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張語禾正盯着士兵往車上裝器械,突然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去,一看是嚴文琦。
“你怎麽在這裏?”嚴文琦沒好氣地說。
“關你什麽事?”今日出征,張語禾本來心情不錯。但是看到嚴文琦那個态度,心中的火氣頓時冒了三丈高。
“這是軍營,不是你胡鬧的地方。”嚴文琦加重了語氣,甚至還帶着一絲訓斥。
聽了這話,張語禾對嚴文琦甚至生出一絲厭惡。
“嚴小将軍年紀輕輕倒是愛說教。”張語禾諷刺道。
從小到大,她想幹什麽,她父親張懷都幹涉不了,嚴文琦一個外人,憑什麽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
“你……”嚴文琦氣的啞口無言。
“嚴小将軍若是想說什麽女子不能參軍的鬼話,趁早滾遠點。”張語禾毫不相讓。
嚴文琦立刻驚在了原地,他從小在軍營長大,這些粗鄙之語自然聽的慣了,行務之人,本也不算稀奇。
但還是第一次從一個女子口裏聽到“滾”這個字。
“粗鄙不堪。”嚴文琦咬着牙擠出四個字。
“對,我粗鄙不堪,我張家家門敗壞,自然配不上嚴家的高門大戶,還請嚴小将軍高擡貴手,放過我這個粗鄙之人。”
張語禾幾句話夾槍帶棒,末了還不忘添上一句:“本姑娘對你,真的毫無興趣!”
說完,完全不理會嚴文琦的反應,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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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文琦生了一肚子氣,懊悔不已,自己就不該多事去招惹她。
管她在軍營做什麽,與自己有什麽關系。
上次是“不過如此”,這次是“毫無興趣”,在與張語禾的對峙中,自己再次敗下陣來。
嚴文琦在心中暗暗發誓,下次見了張語禾,一定好好發揮。
不,最好沒有下次。嚴文琦捏緊了拳頭。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嗤笑。
嚴文琦扭頭一看,居然是靳葦,她離他并不遠,那方才他與張語禾的對話,她豈不是都聽到了?
“不許告訴二哥!”嚴文琦心中有些惱,瞪着眼對靳葦說。這事要是給姜行雲知道,定會嘲笑他。
他從小伶牙俐齒,如今在嘴仗上竟然敗給這樣一個毫無教養的黃毛丫頭,更可惡的是,這人還是祖父為自己相中的“妻子”。
二哥非笑死他不可。
“怎麽辦,我生平最讨厭被威脅呢。”靳葦故意逗他。
嚴文琦心中更氣了,怎麽如今的女子一個個的說話都這樣陰陽怪氣。
他索性不再理靳葦,自己轉身走了。
靳葦看着嚴文琦遠去的背影,想到方才不小心聽到的二人的對話。
嚴文琦和張家女子的婚約,她略有耳聞,但奇怪的是,看張家小姐的樣子,怎麽對嚴文琦一股子怨氣。
此時的靳葦怎麽也想不到,待她和張語禾相熟之後,才得知張語禾對嚴文琦怨氣的緣由竟是那樣令人啼笑皆非。
各部都裝點好後,嚴文琦派出了塘報騎兵前去偵查,大軍随後出發。
剛出了營門,騎上馬,嚴文琦便看到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黑色盔甲,倚着一柄長劍站立,身旁是一匹寶馬。
馬兒低頭吃着草,然而這匹馬西南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正是西南軍主帥嚴霆的寶駒鷹飛。
是的,一匹馬,卻叫鷹飛。
嚴文琦快步走過去,嚴霆的長須随風飄動,他這才注意到,祖父的須髯已然全白了。
“祖父。”嚴文琦走到近前,笑着打招呼。
“我來送送你。”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将話語中透出難得的溫柔。
似乎是對這樣的場景感到不适應,嚴文琦有些局促,只能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摸着鷹飛的頭。
“平安歸來”,這無疑是嚴霆心中的期盼,然後他又頓了一下繼續說:“別像你父親一樣。”
嚴文琦摸着鷹飛的手頓時僵在原地。
這麽多年了,祖父很少在自己面前提父親。
他有時會想,父親和嚴家的緣分實在淺薄,所以才英年早逝,早早撇下一家老小而去。
不知是想到了早逝的兒子,還是看到了眼前的嚴文琦,嚴霆眼中竟然泛起了淚花。
出征于他而言是常事,但送人,多年前送過自己的獨子嚴裕,最後回來的,卻是森森白骨。
今日送嚴文琦,這是第二次,只希望老天稍微眷顧一下他,不要把自己的殺戮加諸子孫身上。
“一定會的。”嚴文琦語氣中充滿了肯定。
“老将軍。”正說着,姜行雲走了過來,深深作揖。
“陛下。”嚴霆還禮,看着眼前的姜行雲,有許多感慨。
但是末了,只是說:“臣老了,這一別,不知還有沒有機會見陛下。”
姜行雲立馬說:“老将軍一定會福壽綿延。”
嚴霆擺擺手:“不敢奢求,只望日後安郎若有行差踏錯,陛下能看在自小長大的情分和嚴家這麽些年鎮守西南的苦勞上,放他一馬。”
他這一句,都不敢提功勞二字。
姜行雲愣了一下,不知嚴霆為何有此一說,但還是回答道:“嚴家深恩,沒齒難忘。”
大軍終于開拔。
最近正是驚蟄時分,天氣回暖,春雷乍動,雨水也随之增多。
西南本就是多雨的地方,連日的小雨,淅淅瀝瀝,初時還能勉強行進,三四天後,地上越來越濕,路上越來越泥濘。
車馬辎重難以前行,人走着兩個褲管漸漸沾滿了泥水,雙腳越來越重。
“陛下”,休息整頓的功夫,張懷找到了姜行雲。
“前方再走十裏,便是當地的一座山,名為斷崖山,以這幾日的天氣,雨水沖刷下土石松動,冒然前行,連人帶馬,都有翻下去的危險。”
姜行雲聽着皺起了眉,之前他由京城一路南下時,西南的地形他就領略過。
很多地方只有一條狹窄的山路,擡頭是懸崖峭壁,往下便是萬丈深淵,只看一眼都叫人心生恐懼。
可那時還是小隊人馬前行,驚險歸驚險,但最終也安然通過。
但現在不一樣。
“向導在哪裏?”姜行雲問道。
在張懷的示意下,士兵一路小跑把向導帶過來。
“有沒有什麽路,能繞過斷崖山?”姜行雲看着來人,出言問道。
向導搖了搖頭,要北上,有些山是繞不過的,斷崖山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不想走現有的路,那便得逢山開路,遇水填橋,現造一條路出來,十幾萬人哪經得起這樣耗。
很顯然,眼下的情形,再往前走無異于送命,事情仿佛一下僵住了。
姜行雲只能先吩咐在附近選址安營紮寨,然後囑咐向導回去好好想想。
當晚,雨還是下個不停,聽着雨點打在帳頂的聲音,姜行雲心中莫名有些煩躁。
靳葦坐在姜行雲身後,指腹按着他的太陽穴,緩緩地揉了起來。
“是晴還是雨,降多少個點,都是天定,陛下着急,也是沒用的。”靳葦開口勸慰道。
姜行雲放下手中的信件,慢慢閉上了眼:“眼下是十幾萬,過兩日陳州李昂道兵馬過來,便是二十萬,二十萬人堵在這裏,不由得我不急。”
“李昂從哪過來?”靳葦随口問道。
姜行雲順口答道:“從利州過來。”
靳葦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她繞道姜行雲身前,看着他問道:“他從利州過來,為什麽咱們不能到利州去?”
聽了靳葦的話,姜行雲仿佛醍醐灌頂。
“對啊,咱們可以繞道利州。”
說完,姜行雲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架上,取出一副卷軸,攤開在案幾上。
靳葦趕緊舉起燈,拿到近前替他照着。
姜行雲找到斷崖山,順着地圖,向東一路找到利州,然後再由利州指向北,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單從地圖上看,雖然向東到利州是繞了道,但并不遠,而且從利州,無論向西還是向北,所經都山地都比眼下的路要少。
“來人,去将張将軍、嚴将軍、韓将軍還有向導找來。”姜行雲一開心,聲音也大了起來。
靳葦突然想到了什麽,擡頭看着姜行雲:“陛下,你覺不覺得,利州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利州?靳葦這麽一說,他确實有個模糊的印象,的确好像在哪裏聽過,而且,就在不久前。
張懷等人進來,姜行雲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随後便問向導,繞道利州是否行得通。
向導話的給的很保守,從斷崖山到利州,約有二百裏,從距離上講,不算遠。
但到了利州,是西進還是北上,那塊兒的地形他就不熟悉了。
也就是說,行軍的路線一改,得重新換向導。
這倒不是什麽難事,關鍵是大軍不能一直耗在這裏。
姜行雲随即拍板,明日一早便改變路線,向東往利州方向進發。
随即通知陳州李昂部,到了利州之後停止西進,原地等待大軍會合。
各人領命而去。
待衆人走後,嚴文琦留了下來,看着姜行雲欲言又止。
姜行雲知道他有話要說,便問道:“怎麽了?有事直說。”
“利州”,嚴文琦重複着這兩個字若有所思。
“劉臣齊的母族不是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