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姜行雲飛身過去,将靳葦緊緊地裹在披風裏。
他右手持劍,左手摟在靳葦腰間,面對前面飛來的利箭,毫無懼色,甚至嘴角都放松下來。
靳葦縮在他的懷裏,雙手環抱着,他身上的铠甲又冰又硬,很是硌人,他身上的披風布滿血跡,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但是她很安心。
發現有人攻了上來,李昂立即命令隊伍全面收縮,湧過來的人越來越多。
這個時候,姜行雲已經鏖戰多時,體力肉眼可見地下降,又要護着靳葦,一時顧不過來,後背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刀。
“安郎!”靳葦情急之下,趕緊朝嚴文琦的方向喊了一句。
嚴文琦聽到之後立馬回頭,殺出一條路來到姜行雲身旁,與他背對背作戰。
二人相識多年,在戰場上,這還是第一次。
山上的屍體越來越多,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紅色,然而敵軍畢竟數量多,殺退了一波,很快又有一波沖上來。
這樣下去,不被砍死也要累死在這兒。
“二哥,得趕緊下山!”嚴文琦喘着粗氣,對背後的姜行雲說道。
“好!”
于是二人在士兵的掩護下,邊打邊往山下退。
然而李昂早已看清了二人的意圖,早早派人将山下的路封死,姜行雲和嚴文琦一路退到山下,又陷入了包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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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人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殺,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沖進來一支軍隊加入戰局。
領頭的,居然是張語禾。
“是語禾!”靳葦第一個認出來,驚喜地叫出聲來。
此時的張語禾端坐在馬上,手中舉着一支長矛,單手握着缰繩,沖将過來,紅色的披風醒目耀眼。
連姜行雲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嘆,好一個當世木蘭!
嚴文琦仿佛看到了那日她在岑州城下,一人挑落敵軍的英姿。
張語禾的到來,姜行雲這邊的力量大大充實,整個戰局随之發生扭轉。
李昂見勢不妙,調轉馬頭就要逃跑,姜行雲搭上一支長箭,用盡全力射了出去。
随後便見李昂從馬上栽落下來,重重砸在了地上。
姜行雲先将靳葦抱上了馬,随後自己翻身上馬,将靳葦緊緊圈在懷裏。
剛開始靳葦還有些不好意思,衆目睽睽之下,姜行雲從未與她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
然而半路上,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
從上了馬之後,姜行雲一句話都沒有說,整個人伏在她背上,越來越重,氣喘的越來越粗。
靳葦突然想起,他背上挨的那一刀。
她不敢出聲,只能努力支撐着身上的重量,盼望着快點到岑州。
進了城,姜行雲沒有停留,徑直回了府。
嚴文琦也察覺出不對勁,對張語禾囑咐了幾句,便跟在了姜行雲的身後。
姜行雲早就在勉強支撐,一進屋,整個人瞬間倒了下去。
他本來身量就高,還穿着盔甲,連帶着靳葦也倒在了地上。
嚴文琦在後面看到,趕緊幾步跑了進來,同靳葦一人一邊将姜行雲扶起,随後二人又給他解下身上的盔甲,将人扶到了床上。
姜行雲整個人嘴唇都白了,背後更是殷紅一片,看的靳葦觸目驚心。
她一下急出了眼淚。
他一路拼殺,還要護着她,在馬上已經幾近虛脫了,還緊緊拽着缰繩不放。
她不知道他怎麽有這麽強的意志力。
嚴文琦很快找了軍醫來。
此時的姜行雲趴在床上,後背上的衣服已經粘在了傷口上,軍醫費了好大的勁,才将衣服剝落下來。
姜行雲人已經昏睡了過去,側臉對着床外,臉上布滿灰塵和血跡,許是感覺到了疼痛,不時地皺着眉。
軍醫從藥箱中拿出一塊幹淨的白布遞給靳葦,說了兩個字:“咬緊。”
她知道這是要縫線了,趕緊把布塞到姜行雲的嘴裏。
“你要不去外面等着?”嚴文琦看着靳葦,好心問道。
靳葦搖了搖頭,堅持守在姜行雲床前。
處理幹淨傷口附近的血跡,軍醫開始縫合傷口。
姜行雲生生被疼醒了,瞪大了眼睛,額頭上冒着冷汗,青筋暴起。
靳葦在一旁看着,不停地給他擦着汗,看到姜行雲這個樣子,心疼的很,鼻子一酸,淚就流了下來。
姜行雲想告訴她別哭,嘴裏塞着白布,什麽都說不出來,想擡手給她擦眼淚,胳膊上沒有一點力。
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帶雨。
終于縫完了,姜行雲也暈了過去。
第二天他醒來,一睜眼便看見,靳葦腫着兩只眼,坐在他床頭。
身上的衣服換過了,整個人清爽了許多,一猜便是靳葦幫他擦洗過。
靳葦看見人醒了,眼中又冒出了淚。
姜行雲怎麽覺得,好像她近來變得越來越愛哭。
他想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咽回了肚子裏,只是睜着兩只眼,溫柔地望着她。
他始終記得張天祜的囑咐,想哭便哭吧,憋在心裏才傷身。
她之前就是什麽都藏着掖着,才會郁積于心。
哭歸哭,哭過後靳葦卻沒閑着,喂水喂飯查看傷口,一樣都沒落下。
姜行雲的傷一時半會兒好不了,然而形勢卻不允許他一直在岑州耗着。
因為之前李昂的叛變,讓劉臣齊再次在他眼皮子地下溜走。
這幾日得知,劉臣齊已然逃回了京城,掌握了守軍,下令八門封閉,任何人不得随意進出。
劉豫雖然死了,但是劉家還有劉臣齊和那個不知哪裏來的僞帝。
他要趁劉臣齊還沒有緩過氣來,一鼓作氣将他拿下。
于是三日後,姜行雲便下令北上回京。
劉臣齊回到了京城,第一件事便是進宮,逼着小皇帝下旨,號召各地軍隊進京勤王。
随後便去了孟府。
孟涪沒想到,他這個大舅哥居然這樣好命,居然生生逃過一劫。
劉臣齊與孟涪雖是同科,但終究不是一路人,即使成為了姻親,也說不到一起去。
于是孟涪索性避開,讓他兄妹二人說話。
“元然,你走吧,離開京城。”劉臣齊一開口,劉元然直接愣在原地。
劉臣齊看着眼前這個至親的妹妹,滿眼真摯地說:
“父親不在了,再沒有人能拘着你。趁姜行雲還沒攻進來,你趕緊走,他不會放過劉家任何一個人。”
“哥哥,我們一起走。”劉元然抱着劉臣齊的胳膊,哭着說:“天下本來就不是我們劉家的,哥哥真的稀罕那個皇位嗎?”
劉元然的話,一下觸及了劉臣齊的內心深處,他真的稀罕那個皇位嗎?
一直以來,要争的,要搶的,不都是父親嗎?自己扮演的,只不過是一個聽話的兒子的角色。
自己想要的,不過是想讓兄妹二人在劉家擡起頭來,不必再像小時候那樣,在父親面前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父親現在死了,他再也不需要讨誰的歡心了。
可是,他卻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姜行雲不會放過他。
他也守不住京城。
最終兄妹二人,誰也沒有說動誰。
劉臣齊走後,孟涪敲門走了進來。
“劉臣齊說的對,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孟涪看着劉元然說道:“是時候了,徹底的離開劉家,離開京城。”
顯然,孟涪偷聽了她兄妹二人的談話,但是劉元然卻沒有一絲怒意。
這是她默許的。
她想她不愛孟涪,孟涪也不愛她。
他們二人在一起,只是一場交易。
一場迫于劉豫的壓力,雙方通力自保的交易。
她幫他保住孟家,他幫她逃離劉家。
眼看着劉家要倒臺了,二人的交易,也該結束了。
“探花郎就這麽盼着我走嗎?”劉元然正視着孟涪的雙眼,與平時恭謹賢良的模樣判若兩人。
面對這樣的劉元然,孟涪很不習慣,眼神中有一絲躲閃。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蒼白地解釋道。
他已經不需要她再幫自己做什麽了,他也幫不了她什麽了,他只是友好地提醒她,她終于可以自由了。
劉元然看着孟涪那張俊臉,心裏瞬間有一絲刺痛。
她多此一問。
“你放心,我自有計劃。”劉元然瞬間冷了下來:“即使陛下攻進京城,我留給你的東西,也足以保整個孟家不受牽連。”
孟涪還想辯解什麽,然而話到嘴邊,還是算了。
不過是一場交易,何必作多餘的解釋。
幾天後,姜行雲兵臨城下。
幾乎同時,謝徇義的人馬也到了,他在南下的路上,幾乎全殲劉豫派去狙擊他的軍隊。
這位在西北軍中藉藉無名的小将,自此一戰成名。
再次見到姜行雲,謝徇義直挺挺地跪在帳中,口中說了四個字——“幸不辱命”。
他永遠記得那個雪天,擺在他腳下的炭盆和姜行雲給他的披風。
可能說出來也無人能理解,在那樣一個環境下,姜行雲自己都被杜德佑壓制的擡不起頭來,卻還記得維護,他一個新科舉子的體面和尊嚴。
所以他甘願,提攜玉龍為君死!
收攏好兵馬,做了萬全的準備,姜行雲在城下列陣,當即準備攻城。
然而還沒等他下達命令,城門卻自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