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7)
口腔,有意無意舔舐着他的牙床。
他一直被動地後退,薛正則很耐心引導。
薛正确定錢豪多沒有拒絕自己,終于放開他的雙手,順勢抱住他的脖子。
沒多久,錢豪多本能地開始回應,被解放的雙手不自主抱緊薛正的腰,伸出舌頭觸碰對方,薛正瞅準機會,含住他的舌,輕輕的吸吮,動作緩慢而輕柔。
空氣中只聽得到他們的唾液交替聲。
錢豪多緊閉雙眼,已顧不得其他,只能懵懂地依仗着心中感覺行事。
吻到動情處,薛正手不自覺從底下伸進去撫摸錢豪多背上的肌膚,手指一碰觸到脊椎,他就好像過電一般驚醒,心都在顫栗,原本迷離的雙眼霎時清醒,想要推開薛正,又怕他誤會,被按着的嘴唇想說什麽,出來的聲音卻變成含糊的“嗯”。
薛正以為他不舒服,很快放開道:“怎麽了?”
錢豪多不好意思回道:“癢……你一碰我,我就起雞皮疙瘩。”想了想,覺得這說法好像是在讨厭薛正,補充道:“不是那種雞皮疙瘩,我就是……不太适應。”
薛正徹底松開手,并幫他扣好剛才被自己解開的扣子,低聲道:“沒事。”對他而言,錢豪多沒有當場推開他,沒有給他一巴掌,已經是恩賜。
就在這時,錢豪多才想起剛才那可是被強吻啊!還是被班長?!
一松懈下來,薛正不動聲色靠在門邊平息心跳,看着錢豪多皺眉琢磨半天,忽然跳到自己面前,傻傻道:“班長,你……”
用腳指頭想,薛正就知道他要問什麽,有些話似乎必須親口說出來才算數。
“我喜歡你。”薛正打斷道,從未如此坦蕩過,覺得不夠,他重複一遍道:“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從以前到現在。
他後知後覺整理道:“剛才是我沖動,如果你因此讨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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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續在說什麽,錢豪多根本沒注意,聽到告白之後,他感覺心上綻出滿滿的花,怎麽也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他喜歡班長,班長也喜歡他,這簡直是天底下再好不過的事情。
他沖過去抱住薛正,“班長,謝謝你喜歡我。”他激動地不知怎麽才好,側頭在薛正臉上重重啄了一下,回應道:“我也喜歡你!”
這下輪到薛正發愣了。
錢豪多那頭正得意,拉着薛正到沙發上拷問,挑眉道:“班長,快說!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薛正別過頭,這種事他是不會承認的,他可不想讓錢豪多得寸進尺。
“快說!”錢豪多捧住他的臉,直勾勾的盯着,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表情。
薛正沒法子,反問道:“那你呢?”
錢豪多沒想多久便道:“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反正發現的時候是賀總要走的那天!”他無所顧忌的說出這些,一點也不覺得尴尬。
薛正對于坦白自己,卻有心理負擔。
面對錢豪多殷切的眼神,半晌,終于鼓起勇氣道:“跟我來。”他領着錢豪多進自己房間,從最高的櫃子裏拿出那個上鎖的盒子。
之前錢豪多還翻到過的盒子。
薛正從一個小抽屜裏找出鑰匙,拉着錢豪多坐在地毯上,緩緩打開那個盒子,放到錢豪多面前,道:“這就是我珍藏的的定情信物。”
盒子裏頭是一些雜七雜八的物件,角落裏散着一個金戒指,入眼是一堆照片,錢豪多随手拿起一張,是一對陌生的老夫妻端坐在涼亭裏,沖着鏡頭微笑,他迷茫地轉頭望向薛正。
薛正手裏是另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他們幾個站在南山山頂的合照,他回憶道:“那個老奶奶給我們拍完照片,你說要留個紀念,就幫他們也拍了一張,這個底片被你弄丢了,還好我先前沖了幾張。”
他說的這些,錢豪多一點印象都沒有,他發覺自己的頭又在隐隐作痛。
薛正又拿起護身符,道:“這是你花五十塊在南山買的。”
錢豪多一臉茫然,薛正猜他多半是不記得了,不免有些失望,手裏拿起一張舊舊的一元紙幣,道:“這是我兩去坐摩天輪,你說要一直記得。”
錢豪多記憶深處,某些畫面和聲音忽然跳出來。
——你答應我,一定不能轉學。
——我答應你,不會轉學的。
——我們下學期見。
——九月見。
那些破碎的畫面和聲音像是一把把刀,紮在他的腦袋上,痛得他說不出話。
薛正專注于盒子裏的東西,沒注意到錢豪多的異樣,繼續道:“這個是我們去動物園……”
等他回過神,錢豪多已倒在他的身後,不省人事,眉心依舊緊蹙着。
他起初還以為錢豪多跟他鬧着玩,推着錢豪多道:“別裝死,快起來。”錢豪多一動不動,這才反應過來,當即丢下手裏的東西,掐人中,做CPR,邊按壓胸部,邊喊道:“大豪!大豪,你醒醒!”
這樣還是沒用,抱起錢豪多就往附近的門診跑,回想起最近總是看到的年輕人猝死新聞,就忍不住往壞的方面聯想,他從沒有這麽絕望過。
幸好晚上的門診人并不多,護士見到他抱個人進去,趕緊推來病床。
醫生檢查之後,卻告訴他錢豪多一點事沒有,只是有些心悸現象。
他不相信道:“可是,他就突然暈倒了……我給他急救都不醒……我不知道怎麽辦……他肯定是哪裏出了問題,醫生,你再好好檢查。”薛正還沒從慌亂中冷靜下來,已經語無倫次。
醫生安撫道:“根據初步查看,病人沒有任何問題,想要知道他的暈倒原因,可能還需要全面檢查。”
望向呼吸均勻的錢豪多,似乎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突如其來的沖擊真的吓壞薛正,他回想起小時候爸爸去世之後的情景,忽然發現手心全是冷汗。
等到半夜,錢豪多還沒醒,醫生建議多住幾天觀察一下,薛正幫他請好假,趕回家拿換洗衣服,他匆忙間翻找着錢豪多的衣櫃,在一堆衣服裏頭居然找到一份檢查報告。
地址是市裏的醫院,再一看日期,正是賀和平帶着錢豪多出去玩的那天。
他意識到不對勁,趕緊聯系賀和平,賀和平不知在忙什麽,并沒有回信息。
值得慶幸的是,檢查報告顯示一切正常。
等天亮,錢豪多還在睡,薛正先回學校上課,一上完課就往醫院跑,還不忘買粥買水果。
可一到醫院,病房裏頭,錢爸錢媽全都在,他尴尬地走進去。
醒了的錢豪多本在跟爸媽說話,他一覺醒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在醫院,似乎還是在老家的醫院,只能拜托護士打電話給老媽。
病房門突然打開,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白T恤的青年走進來,手裏拎着滿滿的食物,他向爸媽問好後,熟練地把東西放到旁邊。
錢豪多望着他,總覺得熟悉,還沒想起是誰,就已經脫口而出:“班長?”稱呼一叫出口,他瞬間就想起來了,這不是高二那會兒的班長嗎!
薛正以為他叫自己,回應道:“嗯?”
錢豪多高興得問道:“好久不見,班長,你怎麽在這?”
他一問,錢爸錢媽都變了臉色,薛正茫然地望着錢豪多,還不明白怎麽回事。
☆、第 50 章
小商店裏因為一場突然的暴雨裝滿了人,錢豪多與薛正拉着手,往屋內空一點的地方鑽,各種玩偶周邊吸引着他們的注意力,他們左逛右逛,來到一個明信片櫃臺前,旁邊的牆上貼滿了卡片。
櫃姐很熱情道:“明信片現在買二送一,可以去那邊許願哦~”
薛正很有興趣,錢豪多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外頭還在下雨,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停。
買完明信片,“我們也去那頭寫一個吧?”許願牆的那頭,有幾對情侶趴着在認真寫字,薛正找根筆很快寫完,然後把筆遞給錢豪多。
等錢豪多想半天寫完之後,薛正手裏只剩那張贈送的空白明信片,放眼放去,滿面牆實在找不出薛正把願望貼在哪了,他問道:“你寫的啥?”
然後自己随便将明信片一貼。
薛正道:“不可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錢豪多撇撇嘴,也沒再問。
雨漸漸變小,已經是晚上七點,錢豪多下定決心,松開書包,舉在二人頭頂擋雨,他們徑直沖向車站。
車站對面是家游戲廳,薛正道:“要不要去玩?今天我都請客。”
錢豪多搖頭,他只想快點回家。
他們此刻身上已半濕,褲管黏黏答答滴水,按錢豪多的計劃是直接回家,薛正卻還有些依依不舍,“我想玩,你陪我去怎麽樣?”這種話一點都不像是從薛正嘴裏說出來的一樣。
錢豪多還是拒絕:“我心裏總有種應該快點回家的想法。”
話音未落,要坐的車抵達,錢豪多拎起包就要走,薛正拉住他挽留道:“就玩一會兒。就當是生日禮物。”
錢豪多果然停下來,問道:“今天你生日?”
薛正點點頭,雖然用這種理由有些強行,但是他真的想和錢豪多再多待一會兒,就好像以後再也見不到一樣。
生日是個不會被拒絕的日子,錢豪多想了想,還是向司機擺擺手,表示自己不上車,而後才來了興致,道:“不早說生日,什麽都沒給你買,走,我去抓個娃娃給你。”
走進游樂城,錢豪多直奔抓娃娃機,二十個硬幣很快投進去,離勝利卻還遠得很,他懊惱的要再去換游戲幣,薛正卻拉住他,“我們去那邊玩投籃怎麽樣?”
男生碰到籃球,很少有不喜歡的,即使不精通,在投籃上也會裝帥。錢豪多笑道:“班長,這下你肯定不是我的對手,咱們比一次,贏的可以向輸的那個提一個條件。”他仗着自己比薛正高幾厘米開始擺譜。
薛正暗笑,你這是找虐……他假裝道:“我要是輸了,你不會笑我把?”
“怎麽可能?”他這麽一說,錢豪多就更自信了,打包票道:“放心放心……”
沒想到,兩分鐘後,分數讓他看清事實,發覺自己受騙,他喊道:“班長,你詐我!”
“是你要比的。”薛正丢下手裏的籃球道:“你說可以向你提條件的。”
“行吧,你說要什麽,我給你買!”
薛正回道:“我要你答應我,一定不會轉學。”
錢豪多拍着胸脯道:“我答應你,不會轉學的。我會說服我媽的。”
蹉跎半晌,再不回去就沒車了,他們才坐上車子。
車子從市裏到縣城會經過薛正的鄉鎮,他要比錢豪多先下車。許是起得太早,長途車又讓人不舒服,薛正很快就睡着,倒在錢豪多見上睡着,錢豪多一個人無聊,閉目養神不久,也跟着睡着。
兩人腦袋互相支撐,睡得正熟。
窗外又開始下雨,雨水沖刷着玻璃。
先醒過來的是薛正,他聽見乘務員在提醒快要到站,正好是他要下車的地方,他看着身邊的錢豪多還在睡,忽然湧上一股沖動,觀望四周後,很快在錢豪多臉上嘬了一口,然後抱着包準備下車。
車子一停,錢豪多就睜開了眼,朦胧中,薛正說道:“我走了。”
錢豪多與他擊掌,道:“我們下學期見。”
“九月見。”薛正笑着回道,一切都很圓滿,這就是他最開心的一個生日。
外頭雨下的正大,他三步兩步蹿到附近人家的屋檐下,站在那兒望着大巴遠去,錢豪多趴在窗邊笑着揮手,直至完全不見後,他臉上的笑容忽然凝滞,思考起剛才那個吻。
帶着疑問和愁思回到家,他已渾身濕透,爺爺依舊躺在沙發上睡着了。他想起自己答應爺爺會早點回來的,可還是沒做到。
錢豪多叫了一聲爺爺,沒人應答,他準備好溫水和藥放在茶幾上,再去拍爺爺的背,語氣輕松道:“起床吃藥啦!”
幾聲後,爺爺毫無反應,他覺得奇怪,輕輕推了推爺爺,身體依舊溫熱,睡得很安詳。
他意識到不對,手指顫抖去探爺爺的鼻息,可是什麽也感覺不到。
望着閉着眼睛的爺爺,錢豪多突然很害怕,又摸上爺爺的脖頸,靜下心來感受,十秒後依舊沒有脈搏跳動的跡象。
他癱倒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不能放棄,也許還來得及。不顧身上的狼狽,給爺爺套上雨衣就他背起爺爺往外跑,外頭依舊是瓢潑大雨,路上一輛車都沒有,他絕望地一步步向前走,雨水打在臉上和身上,暖意迅速從身體流失,路都有些看不清,他想哭卻不能哭,只能一遍遍回頭道:“爺爺,別擔心,快到了,沒事的……”
然而背後的老人始終沒有回應。
☆、第 51 章
坐在醫院的休息區,薛正與錢媽媽相對而坐,周圍推着吊瓶的病人走來走去,空氣裏全是消毒水和藥水的混合氣味。
錢豪多完全的轉變,把他一下子從天上打到地下,他省去之前的部分,交待起他們翻舊東西的部分。
錢媽媽沉思片刻,也開始将錢豪多受爺爺去世的刺激失去記憶解釋給薛正聽,而後才總結道:“以前他只不過是丢失片段記憶,這次似乎将這半年都忘了,他的病情在加重。”
薛正繃着臉,這些事他毫不知情。
“之前,他從來沒覺察到自己的失憶症狀,我們帶他去治療也是哄騙而去的,這一次我認為他應該也發現了自己的異常。”錢媽媽擔憂道,而後說出自己的計劃,“醫生說他身體沒問題,我認為他回老家之後頻繁發病,必定是因為這裏有太多能觸碰到記憶的人或物,既然他現在選擇忘記,我們想趁這次正好把他帶走。”
她感嘆道:“也許永遠不回來,才是最好的安排。”遠處 ,錢爸爸已經辦好手續,和錢豪多一起走過來。
二人立刻中斷對話,迎了上去。
錢豪多被他爸媽接走,薛正甚至來不及再與他多說一句話,他發覺錢豪多看自己的眼睛裏,帶着分明的距離感。
這種距離感,是在他以為終于可以和他在一起之後,強大的落差讓他無所适從。
他獨自回到家,往床上一倒,徹夜未眠,他感覺腦子已經是亂的。
為什麽大豪會失憶?為什麽自己珍藏的東西會刺激到大豪?為什麽獨獨選在這個時候?
一大堆的疑問和無奈充斥着思緒,手機裏傳來微信的提示聲,是賀和平。
從賀和平那裏,錢豪多才知道原來錢豪多已經發生過類似的症狀,據賀和平的描述,錢豪多醒來後,丢失了暈倒前的幾小時記憶,這與錢媽媽所說正好吻合。
賀和平又發來信息,分析道:當時我們正要去寫明信片許願,他就忽然暈倒了,我懷疑多多以前和他爺爺去過那個動物園。
動物園?許願?
薛正猛地彈起,那一年他生日,就是他領着錢豪多去的動物園,同樣有個許願牆。如果錢豪多是被這個刺激的話,就說明他根本不記得和自己去動物園這回事。再加上之前,錢豪多也是看着自己那些東西暈倒。
他細細回憶,在這半年的相處裏,錢豪多對于從前的事情真的很少提起,唯一那次是他們在學校的操場玩煙火,竹竿熊貓他們,錢豪多沒忘,就連吳慧都記得。
可對于他有意無意提起的他們倆單獨相處的點滴,錢豪多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冒出一個想法,也許錢豪多選擇忘記的并不是他爺爺,而是自己。
想到此處,他才終于明白要點,趕緊拿起手機,趕緊撥打錢媽媽的電話,第一句話就道:“阿姨,雖然這樣問很唐突,但是我想知道,錢爺爺的忌日是哪天?”
那頭的錢媽媽盡管奇怪,還是如實相告,回道:“八月十一。”
薛正像是被雷擊中愣在當場。
八月十一恰巧就是他的生日!
電話那頭是錢媽媽的詢問聲,薛正癱坐在床邊,良久才回過神來,失落道:“阿姨,我想我知道大豪的病因了。”
匆匆挂斷電話,他無力地放下手機,薛正躺倒在柔軟的床,望着天花板出神,木已成舟,水不可逆流,他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結局早在八年前就已經注定。
不知過了多久,朦胧間聽見敲門聲。薛正現在誰也不想見,根本沒打算理會,任憑外頭的人敲得咚咚響。
外頭的人見沒有回應便沒了動靜,以為人已經離開,結果卻聽見開門聲,薛正警惕起來,奔到玄關處,錢豪多手裏拿着鑰匙,正走進來,奇怪道:“班長,你在家啊!”
他撓撓後腦勺,像往常一樣換鞋進來,說道:“我出來散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到這了。”事實上,他是發現身上的鑰匙故意找過來的,“我媽說我這段時間都住在你這,我想,也許我來之後就會想起來……”
狗血的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錢豪多是一點不信的,要不是他再怎麽想,上一段記憶還停留在大年三十被老媽趕出家門,而日歷已經指向八月份,他是絕對不會接受自己腦子有病的。
再看到錢豪多,薛正內心十分煎熬,昨天他們才互訴衷腸,今天卻是有口難言,好像有許多話該說,可一句都沒辦法說。
見薛正傻傻站在那兒盯着自己不發一語,錢豪多有些不自在,打破尴尬道:“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會相信我突然的腦子出問題……額……你能跟我講講我是怎麽開始租你的房子住嗎?我媽居然說我之前在當鋼琴老師,我完全無法想象,我懷疑是我媽開我玩笑。”失去記憶的錢豪多很沒有安全感,不似平時自來熟。
氣氛沒來由得尴尬起來,薛正轉過身,回避錢豪多的眼神道:“你媽沒開玩笑。”他控制住語氣,裝作普通房東道:“你媽說你過兩天要走,我去幫你整理行李。”
說完真的去拿下來行李箱,把錢豪多買的東西一件件往裏塞。
錢豪多手足無措,可憐兮兮道:“班長,你在趕我走?”
窗戶開着,屋外的風吹進來,能看見彼此的頭發在微微飄動,薛正停下手中動作,道:“我沒有趕你走,你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跟你爸媽去看醫生。”
錢豪多抗拒道:“明明有你在啊!為什麽一定要走,你把發生過什麽告訴我不就好了嗎?”
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他心裏總有聲音在拒絕父母的提議,他堅持道:“如果我是在這裏生病,更應該留下來找回記憶才對!班長,你幫我好不好?”他蹲在薛正面前,虔誠的請求。
薛正低下頭,再次躲避,假裝在整理衣物,語重心長道:“你爸媽可以給你找更好的醫生。”
“你真的認為我走比較好?”
“我真的認為你走比較好。”薛正回道。
錢豪多不滿意回答,靠近薛正坐下,側面望過去,薛正長長的睫毛閃動,鼻子高挺,頭發長了也沒去剪,有些細碎的頭發紮着耳朵,他心裏模糊間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沒經過思考,問句就脫口而出:“我喜歡過你嗎?”
☆、第 52 章
雨越來越猛,平時很快就能走到的路顯得尤為漫長。
錢豪多腿在打顫,輕微瘸拐着走進醫院,爺爺被醫護人員推進急救室,他頹廢地靠在牆邊,護士瞧見他面色蒼白,關心道:“你沒事吧?”
錢豪多茫然地搖搖頭,盯着急救室的門發愣。
急救室的燈沒多久就熄滅了,醫生走出來,遺憾道:“已經來不及了,送來早一點或許還有希望,節哀順變。”
錢豪多抓住他,張張嘴,想要說點什麽,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放開了手。
醫生見慣此等場景,像錢豪多這樣的留守兒童自然也見得多,只道:“趕快通知家長回來準備後事吧。”
擔架隊的人動作很迅速,已經從手術室裏推出遺體,上頭蓋着白布,只能望見一個輪廓,他們面目表情推着病床到醫院地下室的太平間,管理員接過屍體登記卡,在遺體的腳趾上挂上號碼牌,而後就被粗魯地搬到雪櫃裏,錢豪多沒來得及多看幾眼,就關上了櫃門。
那幾個人匆匆離開,四周終于安靜下來,他也失魂落魄走出去,那管理員在背後喊道:“趕快去辦死亡證明,讓殡儀館或者家裏人來接遺體,這兒最多能放三天。”
人死如燈滅,對他人來說,尊嚴和體面都是無意義的。
地下室的燈有些昏暗,錢豪多沒有覺得陰森,以前他是最怕這種黑暗的氛圍,現在的他都來不及悲傷,更何談恐懼。
剛才關心他的護士過來跑腿告知需要逝者的身份證和戶口本才能開具醫學死亡證明。
錢豪多猶如落湯雞,抓住她的手,有氣無力問道:“哪裏有電話可以借我打一下?”
醫院門口的電話亭在半夜已經沒有了人,錢豪多投進一個硬幣,那頭卻沒人接,幾十聲忙音之後,錢豪多無奈挂斷電話,壓抑住的眼淚噴薄而出,雨後的冷空氣包圍着他,明明是夏天,他卻冷得要命,從心底蔓延出的絕望吞噬着他。
他站起身,邊往家走,邊嚎啕大哭,眼淚怎麽擦也擦不幹,幸好是深夜,沒有人會看見他的慘狀,也沒有異樣的目光。空無一人的街道,他只能無助的放縱眼淚,卻又明白還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到家時,他已經開始頭暈目眩,還自以為是哭到缺氧導致,返回時路上依舊一輛車都沒有,感覺腦袋越來越重,腳步越發漂浮,如同踩在雲端上,使不上力。
他撐着一口氣到醫院,前臺的服務人員與他對上,正要張嘴提問,就見他腳下一軟,往下一跪,手費力地扒拉住前臺的柱子,開口傻傻道:“能不能給我吸點氧?”
上一秒前臺服務人員還以為是個神經病,下一秒發現他神色不對勁,趕緊扶住他,這才發現他的臉燙的吓人!
錢豪多立刻被帶去打吊針,混沌間還不忘報出一串電話號碼叮囑護士打電話。
藥水滴滴答答,他好像被禁锢在床上,被壓得喘不過氣,腦子昏昏沉沉,人是醒醒睡睡,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有什麽人追着他,兇神惡煞的在說着什麽,他拼命的跑,可怎麽跑也跑不掉。
睜開眼時,夢裏的一切煙消雲散,他看着病房門口來來去去的人,一陣恍惚,發懵間,老爸面色凝重走進病房,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手裏攥着幾張收費憑據,愈發用力,他擡頭看見錢豪多,稍稍平靜臉色,關切道:“醒了,餓了沒?爸去給你買點吃的。”
錢豪多搖頭,臉色很難看,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夢,他發現夢裏追他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爸爸,他盯着老爸那張臉,心中一驚,似乎又聽見夢裏那個人問:你為什麽不早點回家?
像是魔鬼的審問。
夢裏的自己不停的哭喊,不停地道歉,卻還是無濟于事。
他身體寒意漸起,可面前的老爸面色上除了悲戚,并沒有其餘的情緒。
錢爸爸很快買東西回來,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吃,父子兩難得的獨處時間,他與老爸向來不親近,這種畫面似乎不太适合兩人,錢爸欲言又止,錢豪多心中更是憋悶得慌。
錢爸躊躇半晌,終于開口,不是質問,卻是表揚:“我聽醫生說,是你大雨天把爺爺背過來的,你還因此感冒發燒,老爸沒做到的,你替老爸做到了,爺爺臨去之前,肯定是欣慰的。”
這比批評還讓人難受,他恨不得立刻被老爸打一頓,明明是自己的錯,若不是他那麽晚回家,如果爺爺心髒病發的時候他在身邊,一切都會不一樣。
他自責得要命,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他猛地拍下筷子,想要坦白一切,聲響吓到錢爸,也吓到剛進來的錢媽,她拉着錢爸小聲道:“殡儀館的人過來和你商量葬禮的事情……”
沒給錢豪多說話的機會。
他病沒好,還有些低燒,整張臉都泛黃,爸媽不允許他亂走動,他忍不住,從出事到現在,他還沒有好好跟爺爺道別,他換上短袖就偷偷溜出醫院,根據地址找到靈堂位置。
靈堂還沒有布置好,只有一小部分的花圈,外頭陽光正辣,裏頭卻陰涼灰暗,燈開了半邊,爺爺的屍體在正中間,封在冰櫃中,冰櫃用白布蓋着,看不清裏頭的身影,有兩個工作人員,正忙着布置,見有人過來根本不搭理,來這種地方的八成是親人。
錢豪多走過去掀開白布,裏頭的人和睡着沒什麽兩樣,他一想到爺爺再也不會睜開眼,眼淚就在眼眶打轉,他想說話,一開嗓卻有些發不出聲。
他紅着眼睛,趴在冰涼的透明冰櫃上,不知過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喃喃道:“爺爺,是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他重複着這句話,淚水淌了一臉。
那兩個擺花圈的工人早就瞧見他,後來沒看見人影,還以為人走了,等傍晚一切布置好,他們檢查另外一邊,才發現錢豪多暈在地板上,渾身冰涼。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
☆、第 53 章
“我喜歡過你嗎?”
話一說出口,不僅僅是薛正,錢豪多自己都被吓一跳。
他比薛正還慌,張嘴想要解釋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可那麽一瞬間,他看見薛正就氣血上湧,腦子裏亂成一團。
薛正已經把行李收好,假裝沒聽見他的話。
觀察薛正詭異的表情,他暗自琢磨半晌,心道自己肯定沒猜錯,信心十足道:“我可算知道我為啥突然什麽都想不起來!”他指着薛正:“一切都是因為班長你!”
薛正呼吸為之一滞,他緩緩扭頭過去,瞪大眼睛道:“你想起來了?”
錢豪多趁他一轉,抓住他的領口立即親了他一口,而後眨眼道:“果然沒錯,我都知道了!”
他的突襲動作成功驚到薛正,快得薛正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又聽錢豪多道:“我肯定親過你。”他腦子裏确實閃現過他和薛正接吻的畫面,像是從中得到靈感,他開始自己的推理:“一定是我之前住在你這,然後我就喜歡上了你,我偷親你,然後被你狠狠拒絕,我受了刺激才會不願想起來對不對?”
薛正不知道他的腦回路是怎麽回事……
錢豪多則是想通一切,“難怪你急着趕我走!”他打開行李箱,瘋狂把衣服往外倒,“我不能走,我要留下來!”
薛正沉吟片刻,偏跟他反着來,雙方扯着那堆衣服,來回糾纏,薛正發狠道:“你必須走!”
“我不!”錢豪多表示委屈:“班長,你不能這麽對我!我會想起來的!”
在錢豪多的眼裏,相比被遺忘,被痛恨才是無法忍受的。薛正故意道:“好,你說你會想起來,那麽你告訴我,你了解我多少?”他算準錢豪多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錢豪多愣了片刻才道:“你就是我的班長啊。”
“那我問你,我們高中很熟嗎?”薛正鐵了心要趕他走。
錢豪多終于松手,薛正這一問,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想不起來與薛正交集的畫面,關于高中,他記得他們四人是個團體,但是薛正似乎是個模糊的影子,有,又好像沒有。
他仔細回想,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
但是他還清晰的記得在醫院,薛正走進來時,他那種沒來由的親近感。
“以前不熟,不代表現在不熟,我住在你家這麽久,肯定很熟悉!”錢豪多思路一轉,反駁道。
薛正卻冷冷道:“別以為我和你一樣,會喜歡男的。”
這句話才是致命一擊。
錢豪多幡然醒悟,他真不知道剛才哪來的勇氣偷親,完全沒有想過沒嫌棄,他自持在薛正面前,再怎麽樣都不會被責怪,這份自持更不知是何原因。
薛正發現他的眼眶泛紅,悲戚異常,仍是不動如山,臉上不帶任何情緒道:“你猜對了,我不喜歡你,所以,不想讓你住在我的房子裏。”
錢豪多滿心要找回記憶,聽他一說,絲毫不想回憶,就好像自己真的被薛正拒絕一樣難過,他眼睛泛光,确認道:“班長,你說的都是真的。”
“千真萬确。”
錢豪多受了打擊,像個霜打過的茄子,喪氣道:“那好吧,我走了。”
走到玄關處,又突然轉身道:“我連失憶都記得自己喜歡你,你就不能再考慮考慮嗎?”
他的神情好像就是在問,你就不能抱一下我嗎?
薛正真的好想沖上去抱住他,告訴他,我也喜歡你,從來沒有忘記你。
但他沒有,他站在那兒,擺着一副臭臉,沒有回應。
錢豪多走後,薛正還傻站在那兒。臉上挂着無奈苦笑,笑着笑着,眼淚就不知不覺順着臉頰滑下,他手摸到濕濕的淚跡,自嘲道:“怎麽還哭了呢?”也不知是在問誰。
可眼淚就是抑制不住,源源不斷流出眼角。
眼前閃過一幕幕和錢豪多在一起的畫面,那些記憶,從今以後,就只有他一個人擁有,所以他要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