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忙到最後,他提着燈籠一步步走到假山那裏,站在那裏停了好久,然後蹲下了身,伸出手去慢慢的撫上假山。
我瞪大了眼睛,趕緊從牆上下來往自己的宮殿走,動作匆忙慌亂,好像做賊一般。
那不是元淳刻的,或者說,那不是元淳一個人刻的。
那也不是元淳的秘密基地,應該說,那是元淳和燕洵的秘密基地。
我一邊走一邊莫名覺得難過,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心裏有個地方一鈍一鈍的疼,終于走到門口,我擡頭看天邊的那一絲絲亮光,盡是不甘。
無論是論出身,還是論學識,又或是琴棋書畫文韬武略,我都不輸于她,可憑什麽,憑什麽她有父母和兄長的疼愛,憑什麽她可以在萬人的寵愛裏不喑世事,憑什麽有那麽一個人哪怕是隔着那麽深刻的國仇家恨銘心之痛,還願意為她處處思慮,刻刻留情。
我以前總覺得燕北苦寒,可如今呆在這一磚一瓦都标着元淳二字的長安,才突然發現有些寒意是從心髒開始蔓延。
那晚過後,我對着燕洵的态度溫柔了許多,燕洵或許也能察覺到,常常在我流露出從前不曾有過的善意時,眼睛裏閃過幾絲疑惑。
我對自己說,這是為了端兒,為了端兒能讨他的喜歡,能在這燕國掙下一分天地。
後來有一天,我帶着端兒在宮裏閑逛的時候遇上了他,他還是一個人坐在一個小亭子裏,就坐在那裏,什麽也不做。
端兒看着他,興奮地往那兒跑,我攔都攔不住,他倒也沒在意,把端兒抱到了腿上。
我走到他對面想要坐下,卻看到他的眉頭皺了皺,于是我從善如流地坐到了另一邊,把他對面的位置留出來,雖然也不知道是留給誰的。
他看着幾個下人帶着端兒玩,眉目間難得的流露出幾分溫柔,我在一旁打量他,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明明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可對他來說,我卻始終是個外人,如今與他好似平凡夫妻一樣坐在一起看着孩子玩耍,或許是有些不倫不類。
我胡思亂想着,卻聽到他說他覺得端兒很像一個人。
“像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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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故人。”
燕洵轉過頭看我,嘴角噙了笑意,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很單純很善良,最讨厭的就是勾心鬥角争來争去。
“幼時的他也像端兒一樣,不理那些彎彎繞繞,每天就是樂呵呵的到處跑。”
“是嗎?他的母親想必是個很脫俗的人。”
“所以我說他像端兒。”
我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仔細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那人有一個像我一樣的母親,而我跟脫俗不沾關系,也就是說我俗氣。
我幹笑了兩聲,表面的恭維一下燕洵的幽默,可燕洵卻來了勁。
“你們若是認識就好了,你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人,相處起來一定會很有意思。”
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若是我真遇到這樣的人,我才不想跟他深交,難不成要我看他如何光明磊落,然後不停的進行自我批判嗎?
不過這話我沒說出來,我是什麽樣的人燕洵也清楚,不用我使勁兒強調。
我本來覺得生活就這樣過下去也還可以,我可以和燕洵始終客客氣氣的,然後看着端兒長大,看着他娶妻生子,那我應該就可以完成做一個好母親這個任務了。
但是後來,連娘逝世了。
我那天早上帶着端兒去了獵場,還在跟她說會幫她打幾只狐貍回來給她做件皮襖,結果晚上回來時,就看到她躺在床上冰冷的樣子。
我坐在她的床邊,看着她蒼白的面孔,覺得這一切都沒意思透了。
後來那些天我都一個人呆在小亭子裏發呆,我很想大梁,長安不是我的家,這裏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連同天上的雲和飛過的鳥,都不是我的。
我想回大梁,那裏哪一個宮裏的那一塊青磚被我用小木棍扣過,那裏哪一座池塘邊有我埋下的一袋桃核,我都清清楚楚,不像這裏,讓我陌生又害怕。
上天沒有讓我等很久,燕洵抓到了大梁的諜者,把我曾經做過的事抖得幹幹淨淨。
那晚,燕洵召我去他宮裏,我安靜的梳洗打扮,給了端兒最後一個擁抱,然後挺直了身板,一步步地走向那條路。
“是你做的?”
“是。”
“你知道該怎麽辦。”
“別為難端兒。”
“我不會。”
我看着大監手上托盤的那一杯毒酒,冷靜地拿起來,準備喝的時候,突然想要和燕洵吵一架。
“燕洵,你知道元淳的母妃是怎麽死的嗎?”
燕洵看着我沒有說話。
“你跟魏皇真是越來越像,不知元淳會是什麽心情。”
我笑着飲下酒,沒有忽略燕洵皺起的眉頭。
燕洵以為自己只愛楚喬,世人也都以為他只愛楚喬,但大概只有我知道,冷血無情的燕皇在這處處存着元淳痕跡的長安宮殿裏,是如何的一日一日追憶,一日一日後悔。
人啊,有着漫長的一生,你以為一切的悲傷苦痛歡欣快樂都會在流年中消散如煙,卻不知道那些記憶,總會在晨起晚歇,一人獨坐時點點滴滴纏上心頭。
有些事情,隔的越久,就越想念。
□□的藥效不快,足夠我回到殿裏在床榻上躺好。
昏暗的宮殿,冰冷的床榻,這一切都像極了我十歲那年的黃昏。
我看着頭頂床帳的花紋,意識漸漸的渙散,這一生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晃,我有點難過,我這一生,到底在做什麽吶?
連娘在很久以前和我說,有些東西不要碰,不碰就不會留戀,不留戀就不會想念,不想念就不會受傷。
這些年來,我都恪守着這個原則,可現在想想,好像也不是這樣的。
那些東西,即使不能擁有,曾靠近過,存個念想,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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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蕭玉的番外主要是因為在上一世,蕭玉應該是這些人裏離最後的燕洵最近也最久的人了,想要從她的角度來看一看後來的燕洵回憶故人這一類的。
雖然蕭玉挺讨人嫌的,離原型納蘭紅葉遠了去了,不過她也算是慘淡人生了。
其實寫她和元嵩,主要是出于我的私心,元嵩是一個多麽可愛的小天使啊,太适合去拯救蒼生了哈哈哈,大家可以去聽一下《浮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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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燕洵記得上一世時,是楚喬一個人護送着元嵩和元淳回了大魏。楚喬後來跟他提起這件事,說元淳一路都很安靜,安靜地吃飯,安靜地休息,安靜地坐在馬車上,好像整個人都已經游離在這紅塵之外。
那時的燕洵鬓邊已經有了白發,和楚喬宇文玥也不再你死我活,而是可以大度的互相打招呼的關系。長年的征戰讓他腰腿酸痛,還有不時出現的随着時間增長越發嚴重的頭痛,這些都讓他意識到自己正在逐漸老去。燕洵之前聽人說變得年老的話,幼時的事情會越來越清晰,可不知為什麽,在他這兒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兒。
他夜夜做夢,夢到九幽臺上飛濺的鮮血,夢到朱雀街上猛烈的大火,夢到家人死不瞑目和百姓屍橫遍野。這些夢有時伴着母親在他耳邊的呢喃,有時伴着百姓的哭嚎,還有的時候,是整夜整夜的元淳喚他燕洵哥哥的聲音。
有一次最離譜,他做夢夢到昏暗的山洞,腐爛的枯草,髒水滴下和元嵩的鮮血混在一起,元淳被黑影包圍着,聲嘶力竭的哭喊,燕洵哥哥,燕洵哥哥,燕洵哥哥……
那一次燕洵從夢中驚醒後,連着三天再沒敢上榻休息,用不下膳,睡不着覺,卻還是以一股旺盛的怒火支撐着自己收拾了幾個暗地裏做小動作的大臣。
那一次後燕洵突然明白了元淳與他最後一面的時候說的話,有的人一生,一眼就能看見盡頭。
他也看到了自己這一生的盡頭,如此清楚又絕望的。原來當一個人能把萬物盡收眼底之時,他就已經死了。
可是淳兒啊,如果我依舊能看清這一世,我希望到了盡頭仍是與你一起。
98.
從青海到大魏,不長不短,三天的時間,可元淳卻覺得這三天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她有許多事要做,人心難測,唯恐自己還沒有回到大魏就已經突生變故。可是元淳沒有想到的是,她的父皇兄長還沒來的及搞事情,燕洵就自己蹦了出來,大搖大擺地進了大魏。
元淳不是不知道燕洵混在護送她的隊伍裏,他是為了什麽她大概猜到卻強迫自己裝不知道。過去的事了,不必再提了。
他們一行人到了大魏邊界上的時候,元嵩和三皇子已經帶了人在那裏等着。元淳掀開簾子看騎在馬上意氣風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