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誕生于愛
第2章 誕生于愛
“我曾被告知,我誕生于愛……”
現已得到證實,這句廣為流傳的名言,最初是出自何塞十六歲親筆日記。
筆者有幸見過何塞親筆書寫的日記及大量書信原件。
很難描繪我的感受,因為博物館對研究人員開放的時間很短,導致我很緊迫。
我與其他學者只能把主要精力用在整理和研究文本內容上,對文本載體記得不多,只記得我翻看了許多殘破不堪、沒有排序編號的羊皮卷。
需要注意的是,我在援引這句話作為開頭時,在句子的末尾使用了省略號,而不是句號。
這是我斟酌再三的結果,也是筆者最感興趣的地方,我預備在前言篇章裏讨論這點。
通常人們以為寫下這句話的何塞,是在一個由橄榄葉與白鴿作為藝術背景,晨曦那寧靜清麗的氣氛下寫成的,也就是人們經常看到何塞那幅聞名于世的油畫。
我要對此,尤其是對大衆的誤解進行一番澄清。
根據我手中一份不會公開發表、與何塞關系非常親密的人士書寫的回憶錄,以及其他材料,這些資料均向我表明,情況絕非如此。(注腳:聽說了我的研究後,非常榮幸能得到這位殿下的支持。)
這種想象犯了一個基本的錯誤:
第一,橄榄葉還沒有對十六歲的何塞發揮巨大影響力;
第二,何塞肩膀上那只形影不離的白鴿,要到後期才會出現。
衆所皆知,何塞是一名來歷不明的孤兒,(注腳:有關何塞的出身争議與八卦已經夠多了,筆者在此不願多費口舌,選擇了“來歷不明”這一說法,旨在回避這個不受歡迎的争論。)
出于一些神秘的原因,他對自己的身世之謎保護的非常嚴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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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哪怕在醉酒後的胡言亂語與睡夢中的呓語裏也沒有透露過。
所以這句話是何塞唯一一次不謹慎地對着世界,将他那迷霧重重的身世抖摟出一絲縫隙。
這句話盡管如此重要,但我們仍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雖然無法推測出何塞的身世,何塞書寫這句話的具體日子又難以考證,不過可以從其他地方着手。
民間有一則傳言認為,何塞應該是在面臨重大抉擇的那天(可以解釋他的傾述欲),并且是一個夜晚(羊皮紙上有油燈煙霧熏黑的痕跡),他找到羊皮紙的和鵝毛筆,書寫下這句話。
我知道後世的學生們翻閱書籍見到這句話的時候,內心會升起一幅滿懷希望的願景。
接下來我要挑戰這幅願景,這需要很大勇氣。
根據那本有關何塞的回憶錄裏的描述,以及接下來的材料給了我信心:我試圖揭露何塞當時更準确的心理情況。
也就是說,實際上當時何塞使用的并不是肯定句式。那應該是一個疑問句式,沖世界诘問的姿态,充斥懷疑與迷惘的語氣。
那句話的全貌,應當是如此表達:
“我曾被告知,我誕生于愛……?”
……
——摘自《魔法百科全書之魔法殘卷補錄·前言》
燃燒着燭火的會議室,幾名身披黑色法袍的元老各坐一端。
一張長桌子鋪滿各式卷軸,各方勢力的代表人在此議論,吵嚷不休。
門外長廊,站着一名十六歲少年,何塞。
何塞是被一道吩咐,及眼前不知姓名的引路者帶到這裏來的。
他們已在這裏恭候多時,看樣子還需要繼續等。
模糊的對話聲,時不時從厚重的門後傳出。
“遲早要解決黑金森林惡性魔能溢散問題,這股危害性的惡性魔能蔓延趨勢加快了,近些年自然災害與瘟疫疾病的連鎖反應,很有可能是因為這個……”
“擴張!關鍵在于擴展我們的實力,沒有實力,拿什麽抵禦消除!”
“我們的紅土壤,陡峭的山峰裏埋藏的各種礦脈,這些對我們黑魔法很有好處。可惜對動植物,對百姓來說,這就是一片貧瘠,空曠,什麽都缺的土地!”
“黑魔法最大的作用就是破壞力,唯有擴張可以一勞永逸,這種情況最适合我們!還能打擊假衛道士!”
“狠狠打擊!”一個叫嚷聲猛地大起來了:“那群白母牛竟然趁火打劫!打算和我們簽署什麽協議!那協議寫的全是狗屁!是奴役!是壓榨!”
“——靜一靜!你們不要吵了,今晚的議題是黑金森林惡性魔能的溢散問題。”
“恕我直言,所有議題讨論到最後,只有這三件事急需解決:一、首先擴張,拿到資源;二、有了天然肥沃的土壤,豐裕的稅金,才能養活大量的黑魔法師;三、足量的黑魔法師才能消除黑金森林洩露的惡性魔能。以上三件事,是我們耗費了幾十年的時間,彙總了各方數據資料,經過了一次又一次的大型會議,好不容易讨論總結出來的。只可惜,沒有人敢做出決定。”
“我同意,我手上這份報告,就是在說黑魔法學院的學生錄取率持續走低。這可不是一個小問題……打個最簡單的比方,我們學院的學生是從民間來的,然而現在民間是一副什麽模樣?自然災害導致的貧窮,困苦……黑魔法不能為貧瘠的土壤帶來‘生機’!”
“我們的威望還在日益削弱,黑魔法強大的破壞力只能引起争端與災禍。在這節骨眼,本就災禍不斷的境況下,假如人們認為使用黑魔法會帶來更多的危難?……”
“我打斷一下,為了度過這次的災難,國王與議會在想辦法向大商賈、銀行家簽署新的債券協議,允諾用将來的稅收抵債。為了預備償還這筆債務,他們正在計劃增加十倍稅金,如果調停得當,需要十年才能恢複原狀——只是恢複!百姓開始偷偷越境到白魔法大陸,因為那裏的生活更富裕。……我們很快連自身都維持不了!”
“為了生存困境去擴張,難道不顧正義?成了強盜?太勉強了,根本不能獲得支持,萬一連我們這邊的國王和軍隊都……”
“黑金森林溢散的惡性魔能,不僅對黑白魔法師有害,對普通人同樣有害,我們所有人遭遇災難的危機是一致的。”△本△作△品△由△
“找個理由,完美的理由,一點點侵蝕!只要彰顯出我們強大的實力,沒有人會說什麽!最好打起來,白魔法向來在我們黑魔法面前不堪一擊!強大的實力會增強人們對我們的信心!”
“我知道有人在考慮聯手的事情。他們掌握着悠哉優渥的條件,随時可以拖垮我們,讓我們俯首稱臣!一旦白魔法聯盟比我們先想出惡性魔能的解決辦法,我們會成為他們的奴隸。”
“必須從長計議……黑白魔法大戰之後,和平對我們黑魔法師同樣是珍貴的。國王、貴族、軍隊,連中間派也需要考慮進去,全方面考慮清楚……”
“還等?!要等到什麽時候去!就像過去一直在做的那樣,我們可以先做一些鋪墊,安排一些計劃……”
“什麽計劃?誰作了什麽計劃?……”
“我早就注意到了,站在外面的陌生人,是誰帶來的?”
門內響起了一道女聲:“把人帶進來。”
室外太冷了,何塞微微活動僵直的身軀,跟随引路者,獲得準許後他們走進會議室。
元老及代表們打量走進來的陌生少年,他穿着黑色法袍,戴着兜帽,兜帽下露出一點凍得發青的臉。
趁着空檔,大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休息進食,零零散散響起杯盤聲,偶爾的嘀咕聲更像是質問:“這年輕人是什麽意思?”
莫蕾娜沒有看何塞,她向人群解釋說:“這是我們家族裏一個不幸的孤兒,一出生就沒有獲得姓氏,長在農戶的家裏。今年十六歲,本來是打算給他一筆錢,從此這個孩子就和家族徹底沒關系。只是今天我帶他來,請諸位考慮一下,孤兒這個身份,查不出任何東西的過往,很适合做一些暗地裏的事情。”
在說到“不幸的孤兒”時,人群裏響起嘲諷的譏笑聲,顯然莫蕾娜家族裏的一些事跡掩蓋的并不好。
模模糊糊聽說過內幕的人,聽見譏笑聲才恍然大悟。
而那些不清楚的,只是對莫蕾娜的舉動感到奇怪。
“計劃都沒有商量好,怎麽就先搶着推薦人選了?莫蕾娜,不是我說你,你們家族想處理一個難堪的污點,可以私下解決。”
莫蕾娜沒有反駁這種不懷好意的說法,她吩咐何塞:“把帽子摘了,走到燭火下。”
何塞聽從她的指令,從黑袍伸出纖細的手臂,摘下了他的兜帽。
然後何塞站到燭光下,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那簇躍動的火苗,等待人們打量他不同常人的異狀。
純黑短發,純黑瞳孔,然而虹膜卻呈現金子般的色澤,在火光下仿佛微微發亮,說不清楚那亮光是清澈眼眸造成的,還是那眼中的金色與火光交相輝映。
這些異狀,讓人想起黑金森林。
人群驚訝不已:“這模樣……”
極少開口的元老問話了,哀啞的女聲問:“這個孩子,學過黑魔法嗎?學的怎麽樣?”
因為黑魔法元老的發言,衆人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莫蕾娜嘆了口氣:“正是他的相貌如此,我也以為和黑金森林有什麽關聯?可是,不會,他不會魔法,一點可能性都沒有,連普通人花點錢都能學習的光明球也學不會。”
室內同樣不暖和,現場的人都有黑魔法及魔法防具傍身,不像何塞凍得瑟瑟發抖。
何塞垂着頭,聽着人們當着他的面,讨論他及他可能的用
途。
剛剛說話的元老不再開口。
有人插話了:“理論上說,是有學不會魔法的人,普通百姓裏多的是。這、這光明球都不會,興許是笨了點,要知道學習魔法不僅需要天賦,更需要頭腦。”
“——那這異狀?這模樣?有什麽用?看了,只能讓人心情不好。”
“雖說讓有血緣關系的人做事總要放心一些,但我不贊成把重要的計劃交給一個孩子。還是在農戶家長大的?受過刺探訓練的黑魔法師多的是。我看,還是按照你們家族原來的安排,送走吧。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硬塞進來。”
“有做過相關測試嗎?要不要送到我們學院,下次黑魔法師們再去查看溢散的惡性魔能,帶上他,讓他接觸看看。”
“只是長成這個樣子,巧合而已,又不是真有關系。還不會魔法,接觸了有什麽用?”
話題逐漸轉向別的地方,他們不再讨論何塞。
何塞一直站在燭火下,人們把他給忘了。
那天晚上會議解散,莫蕾娜走出門,何塞默默随從在莫蕾娜的身後。
長廊,月光透過窗戶,在地面灑下一抹銀色光輝。
只剩兩個人的時候,何塞想叫住她,可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稱呼。
何塞,違背常理所生的孽子,家族之恥。
家族發現了這樁醜事,當即要嚴懲并永久分離何塞父母二人。
是莫蕾娜橫插一手,救了何塞母親,她拼盡全力推遲了何塞母親的死亡時間,保護她直到生下了何塞。
沒人朝這個糟心的孽子看一眼,沒人打算送給剛出世的孩子一個名字。
趁夜,莫蕾娜讓女仆偷偷将孩子送到農戶家中。
何塞長大後,莫蕾娜又遠遠看見過一次。
正是這一眼,她吩咐下屬去把何塞帶到今晚的會議。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第一次見面,當時莫蕾娜騎着馬,與随從一衆到鄉村做一些巡查慰問的工作。
當時,莫蕾娜作為領主向擠成一圈的民衆問了一些話。
何塞是面容模糊的人群中的一個,恰好被她問了兩句:孩子,你幾歲了,會不會黑魔法?
他回答,十歲,不會黑魔法。
何塞以為莫蕾娜不記得了。
他不知道的是,莫蕾娜不僅是清楚的,而且是特意向他詢問的。
長廊,跟在後面的何塞不知道怎麽稱呼,只好叫道:“莫蕾娜。”
莫蕾娜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走到沒有月亮的陰影深處。
那裏的地面有一圈陣法,她只是手中一轉,掌上多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放在陣眼上,何塞跟着快速踏進那圈陣法中。
在陣法包圍起來的地方,莫蕾娜随手在空中點亮一顆漂浮的光明球。
她轉過身,問何塞:“一點魔法都學不會?”
何塞不禁羞愧起來。
莫蕾娜讓光明球靠近何塞的臉龐,她已生了眼紋的眼睛,似是意味深長似是懷念的觀察着何塞的模樣:“你……結合了他們的模樣,結合了他們模樣最好的地方,結果看起來誰都不像。”
“帶你來這裏是我私自的想法,我以為你能做點什麽。今天的會議上,他們當中有些人或許記住了你,或許沒有。實在沒什麽出路,做一個平凡人也不錯。”
何塞望着她,他想問,那麽你呢?你會不會因為想推薦我而受到家族的懲罰?
莫蕾娜把他憂慮的神色領會錯了,她說:“你不用擔心,畢竟你是我們家族的孩子——盡管沒人承認——總不會像剛才會議說的那樣處理你。家族會對你作出安排,不久後會有通知的。”
“我沒多少時間跟你說太多,你我也沒有什麽可交談的。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談話,本來連這次談話都不會有。但今晚……今晚讓我想起許多事,我打開這個防止竊聽記錄的魔法陣,只是想告訴你,你母親沒能告訴你的話——”
光明球的光澤,讓何塞眼中的金光微微閃動。
莫蕾娜撫摸他的臉,她的手掌意外的粗砺厚實,那是持馬鞭,攬缰繩,還會舞劍的手。
然而溫暖。
她說:“要記得,你誕生于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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