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碼球鞋(3)
42碼球鞋(3)
兩個艾羅伊駕駛員的意識投影,終于開始跟兩位警官交待最關鍵的情節:他們的貨運飛船究竟是如何墜毀在地球,又為何會被棄置在千米深的洞窟之中。
概括講:是在地球上負責監視流放者的艾羅伊人大安,他的任務飛船用求救信號将路過地球的貨運飛船誘騙過來,然後突然襲擊,然後将失去駕駛員的潛水艇形飛船拖進了當時尚未被封堵的核掩埋場,拖進了與主窖窟連通的天然洞穴中。
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整件事就是大安幹的。
但那個穿着42碼A牌籃球鞋的神秘客,既然爬進了貨運飛船大頭朝下的艦島,爬進了嚴重起火的駕駛艙,又鬼鬼祟祟地躲着可能的監控,進入貨艙之後又馬上離開,那麽幾乎可以肯定,他、她、或是它與整起事件有關。
仍在虛拟場景下的兩位警官和兩名外星人,觀看着周圍360°的監控影像,看到了一百年前事故發生時貨船駕駛艙的情形。
“不明身份者故意貼着牆根行動,”皮姆咂摸道,“顯然是熟悉貨運飛船的布局,故意躲着監控。”
“那就是大安碼?”加拉随口問。
“不可能,”兩名已故駕駛員的投影提高了音量,“絕對不可能!”
“真正的艾羅伊人,”她和他繼續說着地球語,“絕不會傷害自己的同類。而在我們行星的歷史上,除了摩洛克奴隸的反抗,并沒有發生過任何一場內戰,連犯罪率都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
“但是,”皮姆皺眉思索說,“嫌犯能夠操縱大安的任務飛船,然後從監控中的聲音判斷,其進入駕駛艙後顯然進出了你們的貨艙。”
“想想,”他繼續分析,“我跟加拉警官都沒法扒開那道雙扇門,最後還是被你們用負壓吸了進去。”
“這說明,”他得出初步結論,“來者必定跟艾羅伊星有着莫大的關系。”
一番行雲流水的推理,讓兩名東道主一時間啞口無言。
良久,她和他回道:“這說明,嫌犯拿到了大安的身份卡,用它啓動了球形飛船、然後又進入了貨船的雙扇門中。”
“怎麽輕易嗎?”加拉和皮姆雙雙覺得難以置信,“小小一張卡片被盜走,就能肆意冒充他人身份了?等于說你們艾羅伊人的身份認證形同虛設!”
“按照規定,”兩個投影帶着難為情說,“一旦發現身份卡非正常離手,大安需要斷開卡片與其自身的意念連接,即将其挂失。”
“大安顯然沒有這樣做,”她和他繼續,“那麽結論只有一個:大安也被嫌犯殺害了!”
“當然,”皮姆思索着補充道,“前提必須是大安沒有叛變,并非主動把身份卡交給他人。”
“沒有這種可能性!”東道主說。
“還有個重要問題,”加拉問道,“嫌疑者從你們飛船的貨艙裏究竟取走了什麽?”
這回,一女一男兩個艾羅伊投影似乎出了故障,壓根沒有聽到加拉的疑問。
四人的周圍,全息監控畫面則恢複了播放,顯示出這艘艾羅伊貨運飛船遭到襲擊之後,駕駛艙裏起火的情形。
因為整艘潛水艇形飛船被打得翻轉了過來,所以畫面中那名可疑人員的雙腳,始終是在天花板上以“倒立”的姿态移動的——
加拉和皮姆探入駕駛艙時,當然也是這樣“倒立”行動,無非是火現在已經自然熄滅了。
回到一百年前的事故現場。
駕駛室最前方是一面寬闊的前擋玻璃,也就是位于貨運飛船艦島的正面。
透過這面玻璃,看到的其實是紡錘形船身與洞窟地面相夾的空間,也就是兩位警官進入飛船所經過的路線。
熊熊燃燒的火焰,映照出了洞穴中的情形。
畫面上方,仍然只能看到那雙倒置的A牌球鞋,信步走向前方的球形飛船,然後進入其中。
這艘本該只屬于大安的單人任務飛船,在天然洞窟中啓動,經過混凝土牆體上的開口,進入了寬敞的主窖窟。
然後,球形船體上伸出機械臂,用事先準備好的灰漿将兩個洞窟之間的通道口堵上了。
“連水泥都預備好了,”加拉評論道,“這家夥謀事足夠周密,反偵察意識也很強。”
“嫌疑者一定知道核掩埋場已經被廢棄了,”皮姆也推測,“故而,趁着下井斜道尚未被封堵,把貨運飛船殘骸一路拖進天然洞窟之中,并用水泥密封。”
“唉?”加拉想到了什麽,“不是後來,綠袖城當局将斜井口用塞石封堵起來了嗎?當時施工人員怎麽沒有發現主窖窟裏,多了一面水泥牆呢?”
“別忘了,”皮姆回道,“咱們坐着設備車走過的斜道,長達兩公裏。工程隊在斜道與地面的開口處施工,根本不會下到千米深的地下洞窟之中。而這荒漠中的掩埋場,他們肯定也認定是不會有其他人光顧的。”
“于是,”兩個艾羅伊人發話了,“我們在這被封堵起來的洞窟之中,靜靜等待了整整一個世紀,直到環評小組的到來,給了我們聯系人類的機會。”
“這段時間裏,”加拉好奇問,“你們的母星沒有派人來調查嗎?”
“另外,”皮姆也懷疑道,“假如被流放的魁罡,或者負責監視他的監視員大安出了問題,艾羅伊星球方面會立即獲知嗎?”
“這艘貨運飛船,”對方答道,“大概率會被艾羅伊當局認定為在漫長的星際旅途發生事故而隕落。”
“而因為宇宙空間的浩瀚無邊,”兩外星人繼續,“大安停在地球上的任務飛船,需要十個地球年來繼續能量,才能向母星發送一次星際電報。而在這期間,艾羅伊官方對于地球上的情形是完全不知情的。”
“而且,”她和他接着說,“既然嫌疑者已經控制了大安的任務飛船,那就可以繼續冒用他的名義,向母星發出‘一切正常’的報告。”
“所以,”兩個艾羅伊人最後說,“我們對兩位警官的請求是,幫我倆查清事件的原委:一百年前,究竟是誰控制了大安的飛船,襲擊我們?大安又是死是活?整起事件,又與流放到地球上的魁罡有何關系?”
“而且,”她和他補充道,“二位不能向你們的上級透露關于艾羅伊的任何消息,更不能帶其他人員下井尋找我們。整個調查過程,兩位警官都不能得到官方支持,要在保密狀态下獨自完成。”
“一旦有了進展,”兩外星人繼續,“二位就要回到這座洞窟中。我倆在确認安全的前提下,則會讓飛船現身,跟二位在貨艙中見面。”
“而作為回報,”兩東道主最後說,“我倆會跟二位警官分享艾羅伊文明對宇宙的所有了解——這将是只有兩位警官才會知曉的天機!”
聽到這裏,加拉和皮姆不禁四目相對。
“皮姆,”階位更高的加拉開口道,“你怎麽看?”
“長官,”皮姆回道,“我覺得已經走到這一步了,那就要繼續探個究竟。”
“我同意!”加拉點着頭說,“In with a penny, in with a pound!”
加拉剛說完,就發現周圍的景象都變了。
再也沒有漆黑的背景,再也不見全息的畫面,而那兩個眉弓凸出、雙眼眯縫的艾羅伊人投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兩位警官,正面對面地站在那道緊閉的雙扇門前。
加拉正套着防輻射服和防護頭盔,而皮姆則早已将臃腫的防護服和頭盔留在了飛船外面。
兩人的警服完好無損,從電磁槍到單片鏡的警械一個都沒少。
事實上,兩人回到了在協力扒開雙扇門,被負壓吸進“太空”之前的狀态。
更大的驚訝還在後頭。
加拉無法用套着防護服的手,直接操作罩在頭盔中的單片鏡,于是她就原地用眨眼和眼動來操作,從挂在耳朵上的單片鏡查詢了當前時間——竟然是兩人剛剛進入洞穴的那天上午!
當加拉一時間說不出話,皮姆則直接上手操作單片鏡,查詢了自己警服的辣椒水用量、電磁槍狀況、整體電力等信息,也都沒有太大消耗,都是接近于滿格的狀态。
“天啊!”加拉驚呼,“咱們在模拟游戲中呆了那麽久,單片鏡不僅顯示了時間流逝,而且還确定耗費了資源。結果,從虛拟回到現實,竟然仿佛時光倒流一般,回到最初的起點!”
“這說明,”皮姆思忖道,“艾羅伊的虛拟現實技術是如此高超,不僅能将現實中的随身裝備一齊帶進游戲,而且退出之後還能把一切恢複原狀。”
兩人轉過身,背對着門,面朝着眼前那道上下颠倒過來的樓梯,一直向下通往艦島中的駕駛室。
而如果貨運飛船并沒有大頭朝下,那麽這道樓梯其實是一道下行樓梯,通往艦島下方的貨艙。
這對搭檔就踩着樓梯頂棚,小心翼翼地下行,走到盡頭之後就跳到了駕駛艙的天花板上。
離開這上下颠倒的駕駛艙之前,兩人還不忘看了一眼被安全帶牢牢綁在太空椅上、無力地倒垂着四肢的兩具骷髅。
那膨大的額頭,那凸出的眉弓,那狹長的眼眶,都讓加拉和皮姆想起兩個東道主的投影,想起了他們兩個人類與對方兩個艾羅伊人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