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五十章
“科考是國之大事,考官為國選材,自應有才有德者任之,趙九歌為國盡忠,德自不必說,而才……”說着,柴桑擡眸,對着階下群臣掃視一番,才緩緩開口。
“便是滿朝中也難尋敵手。”
殿下的人,雖有不少是因祖蔭才得以站在這裏,但有真才實學者也不在少數,柴桑的話,着實是有些不留顏面,因而甫一落地,便惹得衆人議論紛紛。
柴桑看着諸臣,又添了一把柴:“有不服者自可以提出來,與其比試一番。”
“臣願領教趙将軍才學。”只見一人幾乎是毫不猶豫站了出來。
柴桑循聲望去,王樸也回過頭去看,然而看清那人的身影之後,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吃了一驚。
居然是翰林院學士廖洪。
殿下随即傳來一陣嗤笑。
廖洪卻無視身邊人的嘲笑,直直地站在那裏,無懼無畏。
柴桑看着他胸前那一縷惹眼的白須,卻并未像衆人一樣有那麽大的反應,反而點點頭:“廖學士算一個。”語氣十分平常。
朝臣感受到了柴桑動了真格,倒像是受到了鼓舞,一時間竟有不少人站了出來。
柴桑招了招手,把李葦喚過來,耳語了幾句,随後對着衆人說:“既然如此,參加比試的諸臣留下,其餘人便可退下了。”
朝臣聽了面面相觑,這是,當堂比試?
“現在?”九歌看着來人,一臉的難以置信。
柴桑從不曾不打招呼宣她去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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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李葦肯定的回答後,九歌縱是心有疑慮,卻不再多說,當下便出了門,坐上柴桑專門為她準備的步辇,随人去了前殿。
“哼,倒是威風的很。”不遠處有個小丫頭剛好看到九歌一行人遠去的背影,一臉的不屑。
九歌一進殿,就看到平日空曠的殿內,此時已經整整齊齊擺放了二十餘個矮幾,殿中的人,除了高坐的柴桑和階下站着的王樸外,其餘都已入坐。
而第一排正中間空着一個位置,不用想,定是留給她的了。
“陛下。”九歌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其他人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紛紛回過頭去看。
趙九歌這個名字響徹朝野,但因她在人前露面的次數并不多,所以在座的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見。
“入坐吧。”柴桑用手指了指自己正前方的位置,示意九歌坐下。
于是,在衆人的注視下,她款款走上前,沒有一絲拘束和驚慌,神色如常地落座。
“既然人都齊了,王卿,便由你開題吧。”
王樸領命,随後緩緩說道:“那便以《平邊論》為題,巳時末将文章呈上。”
王樸話一落地,整個大殿陷入了一片安靜。有人當即皺起了眉,有人埋頭思索,還有人,坐立不安……
九歌确實沒想到,王樸會當堂出這樣一個題目,于眼下的大周而言,北有大梁和契丹,西南也不太平,南邊各國,是敵非友。
這樣一個局面,高喊“平邊”二字,是不是過于高調。
她下意識地擡頭望了柴桑一眼,然而此時他端坐高臺上,手裏舉着一本奏折,恰好擋住了自己的臉。
罷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王樸公布題目的時候,他好像并沒有過多的表情,想必并非全然不知,或者完全是他的授意也說不定。
九歌攏了攏心神,而後提筆開始寫。
雖說是巳時末結束,但是各人快慢不一,約莫一個時辰後,就陸續有人寫完上交。
在柴桑的授意下,王樸對呈上的文章先做了初步的篩選,最後挑出了三篇交由柴桑定奪。
矮幾已經撤去了,參與此次比試的官員立在階下,九歌站在裏面,顯得格格不入。
衆人緊張地擡頭望着,眼見柴桑将這三篇文章一一看完,随後便看到他再次拿起其中一篇反複翻看,似乎是有些疑慮。
九歌心裏倒是沒那麽緊張,柴桑這麽做,無非是想幫她正名。
雖說“文無第一”,但她若不能在這一衆人中脫穎而出,不過說明她技不如人,受幾句嘲諷和笑話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終于,柴桑下定了決心,揚起手中的文章:“就這篇。”
李葦趕緊上前将文章接過,遞給王樸。
王樸并沒有立即追問作文的人,而是拿着文章徑直走到廖洪面前:“廖學士,請過目。”
廖洪有些意外,卻也趕緊伸手接過文章仔細看了起來。
旁邊的官員也湊了上去,對陛下親自選定的文章充滿了好奇。
廖洪卻越看越心驚,雖說是平邊論,但手裏的文章論及實府庫、治百官、親萬民,層層遞進,最後落到定社稷。
而論及戰争,條分縷析,鞭辟入裏,全然不是表面功夫,竟像真的上過戰場一般,裏面提到了許多他考慮不到的觀點。
“臣,願賭服輸。”廖洪捧着手裏的文章,低下頭,躬身對柴桑說。
“你可知,這篇文章是何人所作?”柴桑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臣想,或許是小趙将軍。”說着,廖洪看向了右側站着的九歌。
王樸從廖洪手中接過文章,遞到了九歌手裏。
九歌裝模作樣地打開看了看,随後向柴桑回禀道:“正是。”其實王樸最開始從她身邊走過時,她就瞄到了自己的筆跡。
柴桑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長舒一口氣。他方才之所以猶疑,是因為這論述的腔調看着像九歌,但是字跡……
此刻卻也明白了,九歌是有意這麽做。
風波已過,朝臣都散了。
她的腿傷還未好全,卻執意不與柴桑同乘步辇,實在是青天白日,太過惹眼。
柴桑倒也順着她,于是攙着她,二人并排走着,李葦識相地落在了後面。
“陛下就不怕,我被比下去?”九歌有些好奇地問道。
“動的是筆,用的是心。”柴桑輕描淡寫地說。
“嗯?”九歌停下了腳步,擡頭看着柴桑,等着他進一步的解釋。
“屍位素餐者,與心存天下者,如何能比?”
透過柴桑的眼睛,九歌看到自己臉上的笑一點點化開,這話遠比情話更動人。
玉娘正與人說着話,雲若急急忙忙進來通禀,柴桑來了。
話音剛落,柴桑大跨步邁了進去,卻見屋內除了玉娘和一旁熟睡的歷哥兒,別無他人。
他從不是在這些事上深究的人,便也沒多說,只是問歷哥兒近來可好,她又怎麽樣。
玉娘聽着柴桑慣例似的詢問,腦中不斷浮現着方才真娘與她說的那些話,神情有些恍惚。
柴桑又坐了一會兒,見玉娘有些心不在焉,想她許是沒休息好,便作勢要走。
剛一起身,玉娘突然說道:“陛下且等一等,我有事同陛下商量。”
柴桑有些詫異,卻還是立即坐了下來,靜靜地等着玉娘開口。只是他注意到,她此刻的神情與往常大不一樣,實在很不自然。
“前些時日,我去太妃那裏坐,太妃常說起九歌……”
一聽九歌的名字,柴桑的臉立刻冷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盯着玉娘,等着她下面的話。
玉娘被柴桑的表情變化吓到了,心瞬間跳得飛快,不經意與他四目相對,馬上扭頭躲開。
盡管如此,她還是硬着頭皮繼續說:“頤華宮實在冷清,九歌……又與太妃投緣,不如讓太妃認九歌為義女,彼此也能做個伴。”
柴桑沒有立即回應,只是繼續盯着玉娘,他想起前些時日王樸跟他提到,皇後曾私下向他詢問,“沅芷”是什麽意思。
王樸不知就裏,脫口而出是出自《九歌湘夫人》,至此,內中各種,皆已明了。
他看着玉娘躲閃的目光,一時間五味雜陳。
“九歌的事,你不用管。”
柴桑這話,語氣如常,說的并不重,然而玉娘心裏突然咯噔一聲。
随後,柴桑不經意間瞟了內室一眼,說道:“我晚些時候過來。”
柴桑離開後,真娘打開內室的門走了出來,見玉娘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也不敢再多說什麽,陪着她坐了一會兒,便出宮回府了。
晚膳後,玉娘正逗弄着歷哥兒,柴桑果然如約而至。
吩咐雲若将歷哥兒帶了下去,關上了門,屋子裏頓時只剩下他夫妻二人。
柴桑此刻就坐在她對面,昏黃的燈光下,她看到他将手伸向腰間,把那個如珍似寶的香囊解了下來,輕輕放在了桌子上。
“這裏面放的什麽,想必你已知道了。”
玉娘一下漲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