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次我能畫好你了
第37章 這次我能畫好你了
轉眼到了大三,谷茁茁和谷壯壯因為喜歡跟孩子們打交道,沒課的時候會去羅青意的培訓機構當助教。霍域那一年忙得不可開交,參加了兩個競賽都得了獎。游弋悶聲幹大事,一向喜歡雕小玩意兒的他做了一件名為“混沌時空”的大型作品,成功入選某雕塑展。
這兩年他的作品入選過各種展覽,線上的線下的都有,不過參加這種大型展覽還是第一次,所以盡管展覽地點設置在了另一個城市,家長們還是特意抽出一天時間去了現場。
他們看不懂游弋想表達什麽,但并不妨礙他們欣賞和驕傲。
羅青意和霍荻給大家當司機。兩人輪換着開車過來,一路都很嗨,不過看完游弋的作品之後,他倆誰都嗨不起來了,好像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去了別處,霍荻把游弋拉到一邊,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游弋莫名其妙:“啊?我有什麽事兒啊?”
“別跟我裝糊塗”,霍荻指指他說,“有什麽事兒別悶着,不想跟他們幾個說可以跟我和羅老師說啊,我倆你還信不過嗎?”
游弋笑了笑,看上去有點兒無奈地問:“這是哪來的話?”
霍荻點點頭道:“我說直白一點兒,你那作品我怎麽看都不像精神正常的人做出來的,你能給我解釋解釋嗎弟弟?”
游弋雕的“混沌時空”是以一個兩米見方的平臺為基礎創作的。包含的元素很多,有身體錯位的人、有橫亘在平臺上的樹、有方位混亂的建築……高聳的、破裂的糾纏在一起,好像各不相幹,但組合在一起又莫名震撼,處處都充斥着一種變形和碰撞的淩亂荒涼。
他在大膽創作的基礎上又花費大量時間進行細枝末節處的精雕細琢,毫無疑問,這是一件成功的藝術品,是可以讓幾乎每一位觀衆都忍不住駐足細細欣賞的作品,但霍荻不能只看到這些,他還要關心弟弟的心理健康。
此時他嘆了口氣說:“連我都覺得天馬行空啊弟弟,你讓我怎麽能不擔心?”
“嗐”,游弋笑着擺擺手,“你想多了荻哥,其實我那畫稿是喝大了畫的。不信你問茁茁壯壯,他倆現在動不動就找我喝酒。”
霍荻帶着探究深深地看了他兩秒:“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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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吧”,霍荻好像信了他的話,“你喝大了還能創作呢?我喝大了就只想回家睡覺。”
“這話說的”,游弋笑了,“我要有個對象我也回家睡覺,我又不是工作狂。”
霍荻嘿嘿笑了兩聲。挺聰明一人,談了幾年戀愛越來越像個傻子了,那邊羅青意招了招手,他就跟見了骨頭的小狼狗一樣颠颠地跑過去了。
游弋心生僥幸,覺得幸好霍荻傻了,不然怎麽可能糊弄過去?同時也非常感謝羅青意。羅青意跟霍荻在一起這麽久都沒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他,當真是非常靠譜。
不過游弋顯然低估了霍荻,也高興得太早了。
展覽最後一天,霍域忽然回來了。
那時候展覽已經接近尾聲,家長們都回去了,中間跑來一趟的谷茁茁谷壯壯也扔下他去隔壁市玩兒了,連他的指導老師都扛不住提前飛回去了。
游弋正在跟工作人員聊撤展的事兒,兜裏的手機忽然開始震動。大夏天,緊貼着皮膚的麻酥酥觸感無端端讓他心慌。本應該把事兒說完再出去接電話的,他卻莫名其妙地說了聲抱歉,先掏出手機來看。
是霍域國內的號碼。
按接聽的手很抖,說出喂的聲線像急風下的海浪,腳步踏着棉花跳起舞,以至于都跑到展廳門口了卻沒聽清電話裏的霍域說了什麽。
逆着光眯起眼睛,人來人往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霍域。
霍域也看到了他,随即把電話放回兜裏,笑着朝他張開了手臂。
游弋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沒了,視線中已經看不到橫亘在他們之間的人群,直直地就朝着霍域狂奔過去。
撞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深吸一口氣,熟悉的栀子花香味竟然讓他鼻酸。
鼻酸也理所當然,這是多久之後的肌膚相貼了,不亞于荒漠裏掬起一捧淡水。
霍域摸摸他後腦勺,笑着在他耳邊說:“別哭啊,這人來人往的,游大師的名號還要不要了?”
游弋恨恨地隔着衣服朝他肩上咬了一口,咬完自己都有點兒蒙,不知道為什麽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出這樣的舉動,只是覺得擁抱的力度不夠,想更用力一些發洩此時無處安放的情緒。
“啧,你髒不髒?我衣服上都是灰。”霍域笑着埋怨,抱着游弋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
游弋埋在他肩窩的位置,悶聲問:“為什麽突然回來了?”
霍域輕笑着說:“想親眼看看我們小藝術家的作品。”
撒謊。即便游弋現在整個人都是蒙的,但稍微一想也知道一定是霍荻說了什麽,那天那番說辭并沒有騙過他。
放縱自己多抱了一會兒,游弋非常不舍地松開霍域,這才開始好好看他。
又瘦了,跟高三集訓那段時間有一拼了。下颌線條非常清晰,喉結也更明顯了。以前總是顯得懶洋洋的人現在看着他的目光卻是炯炯有神的、明亮專注的。
眉宇間添了一點兒成熟的味道,那種他獨具的特別的氣質更明顯了,像一棵枝繁葉茂到已經可以遮蔭的大樹。
游弋悄悄想:“這次我能畫好你了”。
他接過霍域手裏的行李箱,帶着他往展廳走:“趕緊去看,已經在撤展了”。
可走到展廳門口,後知後覺的忐忑湧了上來。既然霍荻能看出他的不對勁,那霍域一定也能看出來,連霍荻都說服不了的理由當然就更別想着能說服霍域了。
炎夏的陽光蒸起一層細密汗珠,游弋的步伐忽然慢了下來。霍域看他一眼,手搭上他脖子捏了捏,笑着說:“現編理由啊?是不是晚了點兒?”
每次被霍域捏着脖子,游弋都覺得自己像只被捏着後脖頸拎起來的兔子。兔子急了還會蹬腿咬人呢,他卻連腿都懶得蹬,半點兒都不想掙紮。
霍域的指尖擦過他脖子後方突出的椎骨,彈鋼琴一般輕輕點了兩下:“我沒耐心了游弋。三年了,你現在可以趕緊想理由,等我看完咱倆就找個地兒算算總賬。”
這幾句話和這個動作威力都挺大。游弋頓時腿都軟了,差點想一屁股跪坐下去,幹脆讓太陽把他烤化。
後頸上的拇指再次輕點兩下,下了命令:“帶路”。
“帶帶帶”,游弋提起一口氣說,“你別弄得跟警察帶犯人指認犯罪現場一樣。”
霍域笑了一聲:“那你好好配合。”
霍域當天穿了一件淺灰色襯衫,規整的休閑褲,短而利落的發型。整個人完全看不出舟車勞頓的樣子,氣定神閑得走進展廳,像是很正式地來看展覽一樣。
到了游弋的展位旁,他先是不知從哪變出了一副眼鏡,戴上以後又不緊不慢地解開袖口的扣子,把袖子挽了起來,随後微微俯下身,仔仔細細地開始研究眼前的作品。
游弋都無暇欣賞他突出的腕骨和平直的肩頸,注意力全在隔了鏡片的那雙眼睛上:“你什麽時候戴眼鏡了?近視了?”
霍域十分敷衍地點了下頭:“一點,別說話”。
游弋悻悻地聳了聳肩,站到了一旁。表面看上去他是很淡定的,其實心跳得都快趕上縫紉機針頭了。
忐忑和糾結中,失落也冒了頭——霍域近視了,他竟然不知道。
并不是什麽大事兒,卻像忽然而至的泥石流,霎時間把剛剛冒出頭的一點兒嫩芽兒埋回了土裏。
當初十足了解他的時候都不敢說喜歡,現在隔了這麽多年你竟然想試探一下說愛了嗎?你瘋了游弋。
他在心裏打擊自己的時候,霍域一直在看那件作品。仔仔細細地,四面八方地看,看到最後眉越擰越深。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游弋又慫了,非常害怕一會兒霍域要刨根問底,于是他悄悄拍了一張霍域的照片,偷偷發在了他們院兒的家庭群裏。
果不其然,兩分鐘後,霍域的手機開始不停震動。他掏出手機都沒看屏幕就先朝游弋看了一眼,一看游弋那副做賊心虛的表情就什麽都明白了,非常無奈地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你牛。
游弋晃晃腦袋,沾沾自喜。
原計劃被打亂。十分鐘後,游弋跑去溝通撤展和運輸的事宜,霍域在一直滾動的家族群裏發了個:晚上到家。
兩人馬不停蹄地去了機場,霍域一路上半句話都沒跟游弋說。
上了飛機之後,游弋又是幫他放行李,又是給他遞濕巾,最後甚至非常谄媚地開始幫他捶肩膀。
霍域把他亂舞的爪子抓在手裏,看他一眼嘆了口氣:“行了,不想聊就不聊。不過我話放這兒,我還有一年畢業,到時候再不想聊你就在我回來之前麻溜找地兒跑路,哪兒遠往哪兒跑,這輩子別讓我逮着你。”
“要是逮着了呢?”
“套麻袋扔海裏喂魚,徹底游弋去吧。所以,你是想早點給我寫個字字泣血的認罪書争取個寬大還是非要挑戰我的智商落個死無全屍,你早點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