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沐浴
第十三章沐浴
夕陽漸落,火紅的晚霞透窗而入,灑下遍地金光。
桃枝備好了一大桶熱水,四喜小心地瞥着低頭翻書的蘇景玉,從櫃子裏找出一套淡紅色的裏衣雙手捧着,等着伺候逢月沐浴。
逢月自幼一個人沐浴了,不習慣被人伺候着,輕聲遣了四喜出去,捧着裏衣獨自走進盥室。
盥室的門沒有裝鎖,蘇景玉還在房裏,逢月不免心中有些忐忑,左右望了望,端起洗臉的銅盆從浴桶裏盛出半盆水來擋在門口,将門緊緊掩住。
蔥管似的手指捏着衣帶扯開,正紅色的襦裙外衫層層墜地,露出白皙單薄的肩背,陡然間門外咔嚓一聲,吓得她全身一顫,慌忙蹲下身,撿起地上的外衫将自己兜頭罩住。
等了片刻再細細一聽,外面安安靜靜的,回頭看了看,銅盆好好地擋在門口,這才松了一口氣,将罩在身上的外衫扯在鼻邊聞了聞,明明透着股清香,哪有什麽馬糞味!
逢月不滿地嘟囔幾聲,身上衣衫褪盡,腳尖試探着伸入水中,直到身體完全被熱水包裹着,驅散了身上的涼意。
升騰的水氣混着花瓣的幽香,在她面頰上凝結成水珠,漸漸彙成水流,沿着脖頸滑入水中。
順子一路向東跑進蘇景玉的院子,擡手正要叩門,桃枝聽見聲音從耳房出來,說少夫人正在沐浴,不能進去。
順子急着見蘇景玉,趴在窗上輕輕敲了敲,不敢高聲,只在喉嚨裏噓聲喚着:“世子。”
蘇景玉聞聲擡眸,見窗上映出個熟悉的剪影,放下手裏的話本子,起身走到門外,咔擦一聲推開房門。
“這麽快就打探到赤練的消息了?”
他回府後袍子還沒換,随手撥弄着垂在身前的紅絲發帶。
“那倒沒有,不過我打聽到了另一件事!”
順子雙手往胸前一端,故意賣起了關子,可惜等了半晌也沒有等來蘇景玉期待的眼神,只得放下手悻悻道:
“世子啊,我聽林府的下人們說,林夫人本來是要将大小姐許配給您的,後來不知怎的,突然變成了二小姐,也就是少夫人。少夫人還一直被蒙在鼓裏,直到咱們侯府下了聘才知情。我還聽說少夫人不是林侍郎夫妻倆親生的,而是林家的養女,在林家一直都不受寵。”
蘇景玉神色淡然,沒有半點驚訝之色,唇邊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難怪從林逢月進府後,林家人就沒有正眼瞧過她。”
順子食指在下巴上輕點了兩下,略一思量,“世子啊,您說侯爺知不知道少夫人不是林侍郎的親生女兒?”
蘇景玉冷哼一聲,“親不親生的對我爹來說都不重要”,他随手将紅絲發帶抛至身後,神情嚴肅地囑咐順子,“少夫人的事不要跟府中任何人提起。”
順子拍拍胸脯,“世子放心,順子我自有分寸!”随即嬉笑着搓搓手,“世子啊,我約了林府的兩個管事喝酒,這手頭上不太寬裕……”
“需要多少錢取我的名牌去賬房支就是了,不必來報。”蘇景玉沒等他說完就打斷道。
“诶!”得主人如此信任,順子滿臉欣喜地點頭,“世子啊,這幾日我可能沒空跟着您了,您自己出門當心些。”
蘇景玉看着順子那張與十年前絲毫未變的臉,眼前又浮現出他光着屁股跟着自己身後的模樣,揚唇笑笑,“去吧,赤練的事慢慢打探,不必心急。”
夜色漸濃,蓮花燭臺上紅燭盡數亮起,将蘇景玉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紅光,如畫般精致的眉眼美的攝魂奪魄,仿佛誤入人間的妖靈。
他垂眸思量着順子的話,回想起今日在林府中,林玉瑤看他時羞澀閃躲的眼神,瞬時将整件事情想了個透徹,自嘲一笑,原來自己竟然這般遲鈍,難怪那丫頭在馬車上指責他自以為是了。
柔和的目光轉向盥室,想到那個受人哄騙被迫嫁給他,還對早已逝去的姐妹親情心存妄想的姑娘,無奈地搖頭,心底生了些許同情來。
盥室裏水汽彌散,仿若身處在雲霧中一般。
逢月靠在浴桶壁上撥弄着水面上的花瓣,蕩起的水花沖撒在她如玉般的肌膚上,舒适惬意的同時,困意也席卷而來。
眼睛就快要睜不開,可蘇景玉在外面,她不敢睡,拍了拍臉頰強迫自己清醒過來,戀戀不舍地起身邁出浴桶,擦了擦水涔涔的身子,穿好淡紅色的裏衣。
腳尖勾起擋在門口的銅盤邊沿,拉開條門縫朝裏間看了看,蘇景玉仍坐在圓桌邊專注地翻着話本子,她松了口氣,大大方方地從盥室出來,徑直走到菱花鏡前坐下。
一頭烏發濕漉漉地垂在身前,晶瑩的水珠順着發梢顆顆墜落,暈在淡紅色的綢緞裏衣上,變深,四散。
逢月微傾着身子,用布巾擦拭烏發上的水珠,目光透過菱花鏡看着蘇景玉手裏的話本子,只見他手指一撥,書頁從文字換成了一幅插圖,圖中的女子赤露着坐在男子懷裏,身前白花花的一片一覽無餘,纖細的脖頸向後仰躺在男人肩上,獰欲的面色仿佛已經身處極樂之巅。
“你也想看嗎?”
蘇景玉突然開口,吓得逢月手中的布巾一顫。
她想不通,蘇景玉明明一直低着頭,竟然也能透過菱花鏡将她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
“無恥!”逢月羞得滿臉通紅,對着鏡中的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蘇景玉極慢地眨眼,似笑非笑地瞟向鏡中,“也對,這種書看對多了容易做怪夢,夢裏難免會發出奇怪的聲音,還會突然抱住別人。”
逢月聽得出他意有所指,臉上燙得像是起火了一般,緊抿着唇,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好在那團紅色的身影很快便從她身後離開,她又羞又氣,撲通一聲趴在梳妝桌上,小拳頭用力捶打着桌面。
桃枝重新為蘇景玉備了水,四喜跟着要進來伺候,被蘇景玉擋在門外,沉聲吩咐道:“往後夜裏不必你伺候,除非少夫人叫你,否則不要靠近主屋。”
四喜知道蘇景玉在林府撞見她與林玉瑤竊竊私語,不再信任她,若不是看在她是林府陪嫁過來的才留有三分顏面,此時恐怕要趕她出門了,臉上一紅,忙屈膝行禮,連連稱是。
桃枝與四喜相處這兩日,也對她的不恭和懶惰頗為不滿,聽見蘇景玉斥責她內心一陣竊喜。
逢月的一頭烏發已經幹了□□成,飄散着淡淡的幽香。
她把布巾晾在鏡邊,從床上抱起一套被枕放在美人榻上,突然想起昨夜畫的魚形玉佩不見了蹤影。
入睡前她把畫折了折放在枕下了,丫頭們不知道她睡在榻上,定是蘇景玉親手收的。
盥室裏水聲嘩啦啦響,逢月等不急蘇景玉出來,自己到床上細細翻了翻,除了被枕就只有那個紅木盒子。
難道被蘇景玉給扔了?
正思量間,盥室的門聲響起,逢月轉頭正要問蘇景玉畫的事,只見他一頭半幹的墨發松垮地束在身後,身上穿着一層單薄的大紅色裏衣,胸前的肌肉線條勾勒的一清二楚。
她不自覺垂眸,話還沒待問出口便聽蘇景玉的聲音傳來,“找什麽呢?”
逢月稍顯刻意地撥了撥鬓邊的碎發,擡眼道:“我昨晚畫了一幅魚形玉佩的畫,放在枕下了,你見了沒?”
“魚形玉佩?”蘇景玉眨眨眼,思量了一瞬才恍然大悟,走到外間的書案旁,掀起紙盒,抽出壓在下面折了兩折的的畫紙,“我還以為你畫的是一坨屎,差點給你扔了。”
逢月一把奪過畫紙,冷眼瞥着他,“好像你自己畫的有多好似的!”
蘇景玉指尖在卷缸中立着的畫軸上輕點,慢悠悠擡眼,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我的畫你不是早就看過嗎?”
……
逢月無言以對,賭氣不理他,拈着畫紙坐在榻上慢慢打開,心道她的畫技雖然不算好,但也不至于看不出畫的是塊玉佩吧,哪裏像坨屎了?眼睛不好使摳出來扔了算了!
蘇景玉看着她賭氣的模樣抿唇一笑,脖頸向前探了探,細看畫中的确是一塊魚形的玉佩,不是京中的貴公子們時常佩戴的款式,卻一定是男子的配飾。
“這麽快就有目标了?還是早就有心上人?”蘇景玉的語氣平淡中帶着一絲探究。
逢月躺在榻上,将畫重新折好放在枕下,閉上眼道:“沒有,夢見的。”
耳邊沒有再次傳來蘇景玉的聲音,只有一陣腳步聲漸漸遠去。
逢月睜開眼,從枕下翻出畫來展開,看着魚形玉佩回想着夢中的夫君,她依舊記不清他的臉,但他溫潤儒雅的氣韻,低沉磁性的嗓音都令她久久難忘。
夢中人也應該算是心上人吧?
她輕輕地将畫折好塞進懷中,甜甜地睡去,盼望着能與夢中的他再次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