舒展,聲線磁沉低緩:“這裏不安全,我帶你走。”
沈淮敘垂眸看了眼姜意綿的手,最後還是扶住了她的胳膊,朝不遠處停着的一輛黑色賓利走去。
一路上雨勢絲毫沒有減小,撐開的黑色雨傘下,沈淮敘身姿高而挺拔,雙腿修長,比身旁的女孩高出許多,傾斜的雨傘盡數偏向姜意綿。
姜意綿跟在沈淮敘身側,深知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她低了低頭,試圖掩藏眉眼間的窘迫,輕聲說:“沈淮敘,剛才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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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他及時出現拉她一把,或許現在受傷的人就是她。
聽見姜意思綿的道謝,沈淮敘薄唇抿成一道筆直的線,一言不發,眉眼沉沉,周身仿佛籠罩着一層低氣壓。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尴尬,姜意綿明顯感覺到沈淮敘情緒的變化,似乎并不太願意跟她多說,姜意綿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正想問他怎麽會在這,忽然被一道年輕的男聲打斷:
“淮敘!這兒!”
那輛黑色賓利的車門打開,副駕駛座上下來一個年輕男子,沖兩人的方向用了揮了揮手。
姜意綿循聲擡頭,只見車旁站着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男人一身黑色休閑服的扮相,看着有幾分面熟,只是狀态不大好,額頭上貼着一塊紗布,一副剛剛受傷包紮過的痕跡。
沈淮敘收回目光,淡聲解釋:“那是我朋友,唐宥行。”
兩人一塊上車,沈淮敘從後備箱拿出幹毛巾遞給姜意綿,又換掉原來那件西服外套,将自己更加厚實的那件沖鋒衣披在女孩身上。
見沈淮敘出去一趟就領來一個小姑娘,此時還在忙前忙後的替人張羅,就連自己的沖鋒衣都給了別人,要知道,沈淮敘出了名的潔癖怪,平日裏從不會讓別人用他的東西,就算是輕輕碰一下也不行,如今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站在車外的唐宥行看得一愣一愣,他緊跟着上車,不免有幾分好奇,從鏡子裏認真打量起後排沈淮敘剛才英雄救美帶回來的小姑娘。
姜意綿用幹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擡眸便撞上鏡中那雙眼睛,與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四目相對。
姜意綿微微颔首,禮貌地同人打招呼,而前排的唐宥行見到她,忽然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卧槽,原來是你啊!”
唐宥行的反應太過激動,以至于一說話就牽動了額頭上的傷口,疼得他皺着眉頭輕嘶了聲。
姜意綿被男人的反應弄得有些懵,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而唐宥行則一副跟她很熟的樣子,轉過身扒拉着椅背,興沖沖道:“怪不得剛才淮敘跟吃錯藥似的,開了車門就往外沖,原來是去找你——”
“唐宥行。”
沈淮敘緩聲開腔,那雙沉黑如墨的眼冷冷淡淡睨着他,隐隐帶了絲不易察覺的警告意味:“你傷口不疼了?”
聽出沈淮敘語氣中的不悅,唐宥行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老老實實終止話題,一臉哀怨的轉身,捂着額頭受傷的位置,一個人黯然傷神:“你別說,我這回真撞出腦震蕩了。”
沈淮敘的神情有些無奈,擡眸看向車後排的姜意綿:“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姜意綿上車前根本不知道車上還有個傷患,如今看到唐宥行的傷,連忙婉拒:“不用了,我可以坐客車回去,你們還是先去醫院吧。”
說着,姜意綿擔心地看了眼前排的唐宥行:“你朋友好像傷得挺重的。”
見女孩拒絕,沈淮敘長睫低斂,面上不動聲色,他沒有直接回應,而是看向身旁的某傷患,問得認真:“你傷得嚴重嗎?”
兩個大男人四目相對,沈淮敘語氣溫和,看着人畜無害,唐宥行眨巴眼,頓時心領神會,笑嘻嘻道:“不不不,不嚴重。”
他解釋說:“就是剛才緊急剎車的時候沒注意,額頭稍微蹭破點皮。”
“不礙事。”
見沈淮敘一直不說話,姜意綿望着他額頭上的傷,還有些半信半疑,唐宥行認真建議:“都這麽晚了,坐客車也不太安全。”
“還是我們送你回去吧。”
見傷患本人都堅持,姜意綿不好再拒絕,于是輕聲道謝。
後排的小姑娘終于肯同他們一路,沈淮敘微抿的唇線終于有所松動,唇角輕輕翹了一下。 沈淮敘話極少,平日裏沉默寡言慣了,唐宥行卻是個自來熟的話匣子,一直親切地稱呼姜意綿為學妹,回民宿的路上姜意綿才知道,唐宥行和沈淮敘一樣,以前和她是高中校友,只不過兩人都比她高一級。
今天他們是來附近忙公事,可惜回程運氣不好,碰上惡劣天氣,在山路拐彎處和一輛打滑的轎車相撞。
聽唐宥行說起晚上的車禍,姜意綿愣了下,驚訝道:“所以那輛奔馳G65是你們的車?!”
見女孩情緒波動有點大,唐宥行急忙解釋:“準确來說,是這位的車。”說着,他指了指一旁正在開車的沈淮敘。
那輛G65車頭被撞爛,幸運的是兩人都只是小擦傷,後來朋友又差人送來這輛賓利救急。
唐宥行神色唏噓,姜意綿聽着聽着鼻尖湧起一陣酸澀,回想起今晚這場鬧劇,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一瞬。
到目前為止,她依舊沒有等到譚明睿的電話,不知他是死是活,宛若人間蒸發了一般。
此時的姜意綿早已哭不出來,她怔怔地望着窗外連綿不絕的雨幕,心髒像是被利刃劃破一道口子,有冷風呼嘯而過。
沈淮敘注視着鏡中女孩那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幽深的瞳仁裏情緒難辨。
唐宥行歪着腦袋留意着姜意綿的情緒,忍不住問:“對了,你大晚上的怎麽跑這來了?”
姜意綿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我來找人。”
這麽大的雨,這麽偏僻的路,這麽晚還敢出來找人,唐宥行輕啧一聲:“該不會是找男朋友吧?”
話一出口,唐宥行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又多嘴了,他下意識看了眼身旁的沈司機,果然某人眸色沉沉,握緊了手中的方向盤。
姜意綿沒有否認,此時所有的情緒和精力仿佛都被消耗幹淨,她扯了扯嘴角,露出無的一絲苦笑,語氣有些自嘲:“聽民宿的人說,有輛G65發生了車禍,我以為是他的。”
怪不得剛才她會失魂落魄的出現在車禍現場。
“你就這麽擔心他?”
唐宥行還想說什麽,突然被一旁沉默不語的沈淮敘打斷。
姜意綿眼眶紅紅的,當對上沈淮敘探究的目光,她嘴角牽動,笑得比哭還難看,喉嚨裏像是堵了塊石頭,靜了半晌,才輕聲說:“是我自作多情。”其實別人根本就不需要。
看着女孩受傷的神情,沈淮敘心口一窒,他有太多話想說,然而每一句都不合時宜。
唐宥行聽得直皺眉頭,他看了眼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姜意綿,又看向還在開車的沈淮敘,從未見過如此糾結的兩個人,心裏替自己的兄弟幹着急。
不多時,車子經過熟悉的林道,終于停在民宿的院落門前。
此時已近淩晨,民宿內卻依然燈火通明,姜意綿同兩人鄭重其事地道謝,沈淮敘打開車門率先下車,幫後座的女孩打開了車門。
他看了眼燈火通明的民宿,神色極淡,情緒內斂而克制。
或許姜意綿要找的人已經在裏面,也或者不在。
然而理智告訴他,他只能送她到這。
她禮貌道謝,他淡聲回應,再見或許遙遙無期。
姜意綿轉身正要走,坐在副駕上的唐宥行終于忍不住,頂着受傷的腦袋,半邊身子探出車窗,揚聲将人叫住:“學妹,我可以冒昧的問個問題嗎!”
姜意綿回頭,抿唇笑了笑:“學長,你問吧。”
唐宥行看了眼沈淮敘,沈淮敘靜坐在車內,眉眼清隽如玉,漆黑筆直的眼睫在路燈的映照下牽出一道淡淡的陰影。
見沈淮敘沒搭理他,唐宥行便當這人是默許,于是拉長了嗓子,直接問:“你跟那個譚明睿到底什麽時候分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