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8)
記住兩個人的份。
樓下的錢豪多可不這麽想,他握着手裏的鑰匙,振奮精神道:“一定有辦法的!”
剛把錢豪多趕走,錢媽和錢爸就都來了,剛好和錢豪多錯開。
錢家一家人打亂薛正早點休息的計劃,打開門時,以為他們是去找錢豪多的,徑直道:“大豪剛走,應該走的不遠。”
錢家二位卻推開門,道:“我們是來找你的。”
電話裏,薛正語焉不詳,他們只好親自過來,更重要的是,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錢豪多都鐵了心不肯走,除了薛正,他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薛正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出,順手放他們進來,端茶請坐。
第一次過來,錢爸錢媽都有些不自在,薛正與錢媽接觸較多,況且從前錢豪多總将老媽挂在嘴上,是以他對錢媽比較熟悉,倒是錢爸真的是一點都不了解。
錢媽風韻猶存,相比之下,錢爸就有些普通,衣服穿得也低調,不過舉手投足有股子運籌帷幄的氣質,平靜淡定得很。
三人坐定,錢爸照舊不發一語,錢媽開口說明來意:“我們兩是想來聽你講你的答案。”
他們在樓上看得一清二楚,之前錢豪多從溜出去,找的就是薛正,這一次,錢豪多在薛正家出事,他們有理由相信,薛正和錢豪多的失憶症有很大關系。
本還猶豫薛正只好說出自己的猜測,“大豪他的病因是……自責……”
“自責?”
薛正突然對着他們深鞠躬,道:“對不起二位,其實,錢爺爺去世,我是有責任的。”
錢爸錢媽疑惑萬分:“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錢爺爺去世那天,就是我非要錢豪多和我出去玩,我想……我想他回家的時候發現……發現……他從心底認為是自己沒有在家,才導致爺爺的過世,因此……”他的話沒說全,但是意思已經很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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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爸最先反應過來,他聯系前後,道:“所以,你認為他同時把過錯加到你身上?”
薛正就是這麽想的,錢豪多的每一次遺忘,都是最好的證明。他很理解錢豪多的心理,那天,若非自己強求,錢豪多根本不會出門。
那麽也許,一切就會不一樣。
兩位還從來沒想過有這些事,當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薛正夠坦蕩,道:“我認為阿姨說得對,以後不讓錢豪多回這裏,大概他就不會被刺激。這是個保險的辦法,他這樣經常性的受刺激,形成條件性逃避,我很擔心,最終還是會爆發出來。”
錢媽點點頭。
倒是錢爸突然道:“我看他不會那麽輕易答應。”
就算錢爸與錢豪多不怎麽交流,但他看人向來準,他一走進薛正的家,家中一切妥帖,裝修規劃很是用心,就對薛正印象不錯,而對自己的兒子,他看得更準,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
話音剛落,門外錢豪多正開門進來,鑰匙的聲音叮叮當當。
夜幕下的燈光透着暖意,夏日的悶熱得不到舒展,燒烤攤卻異常火爆,大夏天吃燒烤喝罐冰啤酒爽翻天,錢豪多靈機一動,沒多久就抱着一箱酒,手裏還拎着打包的烤串忘薛正家去,他鑰匙在手,什麽也不怕。
開門的聲音很響,三人當即定住,錢豪多把酒搬進來,一眼卻看見爸媽,吃驚道:“老爸老媽,你們……?”
他看着手裏的酒,心叫不好,被老媽發現自己買酒!
薛正皺了皺眉,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錢豪多不理他的責難,走到老媽面前,遞上燒烤串:“要不要吃夜宵?”
在錢豪多的撺掇下,他們四個詭異的坐在一張桌子上喝啤酒……
每人面前一瓶酒,錢媽正煩心,接過酒瓶往嘴裏倒,錢豪多看看薛正,看看老爸老媽,腦回路再次山路十八彎,提起聲音問道:“你們該不會是來拆散我和班長的吧?”
錢媽一口啤酒噴出來,嗆了個正着!
☆、第 54 章
再次睜眼,是漫長的恍惚階段,周遭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不過是一場感冒,卻好像大病初愈,身體複蘇得很慢。
錢爺爺的葬禮已經結束,骨灰随之入土,錢豪多懵懵懂懂,他看着父母的悲傷,竟然毫無反應,關于爺爺的事情,他甚至都快記不得。
爸媽說,爺爺去世的時候,他就在身邊。他們問他爺爺臨終前有沒有未了的心願時,他完全回答不上來,只能黯然的搖頭。
按照醫生的說法,他完全健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腦子肯定是燒壞了,壞到連許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但他誰也沒有說,帶着這個秘密,聽從安排地學習出國。
他明白。
他在生病。
卻不知道病因。
離開清月縣的那一天,他忽然覺得是不是該通知某個人,又想不起來是誰。
父母編造各種理由帶他去看病,他假裝不知情跟去,對結果從不關心,因為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知道比較好。
他慢吞吞的學了一年語言,被送出國。
清月縣成為一個遙遠又模糊的影子。
直到六年後,朦胧間他走到學校面前,看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下意識地呼喚撥動着他的心弦,他都不明白是為什麽,一直以來的陰霾好像得到解脫。
他一股腦賴上了薛正,賴着還不想走。
和賀和平去動物園那一次,他不記得是怎麽回事,但是從賀和平的表現來看,恐怕他又像從前一樣,犯病了,賀和平想問他,他便搪塞說是中暑。
他表現得太真誠,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的荒蕪。
幸好,有人,用耐心和溫暖,填補了所有的空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
☆、第 55 章
見慣了錢豪多的語出驚人,薛正臉色只是微變,默默挪開了位置。
錢爸和薛正對視了一眼,同樣挪了挪地方。
果然,錢豪多不能還手,抱緊自己的頭竄來竄去,錢媽手裏抄本雜志當武器,兩人很快就打作一團,薛正和錢爸一齊端起水杯,假裝看不見。
“你看他這樣,會乖乖跟我們走嗎?”錢爸開口問道。
薛正:“我不會阻攔的。”他餘光始終在錢豪多身上,“而且他現在沒有理由不走。”
錢爸只是笑笑,并沒有答話,他的态度讓薛正很疑惑。
正思考錢爸是什麽意思時,錢媽的驚吓聲忽然傳來:“多多,多多!”越過她的身體,是倒下的錢豪多,這樣的場景,薛正經歷過,他立刻沖上前,只是還未到跟頭,錢豪多就睜開眼做着鬼臉:“騙你的!”
薛正停住腳步,見錢好多跳出來道:“媽,你要是再勉強我,我說不定真的會氣得暈過去!”
錢媽一掌呼上她的背:“你想吓死老媽啊!”
錢豪多擡頭見薛正失神地站在那兒,心裏明白薛正肯定也被吓到,解釋道:“我沒事,但是你們要是再逼我,我可不保證自己有沒有事!”
錢豪多不明白自己的病,但其他人都是經歷過的,本來要沖過去教訓他的錢媽都止住動作,如果錢豪多被逼到一定地步,難保會不會像這樣發病。
錢媽想起之前醫生叮囑過,如果錢豪多暈倒次數變多,說不定真的會從心理問題變質為生理問題,她确實不敢冒險。
錢豪多很得意自己的玩笑,繼續道:“你可跟你們說,你們別強迫我幹這幹那……嗚……”一個抱枕正好砸中他的鼻梁,薛正氣憤地看着他,他這麽生氣的樣子,錢豪多還是頭一回見。
從以前到現在,薛正從來沒對自己發過脾氣,由是錢豪多也愣住了,輕聲喊道:“班長……”
薛正緊握雙拳,指節發白,錢豪多站起身,雙手抓住他發抖的胳膊,“班長,我沒事,我是開玩笑的。”
薛正揮開他的手,吼道:“你怎麽可以用這種事情開玩笑?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後面的話堵在嘴邊,突然改口道:“你知不知道你爸媽有多擔心你!”
被薛正的樣子吓到,錢豪多立即轉向低頭道歉:“媽,我錯了,我不該開玩笑。”
錢媽一臉茫然,扭頭看向錢爸,錢爸聳聳肩表示不關我事。
以往錢豪多最愛和他們瞎鬧,能讓他立刻乖乖認錯的人,居然還真的存在……
錢爸站起身,“回家啰!兒大不中留哦……”
他的話落到錢豪多耳朵裏,還有些不好意思。
錢媽嘆口氣,也跟着走了。
回家路上,錢媽摸不透老公的意思,問道:“咱們這就不管多多了? ”
“管?怎麽管?”嘴上說着沒辦法,看着确實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回望薛正家的那盞燈,無奈道:“你真以為多多什麽都不知道?”
聽他一說,錢媽忙拉住他的手,“你的意思是……”表情不可置信。
錢爸不回答,只沉默地點點頭。
錢媽也不知是該開心,還是該煩惱,又問:“那之後……”
“随他去。”他為錢媽拉開車門,苦澀道:“咱們為了給他最好的環境,最後卻忽視了他以前真正需要的東西,不然,他怎麽會對爸的死反應那麽大呢?”
“多多和那小子……”錢媽為了錢豪多吃了很多苦,其實對于生兒育女這事情并不熱衷,可她就是擔心,沒有孩子做紐帶的關系,又能夠維持多久呢?
“随他們去吧,你以前不是常說多多很聰明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錢媽不再糾結,笑道:“是啊,多多從小就聰明……”
從小到大被爸媽罵的人,居然在爸媽眼裏是個聰明的孩子!這要是被錢豪多聽見,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他們開車揚長而去,屋裏就又只剩薛正和錢豪多了。
薛正眼裏的怒火已經熄滅,讪讪道:“你怎麽不跟你爸媽一塊走?”
“他們好像……并不打算帶上我……”錢豪多斟酌着語句,生怕一不小心又把薛正給惹火,薛正生氣起來,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薛正頹喪地往沙發一坐,“你到底要我怎麽樣?”
“我不要你怎麽樣,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啊……”錢豪多不知道什麽時候蹲到他面前,“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薛正扶着額頭剛要反駁,忽然察覺到錢豪多話裏的異樣。
不對!自從錢豪多這次醒來之後,所有的行為都很反常。
明明什麽都不記得的人,怎麽會非要纏着自己?就好像,真的喜歡自己一樣。
想通這一點,薛正手指微顫,弄不清楚朦胧中在期待着些什麽。
他走進屋內,打開那個關于錢豪多的盒子,抓起裏頭的戒指,伸到錢豪多面前,“幫我把這個還給你爸媽……”
錢豪多瞧那個戒指半秒,不假思索道:“你居然還保留着這個戒指啊,我媽怎麽可能會要……”話還沒說完,意識到不對勁,趕緊住口,擡頭猛地與薛正對視上。
薛正的眼裏滿是驚訝,他看着錢豪多,聲音極度不自然道:“你……什麽時候想起來的?”
錢豪多不回話,默默放下那枚戒指,心中萬分掙紮,望着薛正篤定的面容,終于認命似的,無奈道:“還是被看出來了啊……”
完全沒了之前的沒皮沒臉,他自嘲道:“我還以為我隐藏的很好呢……”
薛正不确定他想起來多少,忐忑道:“你全都記起來了?”
他有些害怕知道答案,硬着頭皮與錢豪多對視。
錢豪多輕輕吐出三個字:“嗯,所有。”
“那你為什麽……?”一陣雷聲打斷他的話,屋外竟突然下起雨。
錢豪多雖沒聽見他的問句,還是回道:“我出院的時候,就已經都想起來了。”那天他醒來的時候,見到薛正那一剎那,有些畫面在塵封的記憶裏忽然就跳出來。
薛正回憶起那天,錢豪多對自己一句話沒說,他還以為是因為遺忘而生疏,萬萬沒想到竟是如此。
窗外的雨打在玻璃上,吵得人心煩,錢豪多站在窗前,面目深沉,薛正怕他沾到雨水,伸手去關好窗,忽聽耳邊傳來:“爺爺走的那天,也是這樣的雨夜。”
良久又道:“那場雨裏,我受了很大的打擊。”
對于過去的自己,錢豪多其實已經不太能感受當時的心境,回望過去,也不過是以外人視角,他最初想起來的時候真的很不想面對薛正。
與其說是不想,不如說是不敢。
所以他選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哦啊,死皮賴臉不肯走。
那話語裏有一絲悲傷,更多的是釋然,一路背負太多的人終于可以放下行囊,輕松向前,他轉過身,望着薛正,認真道:“對不起,我不該把一切過錯推給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當年的那場雨,薛正的回憶是快樂的,盡管後來發現錢豪多不辭而別頹喪過一陣,可相處的時光并沒有陰霾。
他不自覺抓住錢豪多的手:“你沒有對不起我。”
有些話錢豪多根本不打算說,可好像不說出口又不行,他不希望薛正胡思亂想:“班長,是我的錯,我冥冥中把爺爺的死推給你……把你忘記……”耳邊的雨聲似乎和那年重疊,他無力地背着爺爺往醫院走,那種難受無助的感覺瞬間湧上來,雨水和淚水在臉上混合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
見他難受,薛正伸手捧住他的腦袋,柔聲道:“不想了,都過去了。”他從來不覺得錢豪多忘記自己是因為推卸,不然怎麽會再次見面的時候,怎麽會一下子就認出自己,在他看來,錢豪多不過是在懲罰自己,如此向來,鬼使神差地,他脫口而出:“當年,我就喜歡你了。”
四目相對之下,氣氛有些暧昧,錢豪多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也喜歡你。”他還記得那天被偷親之後,心裏根本沒糾結多久,最後發現自己也很喜歡班長,計劃開學就愉快地告白。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接受不了因為自己的喜歡,失去救爺爺的時機。
這些,即使他不說出來,薛正也能猜到。
錢豪多埋頭就勢抱住薛正,“班長,難不成這麽多年,你一直在等我?”頗有些撒嬌的意味。
薛正一愣,反應了半晌,抱緊他的脖子,像哄小孩子一樣摩挲着他的發梢,心想,倒不是在等你,不過是沒再喜歡上別人而已。只是,與你再次遇見的時候,恰好,心跳一如從前。
薛正柔聲細語道:“以後我會一直等你,在你身邊。”說完,他感覺錢豪多抱得更緊了。
良久,薛正問道:“明天,我們一起去拜祭你爺爺吧?”
錢豪多只輕輕“嗯”了一聲。
“謝謝。”薛正在心裏說,對命運的安排他無法抗拒,仍感謝錢豪多有一顆赤誠的心,即使經歷再多的困難,也永遠不會違背自己的心。
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薛正心想,這一次,他不會只是等待。
好像不用再多說什麽,彼此心中各自明了對方的心意。
爺爺的墓前,錢豪多在說話,薛正特意避開,站在遠處凝視錢豪多的身影,心裏卻在琢磨另一件事,等錢豪多完事,他才過去把花放下。
二人在墓碑前靜默半晌,薛正才道:“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放下過去,錢豪多又變成那個陽光開朗的他,沒心沒肺道:“不會是民政局吧?我可說好,沒車沒房我可不同意啊。”
薛正被他逗笑:“不好意思,我有車有房,電動車也是車。”想起自己的計劃,正色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錢豪多被拉到車站,一路颠簸,都快走出縣城,才在郊區的一塊院子前停下,門牌上頭寫着“清月民辦養老院”。錢豪多不明所以,眼神示意薛正怎麽回事?
薛正表情凝重,只帶着他往裏走,那守門的驗證身份之後,薛正輕車熟路,中午時分,老人們都圍坐在一塊吃飯,他兩站在飯堂的後門,薛正停住腳步往裏看,錢豪多順着他的視線,很快找出那個熟悉的側臉。
好歹在薛正老家住過一段時間,錢豪多還是能将面前坐着輪椅獨自吃飯的阿姨和記憶裏那個熱情的同學家長聯系在一起,他問道:“伯母她……”
“我媽腿一直就不太好。”他避重就輕說明道,錢豪多以為他要進去,沒想到薛正站在門口忘了很久,最後點頭就走,轉向院長辦公室交完費用便一言不發離開。
院門口,錢豪多實在忍不住,“到底是怎麽了?”他以前的确奇怪過為什麽從來沒見薛正和家裏人聯絡過。
“我高中的時候,出了點事情。”薛正伸手去牽錢豪多的手,拉他往回走,道:“你走之後,有段時間,幾乎天天在網吧玩我們玩過的游戲。我媽為了找我,本來腿就不好,再加上摔了一跤,就徹底……”他盡可能平靜的講出來,他不想把這些過去變成錢豪多的負擔,就像錢豪多不希望他爺爺變成薛正的負擔一樣。
回憶那段時間,薛正都覺得自己很蠢,很混蛋,他繼續道:“我媽從小養我到大,吃過很多苦。我振作之後便把關于你的東西收了起來。”
錢豪多默默握緊他的手,想給他一些鼓勵和力量。
“我後來只是偶爾想起你的時候,才會看看那些東西。”他曾經想把錢豪多珍藏在記憶裏。
錢豪多還是不明白:“那為什麽伯母不跟你一起住?”
“我大學畢業之後,向她說了實話,我說我喜歡男的。”薛正扭頭望向養老院,悲傷道:“我當時太沖動了,我不想對她撒謊。”
錢豪多能理解,即使開明如錢爸錢媽都不能接受,更何況一直盼着薛正成家立業的伯母呢?
“那之後,她就一直不肯見我。”薛正收起傷感,“不過,我經常來看她。”
薛正會成為這樣一個溫柔的人,多半是因為和媽媽相依為命,錢豪多心中動情,攬住他的肩膀,輕拍後背,道:“伯母會理解的。”
對于未來,兩人卻是有不同的打算,薛正希望錢豪多先去過學業完成,錢豪多拖拖拉拉不肯答應。
薛正忙着上班上課,又擔心錢豪多無聊,卻沒想到錢豪多早出晚歸,晚上回來倒頭就睡,比他還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這麽折騰一個月,某天一大早,錢豪多從身旁爬起來,匆匆洗漱之後到房裏打了聲招呼就要走,薛正終于忍不住,不打算再裝睡,抓住他盤問。
可是錢豪多就是不肯說,匆匆親了他一下,就溜出了門。
薛正怕他出事,套件衣服就悄悄跟上去,錢豪多一路疾走,直奔車站,薛正不能跟着上客車,便打輛出租在後頭尾随。
随着車子越開越遠,愈發熟悉的沿途,薛正心中隐隐明白錢豪多是為了什麽。
果不其然,錢豪多跑到養老院裏當雜工,一整個早上,錢豪多在院子裏忙來忙去,一會兒搬東西,一會兒幫打飯,還不時推老人們出來曬太陽,院子裏的老人家一見着他,臉都笑開了花,除了薛媽媽,錢豪多試圖去跟薛媽媽搭話,都被對方冷眼以待,可這絲毫不會打消錢豪多的積極性,畢竟班長說過:有志者事竟成!
薛正在角落裏目睹這一切,眼淚漸漸泛上眼眶,感動、感激甚至感恩一齊湧上心頭,為自己的愛人感動,感激命運讓自己喜歡上他,感恩他們還能在多年後重逢。
他拭去眼淚,沖到錢豪多身邊,幫着他一起搬那些愛心人士捐獻的舊衣服。
錢豪多見到他明顯吓了一跳:“你怎麽來了!”
“你能來我怎麽不能來?”
“我……”錢豪多趕緊把他推到一邊:“你別被你媽看見,擾亂我的計劃!”
薛正:“你好好的鋼琴課不去教,天天來這當免費看勞動力,我怎麽忍心?”
錢豪多愣了一會兒,然後特別不要臉道:“我在這很受歡迎,你媽以後肯定也會很喜歡我!到時候我叫我媽去你家提親。”對于提親這件事,他已經摩拳擦掌,躊躇滿志。
“……”混亂和自責的情緒被沖淡,薛正沒好氣回道:“要提親,也是我去你家提親。”說完附在錢豪多耳朵上低語了兩句。
氣息打在耳垂上,再加上薛正面不改色的胡說八道,錢豪多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他還想反駁幾句,便聽身後響起咳嗽聲。
一扭頭,薛媽媽正看着他們。
“……媽……”薛正一派坦然。
“伯母……”錢豪多沒來由心虛,他天天在養老院幹活,就是為了在薛媽媽面前刷下好感度,方便以後建立良好的“婆媳”關系,不對,是“丈婿”關系,現在薛正一出現,他的好感度是刷不成了……
薛媽視線越過錢豪多,望向薛正:“推媽去那邊走走。”
錢豪多心裏直打鼓,心道萬一薛媽媽也像自己老爸似的打薛正一棍怎麽辦,他只好悄悄躲在柱子後,觀察薛媽媽一舉一動。
薛正和他媽媽在院子那邊說了許久的話,他一句沒聽清。
兩人一道回去,路上薛正一言不發,錢豪多以為是薛媽媽發脾氣,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班長,要是伯母以後不想看見我,我不來就是了,你別一個人不開心,你說出來,我陪你一起不開心。”他一臉認真,薛正幾乎要被逗笑了。
出租車後座,薛正從兜裏掏出一個墨綠小盒子,打開後,裏頭是個通透的翡翠手镯,“我沒有不開心,我是在想該怎麽給你這個。”
錢豪多接過去:“這是?”
“我們家的傳家寶,不值錢,我媽讓我交給他兒媳婦。”薛正給錢豪多戴上,接着先前的話題說:“是聘禮。”
錢豪多一臉感動,撲上來抱住薛正:“我就知道我人見人愛,伯母一定會喜歡我的!”
薛正摟住他,輕聲道:“我真的好愛你。”
“我也愛你。”錢豪多沒正形地靠在他肩上,“我愛你一輩子!”
☆、第 56 章
薛正沒有手機,家裏也沒有電話。
往常他要找誰都是偷偷跑去鎮上的黑網吧,登上QQ發消息。高二的暑假,他去的尤其頻繁,可發出去的消息無一回複。
或者對方出國玩了,或者對方沒看手機,他總會尋着千百種理由安慰自己。
幹了一暑假農活,好不容易捱到開學。
想見的人卻消失無蹤,就好像從來沒有進入過他的世界一樣。
無數次,他故意跑到對方家樓下,伸頭去望那扇窗戶,燈始終沒有亮過,後來才打聽到那個人的爺爺去世了。
對方因此離開,薛正理解,他不能接受的是不辭而別。
明明說好開學見的。
為什麽連個信息都沒有。
午夜夢回時,薛正感覺心是空的,這份空令他焦躁不安,然後再也無法入睡,于是他開始翻牆去網吧,其實他不愛打游戲,只為了登上所有的軟件,不管是游戲還是QQ,想着也許某一天,那個人會發來一聲問候。
他不吃不喝,坐在煙霧缭繞的小網吧,玩着那些曾經和那個人一起玩過的游戲,糾結着是不是最後的那個吻冒犯了對方,從心空到心痛,和自己較勁,如此反複。
他從來不覺自己固執,到那個地步才明白沒有自知之明。
上課睡覺,通宵玩游戲,看武俠小說,他好像變成了那個人。
老師找他談話,他看着窗外的天,那麽藍,卻不知道該怎麽心懷美好。
那天路很滑,薛媽媽接到老師的電話,老師輕易不會給他電話,這次卻說得很嚴重,并且強烈希望她能來一趟學校。
她去宿舍找薛正,薛正不在,同學說他可能在網吧。
薛媽腿腳不便,人卻硬氣,非得自己去找,學校附近的黑網吧找了個遍,不知道哪間的網吧樓梯建得陡,被人潑過水,滑得很,薛媽下樓時一個不小心,腿摔壞了。
這一摔,把薛正給摔清醒了。
他不再等了。
把所有關于那個人的物件收起來,裝到一個鐵盒子裏鎖起來,他告訴自己,哪一天再喜歡上一個人,就會把這些燒掉。
後來他高中畢業,大學畢業,工作買房,卻再也沒有對別人動過心,那個鐵盒始終被他帶在身邊。
直到某個新年,他返回學校拿資料,在學校門口再次撞見那個人……
從一場冗長的夢裏醒來,薛正撫額,很久都沒有夢到從前的事情了。
翻身去看鬧鐘,五點十分。
難道是因為上午要去接機興奮的嗎?
幹脆不睡了,起身準備出門,寧願去機場耗時間。
一年前,錢豪多終于下定決心去完成學業,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生活空落落,只能隔着手機屏幕汲取溫暖。
手機卻在這時候響起,“班長!”
按理錢豪多在飛機上,打不了電話的。
“飛機晚點了?”
那頭神神秘秘:“你到窗臺邊來。”
薛正走過去,樓下,清晨的藍光裏,熟悉的身影努力朝自己揮動着手,電話裏傳來聲音:“想給你個驚喜,故意沒告訴你改簽。”
他挂斷電話沖下樓,把對方抱了個滿懷。
想起那個夢,薛正不自主抱得更緊,“我再也不會放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