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校長室。
“林老師, 這不是田恬同學嗎？”老校長笑眯眯地道，“有什麽事情？”
田恬小升初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進來，中段考又用滿分成績震驚全年級, 老校長都不由多關注幾分。
林老師恨鐵不成鋼地用力拍了一下田恬，“校長, 我是搞不定這個倔孩子了，您來聽聽她要說的話。”
田恬朝林老師讨好地笑笑。
林老師是為她好，她清楚, 很清楚, 正是因為這份善意, 讓她更加堅定地知道自己要走的路。
她也想成為像林老師這樣有能力幫助別人的人。
她要更快地成長起來, 成為風吹不倒、雨淋不倒的大樹，讓李大妮和田勇無法拔掉她的根。
老校長疑惑地“哦”了一聲，“來, 你們都坐，田恬同學，說說你的想法。”
老人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 田恬清了清嗓子。腰背不由挺直了些, 道：“校長, 我想跳級。”
老校長不愧是見慣了風浪的，聽聞這話, 面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神色, 只是陷入了深思。
忽然，門“篤篤”被敲響。
校長和林老師、田恬道：“稍等，我看看有什麽事。”
林老師和田恬自然點頭。
田恬不小心和林老師視線接觸到, 林老師立即發射死亡視線，田恬縮縮脖子, 脖頸僵直地扭頭，裝作好奇看看是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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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副校長推門進來，見到林老師和田恬，愣了一下。
“這……”他微笑道，“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老校長擺擺手，“正好，這兒有個事，你和我們一起參詳一下。”
連副校長立馬感興趣走進來。
老校長：“田恬同學，可以吧？連副校長的教學經驗很豐富，或許你也可以聽聽他的意見。”
連副校長和連慶陽眉眼相似，但神态卻大不相同。
田恬瞄了連副校長好幾眼，思考了下，點頭。
“田恬同學想要跳級。”老校長給連副校長說了一下前情提要。
顯然，這件事也是出乎連副校長的意料之外。
察覺到對方詫異的眼神，田恬眉眼不動，淡定自如。
今天無論遇到什麽，她都不會收回這個決定。
林老師說她倔，這話說錯了，她是死倔。
連副校長消化了一下信息，神态恢複成往日的威嚴模樣：“可以說說為什麽嗎？”
被三個大人齊齊盯住，田恬一點也不害怕。
她知道，害怕沒有用。
“家裏沒錢。”
此話一出，三位長輩齊齊怔住。
第一句話說出口，接下來就容易多了。
“我爸媽并不太想為我讀書花錢，可我想要讀書。我不僅想要讀初中，我還想讀高中讀大學。”
田恬目光灼灼：“我想，如果我能縮短讀書的時間，那花的錢就會少一點，爸媽說不定能讓我讀更久。”
大人們沉默了。
林老師偏過頭，眼圈紅了。
當老師這麽多年，她見過不少因為家庭經濟原因辍學的孩子，每次都很心痛，但又沒有辦法。
能怎麽辦呢，幫得了一個兩個，她幫不了所有孩子。所以她只能盡量勸家長，然後用自己的錢偷偷補貼一下。
田恬是她見過最勤奮、最有天分、最早熟、最清醒的孩子。之前是她誤會了，原來這個孩子已經像大人一般，為自己計劃好了未來，而且還是努力向上走的未來。
校長欣賞道：“很好，就是要保持這種志氣。讀書不能說是最好的出路，但絕對是很多同學這輩子能接觸到的最好的出路。”
可惜，不是所有孩子都珍惜。
林老師很高興學生有這樣的覺悟，可她也很擔心：“那你的學習跟得上嗎？”
初中的學習任務可比小學的要繁重得多。
田恬将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我現在已經在自學初二的內容了，我想在期末考試的時候，同時參加初二的期末考。”
“一來，可以檢驗自己的學習成果，二來，老師們也評估一下我的成績，看我适不适合跳級。”
她從來不會無的放矢，用實力說話，才能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連副校長點頭：“很合理。”
他最先贊成：“田恬同學已經想好了怎麽做，就像她說的，我們不妨先看看期末的成績。”
他這樣做，除了是看好田恬這個苗子，也有私心。
要是田恬升上去了，那初一年級的第一，應該能花落侄子手裏了。要是田恬在這一屆，恐怕不止這一年，這六年中學生涯，恐怕都要被田恬吊打。
校長點頭，轉頭問道：“林老師，你覺得呢？”
都說到這份上了，林老師沒再堅持反對：“一切等期末成績出來在說，但是，涉及到學籍問題，田恬肯定是正式參加初一的期末考試，初二的考試要等她考完初一後才能進行，同時參與我們學校的成績排名。”
校長同意了。
林老師看向連副校長。
連副校長：“我沒意見。”
他是想讓侄子受惠，可他也是老師。涉及到學生的未來，他肯定慎重。
但到底還是心虛了一下，當初開學典禮上他讓侄子上去作為學生代表講話，本來以為到了初中，侄子的成績肯定能趕上去，可這個田恬，實在是太……厲害。
不過 ，話說回來，要是不厲害，也不會說出這麽一番話，能為自己的未來做這麽清醒的打算。
人家看的已經不是中段考期末考，而是中考高考，甚至于是人生的發展，而慶陽還在執着于小小的第一。
唉，一對比，才知道差距啊。
林老師帶田恬回教室。
“你呀。”林老師長嘆一聲。
田恬表決心：“老師，我會努力學習的，一定不會給您丢臉。”
她沒想到林老師會在連副校長面前維護她。
“不是給我丢臉，我的臉丢不丢，沒關系，最重要的是你和你的學習。我怕你适應不了。”
田恬感覺到肩膀上覆蓋的溫熱，側頭一看，是林老師的手。
這樣的溫度，這樣的話，讓她心裏暖暖的，像是冬天的烤紅薯，甜蜜又溫暖。
“你說你學到了初二？”
田恬回神，慢了半拍答道：“對。”
“普通學生的進度對你來說是浪費時間，”林老師沉吟片刻，“這樣吧，以後你的學習進度你自己把握，我會和其他老師說一下，作業你想交就交，課堂你可以自己學，但一定要認真。可以做到吧？”
田恬脆生生地答道：“可以！”
這太好了，她又可以節省不少時間。
林老師嘴角不由溢出一絲微笑，不過很快穩住：“不能驕傲，不要讓我後悔今天的決定。”
田恬重重點頭：“嗯。”
她擡頭望天，漆黑的夜空挂着一輪圓圓的明月，亮堂得似乎能照進人的心裏。
回到教室，晚自習剛好結束。
陳曉如等田恬收拾東西。
“咦，田恬，林老師和你說了什麽，你看起來好開心啊。”她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絕對不會看錯。
田恬摸摸自己的臉，這麽明顯嗎？
“你平時就算笑，也只是淺淺翹一下嘴角，就像這樣，”陳曉如演示，“但今晚，是這樣的，嘴都咧開了。”
田恬被這形象的表演征服了，
“就是有點開心的事情，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所以暫時不想告訴別人。”
陳曉如真的好想知道，但同時也很理解尊重田恬。
“對了，”田恬轉移話題，“你這次進步了嗎？”
陳曉如立即興奮起來：“進步了！你給我的複習筆記很有用，我都記住了，都用上了！”
田恬可真厲害！
…
省城。
田蜜蹦蹦跳跳牽着爸媽的手走在路上，她穿着演出服，臉上的紅臉蛋妝容還沒卸。
“我和朋友表演的舞蹈，和那些大姐姐比，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她們真厲害。”
齊韻和田東成兩輩子第一次看女兒表演，樂呵呵道：“是很厲害，所以你要繼續努力。”
田蜜點頭。
她心裏想，如果姐姐在，姐姐一定更厲害！
“爸媽，最近我忙得很，都沒來得及關心你們的工作進展，”她一本正經道，“你們現在工作開展得怎麽樣？可不能耽誤找姐姐。”
小女兒故作老成的樣子，讓夫妻倆搖頭失笑，但更多的是欣慰。
上輩子他們總是在外面尋找大女兒，也極少和小女兒說起大女兒的事情，小女兒從沒問過問過大女兒。
這輩子不一樣了，小女兒把這個素未謀面的姐姐放在了心上，把找到姐姐當成她和父母一起要做的事情。
如果以後真的能找到大女兒，那姐妹兩的感情應該不成問題。
齊韻心中湧動着某種期許，真的跟彙報工作似的，認認真真道：“我們現在已經把省城周邊的市縣鎮都走遍了，接下來會繼續擴大範圍。”
“那些地方比較遠，估計是你爸一個人去，花費的時間更多，我就在省城照顧生意。”
現在距離開廠還有一點距離，但一家人燒臘店已經開了三家分店了，還有涼菜也開了一家店，齊韻主動出擊去和酒店談，因為味道好，還真有一家酒店願意試着進貨賣。
等到了明年，他們一定可以開廠！
田東成：“田蜜領導，還滿意嗎？”
田蜜慢慢點了點小腦袋：“還行，你們繼續努力，我也繼續努力登上更大的舞臺。”
…
田恬婉拒了校長提議的上臺講話，她更喜歡安安靜靜地搞學習，上臺還要寫演講稿，那還是算了吧。
在廣播前分享學習方法就簡單多了，這都是她平時就在做的事，理清思路就能開講。
初一喇叭中傳來女孩兒幹脆利落的聲音，林老師雙手抱臂在教室游走，盯着學生記筆記。
她能聽出，田恬沒藏着掖着，說的全是學習方法的大實話。
連慶陽很糾結，他既想聽田恬到底怎麽學習的，又不屑于聽。
幾番苦惱之下，他勉強支起耳朵聽廣播裏的話，卻越聽越心驚，越聽越着急。
這個田恬怎麽這麽笨！
她真的把她的學習方法和盤托出了！
一向對自己學習方法藏着掖着的連慶陽完全不能理解田恬這種做法。
她就不擔心嗎？萬一別人學去了，超過她怎麽辦？還有，他心裏更恐懼的是，別人學到了田恬的學習方法，超過他怎麽辦？
他急得抓耳撓腮，恨不得立馬斷掉廣播站的電。
可是，他不能。
他只是一個學生，沒辦法做到，只能木着臉，聽田恬繼續分享。
田恬自己一個人在廣播室，不能看到其他人的表情，也沒辦法答疑，只能一股腦将自己的學習心得說出來。
最後說完，她頓了一下，道：“這就是我今天的學習分享。”
“另外，我還想說一句。”
她看向窗外，校長朝她點點頭。
年級裏的學生聽到田恬這樣說，都不由好奇田恬接下來要說什麽。
田恬道：“或許有很多女生都聽過這樣的話，女生在初中比不過男生，女生不擅長學數理化，女孩子學那麽多幹嘛，浪費錢。”
“可是，我今天想要告訴女生們，女生從來不比男生差。”
“可能很多人在心裏會說，我只不過是在初中第一次中段考考了第一而已，以後說不定就會掉下去。”
“有這個可能，”田恬道，“但至少，我證明了女生也可以拿第一，不是嗎？我證明了女生的理科也能拿滿分，不僅理科能拿滿分，其他科目也能。我今天站在這裏，就是女生也能拿第一的最好證明，證明有這種可能性。”
“所以，女孩子們，所有打擊你們學習成績的話，都是紙老虎，我們不要怕這些流言，用實力、用成績去反擊。我是女生，我永遠支持女生。”
“最後的最後，校長讓我分享學習方法，但其實，方法因人而異，每個人都不一樣。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最好的方法。”
“我等着你們超越我。”
最後一句話，簡直太秀了，霸氣、堅定又淡定。
整個年級的同學都不由發出驚呼，初一教學樓頓時分貝飙升。有同學甚至吹起了口哨。
“我去，好狂啊！”
“牛牛牛！”
“切，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們男生肯定超過她！”
女生們被田恬的話鼓勵到，又被氣氛所感嘆，好勝心和不服氣都勾起來了：“說大話都不打草稿，等你超過再說吧，我們女生是最厲害的！”
田恬就是女生啊，她給女同學們做了一個最好的榜樣！
“女生就是最棒的！”
不少女生心中默默生出從前都不敢想的事情，田恬可以拿滿分，那她們要是努力學習，不用拿滿分，拿高分也好啊。
教導主任巡視過去，難得沒有打斷這些小崽子們說閑話。
争起來好啊，最好争個“你死我活”，把成績都給我搞上去！
田恬回到教室，同班同學像是迎接英雄那樣，歡呼鼓掌拍桌子，整的就是一個氣氛到位。
陳曉如都喊破音了 ：“田恬，誰也不能超過你！我最喜歡你拿第一！”
在她心中，田恬是最棒的！
同學們轟地大笑！
後面的男同學起哄：“陳曉如，你也太偏心了，咋滴，只能田恬拿第一，我們就不能拿第一？”
陳曉如擺出舌戰群儒的氣勢：“憑你們？呵呵，肯定是田恬第一！”
林老師站在講臺上，趁勢來了熱血講話，激起同學們的雄心壯志：“都想拿第一啊，挺好，看來我們班期末要拿全年級平均分第一才行！”
“啊？老師，別呀！”
“平均分第一，老師你可真敢想！”
林老師雲淡風輕道：“我不止敢想，我還要讓你們給我破紀錄！如果你們個個都想超越田恬，往年初一平均分最高也不過如此嘛。”
臺下的同學暢想：
“那我們個個都拿滿分？”
“美死你哦，那豈不是全班并列第一？”
林老師手一揮：“咱們班上可是有拿過滿分的同學，你們成績上不去，太難看了，讓我們老師的面子往哪裏擱？就這麽定了，平均分第一就是我們班的目标，以後我看誰還不努力學習，給我拉後腿？看我不打斷你們的腿！”
班上同學哄堂大笑。
大家都以為林老師在開玩笑，可沒想到，第二天，林老師來得比所有同學都要早，盯着他們早讀學習。其他科任老師可能都和林老師串通好了，比上半學期嚴厲多了。
同學們皮子都被拉緊了，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田恬居然比之前還要勤奮！
他們總是能看到她學習的身影。
在操場上，她一邊跑步一邊背書；在走廊，她一邊吹晚風一邊做題；課間，她不是在辦公室問老師，就是再去辦公室的路上。
就，恐怖如斯！
好像老師們也跟打了雞血似的，整天催他們問問題做作業，早晚讀的聲音小一點都會被各科老師抓住。
嗚嗚嗚，真是痛并快樂着。
啊，快樂是因為他們真的有進步了啊。
年級期末模拟考出成績了，陳曉如捧着數學試卷，激動得猛蹦噠：“我的數學，我的數學！我最後一道大題居然拿到了一分！”
天啊，從前她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挨上最後一道數學大題的邊。
“陳曉如，別嗷了，快過來，我們讨論一下倒數第二道大題！”旁邊的女同學經過，抓壯丁似的抓起陳曉如的衣領。
“哎，來了來了！”陳曉如彎腰拿筆記本。
在田恬的建議下，陳曉如帶領班裏的女同學搞了學習小組，相互監督。班上的男同學眼熱，跟着弄。
但在女同學心裏，肯定是她們女生弄得好！
“田恬又不在啊？”有女同學看了一眼座位，問道。
田恬好神秘的，晚自習經常見不到她。
但大家也都明白，人家田恬和他們就不是同一個水平上。
她是next level。
大佬這次在模拟考中作文被扣了一分，以一分之差錯失滿分，大家都覺得大佬退步了……
不過，有相當一部分同學認為是語文老師太過嚴苛。這個相當部分同學指的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同學。
這超過一點點，就會嫉妒，但是超過太多 ，根本嫉妒不起來，只會羨慕崇拜！
陳曉如對同學們問起田恬的行蹤已經見慣不怪了：“她去找老師了。”
和田恬做同桌，陳曉如發現了點蛛絲馬跡，田恬在學初二的內容，還經常拿初二的試卷回來做！
其實田恬從來沒特地避過她，但陳曉如想到田恬當初說過的話，自覺為田恬保密。
等田恬做到的那一天，田恬一定會主動告訴她的。
她也要好好努力。
陳曉如拿出田恬給她的學習筆記，道：“我們看看田恬的思路……”
田恬在辦公室做初二的模拟試卷。
她忙得很，既要參加初一的考試，也要參加初二的考試。
随着期末考的臨近，說她沒有壓力，那不可能，壓力當然有，可更多的是興奮。
做完後，老師當場改卷。
校長帶着一個田恬不認識的老師進來，“來，田恬考完了吧？讓牛老師看看。”
牛老師人如其名，看上去壯壯的，憨憨的，可看試卷的速度卻很快。
他滿意點頭，朝田恬露出一個憨笑：“不錯。”
“校長，這次期末全市統考，田恬的成績雖然不能正式列入全市排名，但到時我們初二的老師一起改，以示公平。畢竟下學期有可能成為我們初二的學生。”
林老師氣呼呼的，其他初一的老師也氣呼呼的。
“牛老師，你也太明目張膽搶學生了吧？”
雖然說田恬的确是要參加初二的考試，可他們還是不爽啊。這麽好的學生，哎呀。
全市統考是全市學生參加排名，教育局會統計的。田恬只能補考初二，參加校內的初二排名。
牛老師知道自己占了便宜，不和其他老師逞口舌之快，只鼓勵田恬：“嘿嘿，田恬啊，我在初二等着你。”
在同學們對放寒假的期盼中，期末全市統考正式開始。
初一的考試對田恬來說，就像是基礎題那樣簡單，不成問題。不過就算如此，她也還是很認真地檢查了好幾遍。
大家考完，宿舍區一片熱鬧，大家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考完但還沒出成績之前，這段時間是最快樂的，充滿了無知的快樂。
田恬特地幫大包小包的陳曉如扛東西。
“可惜我們不能一起回家，”陳曉如看上去很不放心，“田恬，你的事情弄完了，記得早點離校，宿舍裏只有你一個人，那真的太可怕了！”
田恬一語道破真相：“你又看什麽恐怖小說了？有沒有好好複習？”
“當然有，我也不敢不好好複習啊，要是拖了班級的後腿，下個學期林老師肯定宰了我，”陳曉如為自己辯解道，“我是考完了才翻了兩頁的。”
聽到陳曉如說下學期，田恬這才有點離別的實感。
下學期，她應該不在初一這個班級了。
舍不得，但終究要舍得，離別才是人生的常态。
田恬卯足了勁兒要給初二的老師和同學們留個“好印象”，即便考場只有她一個人，她還是非常認真。
最後一門考試結束，她把卷子交給牛老師，長長舒出口氣。
這個假期，她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下了。
在學校這段時間，她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學習中。
別人總是先看到擺在明面上的亮眼成績，可這背後，是她日日夜夜毫不放松的辛苦學習。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
她的付出，只有自己知道。
可她也知道，有張有馳，方能長久。自己已經趕上了初二上學期的進度，甚至都有點超了，可以暫時放下心來。
從校長和各位老師的言談來看，不管她這次有沒有考第一，她跳級應該沒問題。
這樣就足夠了。
田恬低調地沒和任何同學說這件事，只有陳曉如窺見一絲端倪。但陳曉如也沒想到田恬居然這麽迅猛會參加初二的考試。
從始至終，只有老師們知道這件事。
回校領成績單那天，天氣有點冷。
連慶陽早早到了學校門口。
他原本想從大伯那裏拿到第一手消息，可是大伯拒絕了他。
他只好和其他同學一起在這一天過來拿成績。
對于大部分孩子來說，期末考試成績關系到這個春節的紅包大小，有不少同學閑着也是閑着，早早過來等開門。
保衛處終于在同學們的翹首以盼中打開大門。
連慶陽的體育并不好，只能墜在同學們拍後面。
“喔！連慶陽，你這次……哎，這……”
朝他喊話的同學頓了一下，連慶陽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他感覺自己這次發揮失常了，難不成真的考得很差？
連慶陽顧不得氣喘，跑過去一看。
他首先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成績，而是看向最上面的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名字——田恬。
田恬中次還是滿分，只是，他目光一頓，精神一振。
為什麽她的名字還出現了初二的成績榜上？
初一初二的成績榜連在一起，考得最好的放在中間，不同年級的一左一右向兩邊排開。
初一的成績榜上，田恬的名字出現在框框內，初二的成績榜上，田恬的名字像是後面加上去的，放在框框之外，沒有名次，成績就擺在那裏，依舊還是滿分。
“是弄錯了吧？”
“難不成是惡作劇？”
同學們議論紛紛，猜測起來。
連慶陽傾向于是弄錯了，只掃了一眼，就講目光放回到初一這邊。
他從田恬往下，找自己的名字。
等看到第三的名次時，他心中很失望。
真的退步了。
不僅田恬考過了他，第二名的這個女同學之前一直是跟在他後面的，但現在也超過了他。
再看看他後面的，四五六七八九名，都是女生，分數和他咬得很緊，他并沒能拉開差距。
他似乎看到了女同學們虎視眈眈露出的獠牙。
連慶陽嘆了口氣。
經歷過田恬的暴擊後，他對女同學會超過他這一事情已經接受良好……
要知道在小學，他自己都不敢想象會發生這樣的轉變。
只能說……
連慶陽的視線落在田恬的名字上。
都是因為她啊。
初二的同學自然也看到了成績榜上突兀的名字，他們之前聽說過初一有個女生很厲害，考了滿分，可那不關他們的事情，隔着一個年級呢，難不成還能隔級碾壓？
乍然間，這個名字出現在他們面前，還是所有人的上面，大家都有點吃驚。
他們的反應和初一的同學差不多，應該是弄錯了。
大家都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此時，田恬正在辦公室。
她看到了自己兩個成績，都很滿意。
牛老師也很滿意，這個學生了不得啊，初一滿分，初二還是滿分，那個作文，咋能寫得那麽鞭辟入裏呢？他看了都要拍大腿，無論是字跡還是思想都無可挑剔，甚至可以用游刃有餘來形容她的試卷。
“那下學期回校的時候，你記得把家長簽名的同意書帶回來，到時辦手續。”
“好。”田恬接過這一張薄薄的紙。
這張紙，承載了她這段時間的所有努力。
她會用盡一切辦法讓田勇和李大妮簽名，但估計他們倆聽到能少給一年生活費就巴不得立馬簽字了。
林老師很不舍，但還是很高興自己的學生能得償所願。
“好好地，老師等着一年半後的好消息。”
田恬笑着點頭。
她也想有好消息。
當林老師出現在教室的時候，班級裏的同學瞬間一靜。
“大家都知道自己的成績了吧？”
同學們連連點頭。
“那大家知道我們班的平均分排第幾？”
同學們搖搖頭。
氣氛有些緊張。
林老師故作嚴肅的臉終于舒展，露出笑容：“讓我們恭喜我們班獲得全年級平均總分第一名！”
“哇！”
同學們頓時歡欣鼓舞起來！
“還要恭喜我們，獲得全年級各科平均分第一！”
“哇哇哇哇！”
班裏成了歡樂的海洋。
田恬跟着鼓掌，她不僅為了自己開心，也為自己所在這個集體開心。
林老師表揚了好一會兒，然後話題一轉。
“另外，我們班裏也有十分優秀的同學，讓我們恭喜田恬同學再次以滿分成績獲得全市統考第一，全校第一的好成績。”
“田恬太棒了！”陳曉如首先呼應。
同學們哈哈大笑，對陳曉如的吹捧絲毫不意外，當然，他們也為自己班上有這麽優秀的同學而高興自豪，走出去都倍有面兒啊！
掌聲雷動，田恬的耳廓都有點紅了。
“然後，”林老師雙手往下壓了壓，冷不丁爆了個大消息，“田恬下學期會跳級到初二，這也是她在我們班的最後一天了，讓我們祝她越來越好。”
同學們驚呆了。
“啊？我沒聽錯吧？”
“不是，怎麽就跳級了？”
之前一點都沒聽說過，也太突然了吧？
林老師看大家滿頭霧水，給大家解釋道：“你們看下面的成績榜，初二的成績榜上不是出現了田恬的名字嗎？”
“她在你們考完之後，又單獨參加了初二的期末考，上面的成績是初二所有老師一起改過之後得出的分數。田恬同學完全有初二的水平。”
陳曉如瞪大眼睛：“原來那不是搞錯了啊？”
同學們恍然大悟，而後，連連感嘆。
真大佬啊，在他們嘻嘻哈哈離校的時候，人家在考初二的試卷，而且還是那麽牛，滿分！
真的，他們拍馬都趕不上啊！
就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
初二的試卷都能滿分，那好像的确沒必要繼續在初一待下去哦。
同學們自覺為田恬跳級找到了十分合理的理由。問就是，大佬的實力已經高到一定層次了，人家要去挑戰新的高峰。
與此同時，初一初二的老師都在給同學們說這件事，用來激勵同學們。
更多的同學們都是一臉懵。
啥？還能同時拿兩個年級的第一？
田恬初二的試卷沒有被封卷經過全市老師的批改，可他們學校老師的實力并不亞于市裏的老師，老師眼裏完美的卷子肯定不會差到哪裏去。
所以，這個田恬，是初二年級突然殺出來的黑馬！
同學們被田恬給折服了。
牛啊，大佬的操作果然不一般。
初二年初這次拿第一的同學壓力山大。
人家一個小學妹都這麽努力，居然能在初一自學初二的內容，而且最後還超過了他。
他剛才還在沾沾自喜！
啊，他抓狂，下學期就要被吊打了，好慌啊，不知道寒假補一補課來不來得及？
另一邊，一直把田恬當成最大競争對手的連慶陽恍恍惚惚，滿腦子漿糊。
田恬已經不屑于和他比了嗎？
明明田恬只是做她想做的事情，可他有種被鄙視的憋屈感。
原來，他從來不是她的對手，她已經遠遠地把他甩在了身後。
年級第一跳級，對學生們來說，是大新聞，春節還沒到，就已經預定了熱門位置。
可無論是學生和家長們的火熱讨論，還是老師間的火熱讨論，都影響不了田恬回家的冷遇。
她淡定地将自己的東西放回房間的床位上。
她早就習慣了這樣安靜的家，甚至如魚得水。
這幾個月來，李大妮和田勇沒再拖過她的生活費，但同時也對她更加沒有好臉色。
田恬在這方面鍛煉除了“鈍感”，不甚在意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晚飯時，田恬剛開口喊了聲“爸媽”，李大妮就如臨大敵般戒備道：“生活費不可能再多給了。”
田恬沒說話，拿出那張需要家長簽名的同意書。
“我知道爸媽工作很辛苦，工資來之不易，所以，我特地向老師申請了跳級，這樣爸媽就能少花點錢了。”漂亮話嘛，誰不會說。
田恬說得太過熨帖，李大妮半信半疑接過那張紙，大喜，遞給田勇。
她問：“還能這樣？”
“成績好就行。”田恬垂下眼。
“哦，對了，你這次考第幾名？”李大妮和田勇從來不關心她的分數，也不在乎她進步退步，他們想起來，才會偶爾問一聲考第幾，将田恬的努力化作簡單的數字。
“第一。”
“哦。”李大妮面上淡淡，并沒有多高興。
想到兒子的倒數第一，她心裏不由可惜，要是這丫頭的成績能給小兒子多好啊。
田勇沒有猶豫就簽了名，李大妮也是。
她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小學就讓你跳級了，浪費了好多錢啊。”
田恬仔細疊好家長同意書，聽到這話，眼皮都沒動一下。
“對了，那你能不能直接調到初三去啊，那豈不是又可以省一年？”李大妮異想天開地道。
田勇看上去頗為贊同。
田恬頓了一下，沒拒絕：“我沒問過，只是這次跳級我都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校長說，下次再有類似的事情，要家長直接過去面談。”
李大妮和田勇瞬間慫了。
他們在廠裏都不敢和廠長正常說話，這校長比廠長管的人還更多咧。
田恬就知道會是這樣。
李大妮和田勇欺軟怕硬，一遇到比他們社會地位高的人，立馬變得唯唯諾諾。
這樣也挺好，要真是油鹽不進，她搬救兵也沒用。
田恬更加深刻意識到，她在他們眼裏，學習還比不上省錢重要。
那又如何，她才不會被他們影響。
她會好好學習。
…
省城。
田東成收拾好行李，黏黏糊糊地和妻女告別。
“蜜兒，和媽媽睡覺不要踢被子。”
“媳婦，再忙也要按時吃飯，知道了嗎？蜜兒，記得監督你媽媽吃飯。”
“晚上不要太晚睡，早點休息……”
田東成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田蜜捂住耳朵，“爸爸，你好像嗡嗡的小蜜蜂啊。”
田東成瞪眼：“你居然敢這樣說爸爸？”只是鏡片後的眼睛溫潤彎起，實在沒有什麽威懾力。
齊韻收起不舍，耳提面命：“好了，別說我們，你出門在外，才是我們家中最需要小心的一個人，錢包一定要放好。”
臨近春節，治安都不太好，對女人孩子特別不友好。一家人經過商量後，決定讓田東成獨自出門尋找大女兒，順便看看各地有沒有什麽便宜的特産可以買回來用到生意上。
這是個碰運氣的活兒，希望渺茫，幾率幾近于無，可三人都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和異議。
若是連他們都放棄了，那談何全力以赴尋找大女兒？
比起那傾家蕩産都要找回孩子的家庭來說，他們尚能有結餘地生活，有結餘地尋找大女兒，已經很幸運了。
只希望渺渺之中，命運能給他們透出縫隙，讓他們窺到曙光。
汽車站人潮擁擠，田恬用圍巾抱住臉，緊緊跟在李大妮身後。
她想不明白李大妮為什麽這麽熱衷回李家村，回去被李大牛兩夫妻占便宜，也想不明白對方為什麽不允許她一個人留在家裏。
在田恬繃着臉踏上大巴的時候，一輛從隔壁市方向駛來的大巴緩緩停下。
田東成從車上下來，不懼別人眼光，高高舉起寫着尋女信息的牌子，在人群中穿梭而過。
他的目光極力逡巡過每一個人，似乎這當中就有他的大女兒。
當初，他和妻子一起給孩子取名，已經想好了，叫田甜，希望他們一家人永遠甜甜蜜蜜。
現在，蜜蜜就在家裏，等着甜甜歸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