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平衡打破(二)
第44章 平衡打破(二)
布魯斯自然也來了這場宴會,與黑餘見了面,他們還裝作不認識。
結果沒過多久,布魯斯在宴會上看到黑餘被侍女攙扶着,中途退場。
望着她離去的身影,布魯斯慢慢放下酒杯。
他朝同伴們看了看,打算獨自一人離場,去看看這個女人怎麽了。
宴會的鼓樂齊鳴,酒香四溢,同行的人臉上都浮現出被酒灌出來的紅暈,眼睛發飄。
布魯斯中途沒怎麽喝,特意等到這種不會引起他們注意的好時機,在他們不知所謂的時候無聲地離開了。
離開前,布魯斯沒跟他們打招呼,不願透露自己的去向行蹤。
薄雲之後的月亮很淡。
路上,布魯斯因為想着黑餘那瘦弱的身軀,加快了腳步,再次走過上次的秘密幽徑。
前方有個人鬼鬼祟祟在摸索着。
是小偷嗎?還是盜賊?
布魯斯敢獨身一人來去自如,是仗着自己的魔法不錯。
他舉起一根食指,每次使用魔法時,他心中是得意的,因為他的魔法是水。
攻擊型的黑魔法師大多瞧不起軟綿綿、磨磨唧唧的水。
如果能力不強,搞不出瀑布、河流那種大體量的水,有什麽值得稱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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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大體量的水,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他們常說:“水系的黑魔法師,用來澆澆花、做做農活兒還行。”
何塞繞了半天遠路,左看右看,不識路。
早知道不走這麽遠了,哪裏知道轉過一個走廊,想回去的時候,又走上另一條走廊,越走越遠。
周圍空蕩蕩的,還沒辦法叫人。
走着走着,何塞的面部感覺到一團濕氣,以為下雨了,擡頭看了看。
天上的月亮剛好被雲遮住了,沒有雨?
慢慢地,這股濕潤的感覺越來越稠,像進了一間熱氣騰騰的浴室,兜頭被濃重的水霧蒙住。
何塞感覺透不過氣來了,甩了甩頭,窒息感沒有消失,氣悶開始使他感到眼花。
好容易他走動了兩步,扶住冰冷的廊柱休息一下,然而身體漸漸在往下滑。
何塞張着嘴,胸腔劇烈地起伏,竭力想呼吸,根本沒有想過的呼吸這麽簡單的事,會突然變得如此痛苦。
他握住自己的衣領,握了兩次沒握住,他想解開領口的扣子,讓自己大口喘氣。
月亮在稀疏的雲後透出微弱的光亮,何塞揚起臉,一張臉開始幽幽發藍。
身後有人踩着不緊不慢的腳步聲,走了過來。
何塞半跪在地上,甚至沒有力氣回頭。
何塞自問見過一些魔法攻擊,可直到現在,他還沒看出自己受到的到底是什麽魔法攻擊。
布魯斯輕而易舉地擒住何塞,一邊從身上抽出一根繩索出來,将他雙手反捆:“很多人瞧不起水,說,我們會水的魔法師只能配合,做一些低賤的農活兒,殺人也殺不死。”
布魯斯微微笑着,有些森然的意味:“呵呵,那是他們沒找到水的真正用法——這些人從來不明白這個道理,窒息可比火燒得快多了。水用得好,還能做到悄無聲息,動靜比火小多了,用來暗殺是最妙——你體會最深,是不是?”
“你到底是誰?”這幾個字幾乎從何塞牙縫裏蹦出,他說得費力極了。
布魯斯将他捆好後,走到何塞面前,拽起他的衣領:“何塞啊何塞,認得我嗎?”
何塞仍然被看不見的水霧蒙着口鼻,他艱難地認出了布魯斯,然後微微點頭。
原來是追查羊皮卷的,何塞不意外,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認識就好,免得怎麽死都不知道。你膽量不錯,敢在我的面前欺騙我。偷偷拿着羊皮卷去造武器,跑到這裏來當什麽領主。”布魯斯細數着何塞的罪行,替他感到惋惜:“像你這樣不知死活的小子,我見了不知道多少。以為你找個有身份的情人,就敢猖獗。”
布魯斯勾起一笑,殘忍地告訴何塞一個冷酷的結果:“大可以告訴你,我要在這裏殺死你。你的情人查到我身上後,就絕不會過問一聲。連魔爐也不會追究,還會想辦法替我遮掩。他們會立刻宣布,之前的領主突然暴斃,然後尋找下一個人選。”
布魯斯滿意地看到何塞露出不可置信的樣子。
他是準備在這裏殺了何塞,唯一猶豫的地方,就是他在考慮,假如被查到後,會受到什麽懲罰。
但他又覺得自己說得不錯,何塞這樣的人物,不值得任何人費心。
布魯斯還是憐憫起來,為這樣的事實深深嘆氣:“真是不容易啊。微不足道地出生,想得到人們的看重,可不論怎麽努力,一點用都沒有。偷盜羊皮卷,把別人的設想造出來,不知羞恥地跟身份高貴的男人混在一起。千辛萬苦走到這個位置上,忙活半天,結果還是要微不足道地死去。一個無恥、下賤、沒有底線的混混,你唯一的幸運,就是被一個真正的黑魔法師殺死。”
何塞早已奄奄一息,如果不是布魯斯揪着他的衣領作為支撐,他大概會直接倒地不起。
然而何塞還想掙紮:“……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我只是拿走了沒人要的羊皮卷。”
“沒人要?錯了,那是不能見光的東西。”布魯斯糾正說:“你沒見過好東西,自然是當成寶,殊不知自己撿到的是一個災禍!”
說到這裏,布魯斯想起他還要知道羊皮卷的下落,便給何塞透了一絲空隙。
何塞得到一絲風,大口喘氣,仍然不夠,意識反而有點模糊了,他假裝反駁說:“……不,怎麽會?……阿曼多、他、他是有名的大師,學識比海還深。我們把熱兵器造出來,對魔法師也有好處。你們、你們不過是想從我這裏拿走羊皮卷,獨吞好處……”■
“哼,他?他算個屁,自以為是的東西。”布魯斯打斷他的話。
想到何塞也是會魔法的人,布魯斯不免好心地說:“你不明白,教授你魔法的人沒告訴你?‘我們的魔法來自自然,我們是自然的臣仆’。”
何塞困惑地搖搖頭,他真的沒有聽說過。
布魯斯臉色不大好看,煩躁地說:“什麽都不知道?我就說,早該收拾那些在外面胡亂教授的黑魔法師。像你們這種人學了,我們是拿你當自己人看呢,還是不呢?”
“知不知道又怎麽樣?會用不就行了……”何塞故意表現得不以為意。
還沒等說完,何塞立刻受到一番更可怕的折磨。
那些看不見的水,凝聚成一個圓形的水泡,布魯斯用更多的魔法将他腦袋整個包裹在水裏,看到他臉色開始發紫,然後再撤去。
這人脾氣真是差,何塞暗自想到。
現在何塞整個腦袋濕漉漉的,黑色的短發貼在臉上。
“既然學過黑魔法,就要有敬畏之心。”布魯斯蹲下來,看着何塞一副可憐兮兮的慘樣,嚴肅地教導他:“人力造出來的東西,怎麽能超過自然賜予的魔法?作為自然的臣仆,我們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何塞顫唞着,聽話乖覺道:“我知道了、我不敢了……”
布魯斯知道他不過是害怕,并不是真心信服:“自然是最高法則,高于一切,自然指引一切事物按照秩序,穩定地發展。四季規律地變化,太陽東升西落,我們的一切都是從自然借取的,我們的魔法是自然賜予的。”
“可現在有一個人,居然覺得自己能想出一個點子,比自然賜予的魔法還要高超!”布魯斯的臉憤怒到有些扭曲:“妄想以個人的力量跟自然較量,與自然比肩,高過自然!”
“大逆不道!”布魯斯激動中,魔法增強了幾分,何塞又難受幾分。
“難道我們都是一群蠢貨,只有他一個人敢不聽從自然!”布魯斯說:“這種人不僅該死,還應該受到最嚴厲的懲罰,讓後人再也不敢有這種念頭——當初那麽輕易把他逐出去,實在不該。”
原來如此,阿曼多會想制造機械,當然不會寫什麽自己是臣仆的話,何塞也就不知道。
布魯斯一點點收緊他的衣領,狠意從這股力道中滲出:“你還不明白自己活在什麽樣的世界。老實告訴你,你活在這個世界上,弱小就是你的罪名。在秩序井然的自然裏,老虎吃掉羚羊,殺死同類,是順應自然。——有人說,鋼鐵法就是在這一意義上,進一步作出的規定,我同意這個說法。自然是沒有感情的,同理心是人類獨有的缺陷。”
何塞從來沒有離死亡如此近,他雙眼已經發黑了,看不大清楚東西,耳朵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他連聲音都發不出。
快陷入昏迷的他心情很空曠,他還沒有準備好死去,怎麽會呢?因為羊皮卷就要死嗎?
他想,意外真是無情,他可能真的不明白自己活在什麽樣的世界裏。
最後的記憶居然是布魯斯的臉?
他是如此不甘心、憤怒。
曾經何塞聽過別人說過:“被殺死的人毫無價值。”
因為不重要,才會被人殺死,這句話居然跟布魯斯“微不足道”的說法一致,因此憤怒也就最為深刻。
現在他體會到了這種深深的無奈,他很想、掀起什麽,想牢牢抓住什麽武器,盡全力反擊,心中不甘的情緒仿若奔騰不息的洪流,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反
射跳動起來。
突然,何塞半合上的眼睛金光迸爍,在黑夜中格外刺眼。
布魯斯很驚訝:“你的眼睛?這是怎麽回事?張開你的眼睛給我看看!”
布魯斯見他毫無力氣,便松開他。
何塞萎靡倒地,布魯斯急急伸手撥開何塞的眼睛。
一雙毫無焦點的眼睛,華光閃耀。
黑色瞳孔像死亡深淵一樣深不見底——這不是一個人類該有的。
被徹底放開的何塞目光開始聚焦,奇異發光的黑金色的眼睛轉向布魯斯。
真正毫無感情的目光,無一絲可以感受到的情感,絕對的空無。
布魯斯心中大駭,不禁想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