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疼
心疼
“好,我答應你。”隐形契約埋在二人心底。
人人都在分離,人人都不想分離。
人作為群居動物,習慣有人的陪伴,即便是長久獨處的自律者,也有幾個常相見的好友。
何灏不是機器,他的心會跳動,他渴求溫暖,渴求陪伴,一度為之瘋狂,甚至患病。
他想過強硬的抓住一些東西,同時他也害怕不小心把珍之重之的美好毀掉。
年關将至,顧以澈也放假了,何灏的家裏終于不像之前那樣冷清,他找了教吉他的兼職,顧以初也會來找他學英語,雖然她并沒有考試的打算。
顧以澈更是三天兩頭往何灏家跑,不是聊實驗就是說某網站的新熱點,他們兩個倒是親近,尤其顧以澈,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他在外人面前可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顧以初這幾天也出去了幾次,過年家教也暫停下來,難得幾日清閑,跟高中的同學約着一起逛街看電影,她跟孫燦一起,看了新上映的愛情片。
其中有一個片段,是男主要離開,女主冒雪追到火車站,他們一直再錯過,從頭到尾一直錯過,永遠都是遺憾,明明沒有誤會,可就是不能在一起。
她在發車的前一分鐘趕到了火車站,可人那麽多,根本找不到男主,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車開走。
牽絆太多,一生只能勇敢一次,即便遺憾,也要拼盡全力試一次。
影片最後,頭發花白的女主說她不後悔,因為她再也不能像當初那樣勇敢了。
顧以初抹掉眼淚,她跟何灏,也會是這樣嗎?
她心裏沒底。
必須盡快确定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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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見他,就此刻。
顧以初匆匆忙忙跟孫燦告別,乘公交車回家,路上她給何灏發消息,問他在不在家,她有話想同他講。
發送之後,一直沒有回複,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空閑時間很多,興許沒看到吧。
她安慰自己,心卻毫無預兆的狂跳起來,直到顧以澈給她發消息,她才知道原因。
圖片很糊,應該是慌亂中拍攝的,能看到何灏的臉,背着光,好像在流眼淚,他的嘴角有血色。
公交到站,顧以初一路狂奔,冷冽空氣直灌入喉,讓她的心哇涼哇涼,快到家門口時,差點腿軟跪倒。
遠遠的,就看到一樓圍着很多人,有熟悉的鄰居,也有小區的安保人員。
烏泱泱的一堆人,把樓道圍的水洩不通。
何灏呢?何灏在哪?
她鑽進人群,盡頭是争吵。
一個男人正惡聲惡氣地說:“老子是你爸,你不聽也得聽!”
那個中年男人,頭發白了一半,微胖身材,穿着灰色的羽絨服,大剌剌的堵在門口。
“你少說兩句,你都說了是孩子的父親,怎麽能出手打他,他不願意去就算了,別逼他。”
“就是,何灏這孩子多好,沒讓你操過什麽心,你做什麽要打他,你這是家暴!”
“你再這樣,咱們也不用講情面,直接公事公辦,叫警察來處理。”
左鄰右舍都護在何灏身邊,生怕他被打。
何東成惱了,大罵:“我怎麽就不能管了,他媽跑後,高中的生活費那次不是我出的,該添得衣服該花的錢也沒少過,我是他監護人,我憑什麽不能打他!”
棍棒底下出孝子,那是古時候的愚蠢行為,父母言語上不會教育,思想不通,無處發洩時就會出氣在孩子身上。
可孩子是獨立個體,不是個人私有物,他的意志也不被其他人支配,除了他自己。
隔着人群,顧以初看到了何灏,顧以澈在他旁邊陪着。
他額前的碎發長了,有些亂,應該是争執時弄亂的,擋住了他的眼睛,遮住了不願被人看見的憎惡與厭倦,他閉了閉眼,他會結束這一切的。
主動離開衆人的保護,站在生身父親跟前,他說:“我已經成年了,不需要監護人,你在我身上花的錢,我會加倍還給你。”
除去經濟和義務,還有養育,他諷道:“至于養育,你覺得自己有嗎?從小到大,你有參加過我的家長會,看過我的成績單嗎?你每年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我媽生病住院的時候,你在哪?家裏被人追債的時候你在哪?”
他每追問一句,何東成就被逼退一步,他還是有人性在的,不能因為事情過去了就假裝沒發生過。
晶瑩淚珠狠狠砸在地上,“你有什麽資格做我父親,留着你那可憐的父愛給你另一個兒子吧!”
他說的這些事鄰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有些事情顧以初有片段的印象,但那時太小,父母有意不讓她知道,她能感受到何灏很難過,可她什麽也做不了。
工程師父親,音樂家母親,聰慧帥氣的兒子,多麽令人羨慕的家庭組合,裏面卻藏着算不清的心酸事。
顧以初想,何灏當時肯定很煎熬吧,他還那麽小。
何東成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
衆人漸漸散去,鄰居一個個來安慰,還送了藥膏。
盛怒之下的人下手不計後果,何灏嘴角滲出血絲,手臂上也有青紫痕跡,是棍棒留下的。
顧以初提議帶他到附近的診所包紮,被他阻止。
只能從家裏找出常用的藥箱,簡單的幫他清理。
掀起衣袖,觸目驚心的傷痕讓顧以初鼻尖一酸,差點沒忍住落下淚來。
“他為什麽要這麽對你。”劉海擋住她微紅的眼,卻掩飾不住微啞的嗓音。
何灏輕輕抽回手,自己把繃帶纏好。
“為了掩飾愧疚。”打人怎麽能算掩飾?
“他不止我一個兒子。”顧以初懂了。
因為對他虧欠太多以致無法彌補,會把想要彌補的愛統統轉移到另一個孩子身上,重新成為父親,參與童年,悉心教導,在有錢有精力沒有愁緒的時候教養一個孩子,比貧窮心力交瘁時撫養一個孩子要好太多。
他的父親,何成東,想重新營造一個好父親的形象,把過往的所有錯誤都推到何灏身上,這時候,不知情的人就會說:“他爸那麽好一個人,兒子怎麽這麽不懂事?”
或者說:“以前條件那麽差,還把他培養的這麽好,一點都不懂得感恩!”
強迫孩子遵從意志,承擔強加的議論和指責。
這樣的人,可能不是故意的,但他确實這麽做了。
“所以,他為了另一個兒子,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
顧以初猜對了。
何灏成績優異,從小到大教過他的老師無不交口稱贊,印象深刻。
那個名義上的弟弟,今年不過十一歲,顧成東就急不可耐的為他鋪路,要何灏以哥哥的名義出席與某學校領導的聚餐,好讓寵愛的小兒子借優秀哥哥的名號混個臉熟。
只是言語拒絕,就引來一頓暴打。
父親對那個兒子的愛,可真深沉啊!
家裏很空,也就沒有多少東西散落,顧以初俯身去撿,把東西擺回原位。
何灏腦海裏閃過幾個畫面,媽媽以前也是這樣蹲在地上收拾被何成東弄亂的屋子,燥郁直沖腦門,他一把拉起她,“你不用做這些,先回去吧!”
“沒關系——”話沒說完,她被何灏強硬的推到門外。
“砰”的一聲,門被合上,顧以初覺得他很不對勁,他很少有這樣急切地時候,即便是遇上動亂,他也是沉穩冷靜的。
“何灏!何灏!”顧以初敲門,沒人應聲。
何灏無力的靠着門,一點一點的墜落在地上,腦海裏黑紅一片,一切都是荒涼的,無數尖銳聲音從四面八方湧進來,讓他頭疼欲裂,他終究沒能好全。
被無邊痛苦再次抓回深淵。
他沉痛的蜷縮在地上,使勁的抓着頭發,他不會認輸的!
顧以初喊不應他,只能在門外道:“我一直在家裏,你可以來找我,也可以給我發消息,什麽時候都行,我不關機的。”她轉身要走,又擔心的轉回來,聲音認真,“何灏,我很擔心你。”
......
聽着爸媽聊學校學生的期末成績,顧以初縮在沙發一角,反複的刷新手機,什麽都沒有,除了群聊的紅點,沒有任何個人信息。
手機震動,她迅速點開看,是鄧書瀛發來的,她有些失望。
對方問她假期過的怎麽樣,他說自己在考駕照,馬上就要考科三了,顧以初客套幾句,扯謊有事,結束了聊天。
新年要買年貨,很多東西都置辦的差不多了,但每年的春聯和瓜果零食都是顧家姐弟的任務。
因為這是父母默許的可以買很多零食的特殊時候。
顧以初和顧以澈去了超市,經過水果區時,幽幽的芒果香味攔住顧客的腳步,顧以初挑了兩個最大的的貴妃芒,稱重的時候,顧以澈還吐槽怎麽這麽貴。
連着兩日,何灏都沒有出門,顧以初看到過他從外面回來,帶着帽子,整個人都很陰沉。
所有人都沉浸在過年的美好氛圍中,只有何灏孤零零的一個人。
顧以初很擔心他,從他門口經過時,發現門沒關嚴,裏面很黑,沒開燈,也不知道他在不在。
用袋子裝了些水果,還拿了零食,臨時找了部青春電影,推開了他的門。
“何灏,你在嗎?”她小聲詢問。
客廳中似有人影晃動,她有些害怕,這裏不會遇害了吧,無數不好的念頭從腦海裏蹦出,她應該叫顧以澈一起來的。
“你來了。”是她熟悉的聲音,他在。
摸索着把客廳的燈打開,強光的突然照射讓窩在地上的人蹙眉閉眼,擡手遮住白光,太久沒适應光亮了。
客廳還是老樣子,顧以初拾起的擺件倒在置物架上,沒有被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