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離了那丹爐。“卻是不必了。”他慢慢道,“我只怕這是三清教的法寶十全百煉爐,高莊主這般引誘我等進去泡澡,卻是打的要将和尚煉化在此的主意了。”
見徹蓮如是說,高思遠的神色似乎有些拘窘,遂不再多說什麽,只專注地在那一排排書架間找尋着。約摸過了一盞茶功夫,他灰頭土臉地從最末端的書架旁走出來,道:“高某似是記錯了存放此物的密室,實在慚愧,還請上人随我到另一間去尋。”
徹蓮挑了挑眉,沒說什麽。高思遠拉開密室那道沉重的石門,下意識做了個請的動作。“……還是高莊主您先請吧。”徹蓮拂了拂袖口沾到的灰塵,淡然道,“貧僧并不慣于将後背留給旁人。”
高思遠一愣,随即歉意地點點頭,先行走出了密室。
他這一路都未曾露出什麽馬腳,徹蓮更是料定他不敢與自己叫板,正欲随着他踏出密室,眼前那道石門卻轟然閉攏,整間青石壘成的密室嚴絲合縫,竟就這麽将他牢牢地封鎖在了裏面。
徹蓮微微一滞,瞬間明白過來了自己現下的處境,心下不屑之餘,擰起眉對石門外的人道:“高思遠,你莫不是不要命了?”
石門外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随即響起一個蒼老怨毒的聲音:
“要命?我爹死了,那人死了,我又何必獨獨茍活于世?便是這聚于明鏡山莊的一衆狂徒,我也要他們為那人陪葬!至于你這妖僧,我要親眼看着你在這十全百煉爐內被煉化成一顆人丹,煎熬受盡,生死兩難!哈哈哈哈哈!!”
說着便是一陣癫狂的笑聲,伴随着已然日薄西山的腳步在長廊間漸漸遠去了。
周遭傳來山石碰撞的頹然聲響,徹蓮退後一步,一掌擊在那些正從四面八方朝他聚攏而來的石壁上,卻見它們紋絲不動,竟在下一刻幻化為了充斥着刀光劍影的火舌地獄。原來那玄門珍物并非這間密室中的丹爐,而是整座密莊都由那傳聞中連佛骨都可煉化的十全百煉爐幻化而成。
徹蓮暗道不妙,連忙斂起身形就地而坐,摘下腕上舍利執于胸前,默念起了冰火咒。
他深知這十全百煉爐并非平平無奇的祭煉法寶,爐內時間流逝緩慢異常,或許他在這火舌地獄中苦捱數十年,爐外人間也只堪堪過去幾個時辰,在空梵等人察覺到異常之前便将他生生煉化在這裏,也并非無稽之談;他必須在自己維持冰火咒的法力消耗殆盡之前,尋出一個突破爐壁的法子來。
他不曾想到高思遠竟會狠絕至此,便是拉上所有人陪葬也定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偏偏他方才因那竹間派的袖箭中了些毒,內息的流動還有些遲緩,此時根本沒有氣力來強行突破;想到那少年此時興許還在滄海居苦等着自己,心頭便在某一刻忽然對高思遠有了殺意,胸口亦是隐隐作痛起來。
……
好在十全百煉爐的幻化之境并非天衣無縫,一個月後徹蓮便探到了爐內靈息最為薄弱的一隅,将自己餘下法力盡數彙聚于掌心,正待孤注一擲将其打通,頭頂卻忽然白光乍現,将他好容易凝起的真氣莽撞沖破,竟自頂端不知名的地處躍下一個渾身沾滿草葉的少年來。
徹蓮愕然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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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鳴溪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見到徹蓮便眼前一亮,猛然朝他抱了過來,未待他開口便道:“我方才不放心,想想還是尾随你們一同到這密莊來了,本想着躲在外頭等你就好,誰知高伯伯出來後卻遲遲未見你身影,便自作主張進來瞧了瞧。”
說罷環顧一下四周,頗有些困惑地道:“大美人,這是什麽地方?好像有點熱。”
徹蓮:“……”
桃源
徹蓮心知若越鳴溪再晚上一刻進來尋他,他便可突破爐壁順利逃脫,哪知卻在最後關頭被這少年稀裏糊塗地沖散了真氣;已然空虛的丹田處尚在隐隐作痛,他心中無奈,卻又明白是這少年憂慮自己,也說不出什麽埋怨的話來,只得幽幽嘆了口氣。
他平靜道:“貧僧自是謝過少主關心,可惜你我福薄,怕是要了結在這裏了。”
這一個月來他都勉強支撐着冰火咒在這火舌地獄中苦熬,加之又把餘下的氣力全都耗在了方才那一掌,此時已是精疲力竭,自己一人尚且不知該如何是好,腳下這幾近消釋的冰淩怕是更難以護得兩人周全了。
誰能想到他釋徹蓮一世逍遙不羁,到頭來卻終結在了這黑魆魆的丹爐裏;只是不知這餘下的時間,還夠不夠他為自己和這少年誦上一遍往生咒。
越鳴溪愣了一下,仔細地打量着周遭的景色,恍然大悟道:“莫非這是那三清教的法器十全百煉爐?”
徹蓮正欲開口,卻見越鳴溪忽然拔出腰間佩劍,動作極快地在兩人腳下的炎岩畫出一個形狀不明的符文,口中念念有詞,神色很是專注。
他不知這少年想做什麽,只見下一刻,那些刻在岩石上的溝壑金光乍起,原本還在朝兩人逼近的熊熊烈焰便驀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嘈雜的轟鳴聲響起之時,成千上萬的岩漿與火石應聲下沉,原本漆黑的天幕碎裂了幾塊,從中滲出清晨般靜谧和煦的微光來。
越鳴溪收回佩劍時,原本張牙舞爪的火舌地獄早已幻化為了山水如畫的世外桃源,腳下青草蔓蔓、春泥柔軟,再無半分丹爐中的熾熱難捱,反而源源不斷地散發着仙家的清靈之氣,竟是徹蓮從未見過的洞天福地。
徹蓮恍然回過神,只見越鳴溪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四周的奇景,揪揪草兒薅薅花兒,又輕功一躍攀上身旁一棵枝繁葉茂的喬木,窸窸窣窣地摘起了枇杷。
既是危機已除,他便也耐着性子任由越鳴溪在這陌生的仙洲撒了好一會兒歡,見他摘了滿滿一衣擺的枇杷跳到自己面前來獻寶,這才捏起一顆枇杷果來看了看,問道:“少主是如何會這玄門的幻化之術的?”
能夠輕易畫出正确的符文來操縱十全百煉爐內幻境的,莫說是身為玄門外人的年輕劍客,便是三清教修為最為高深的長老們怕也屈指可數。他看向仍是眼神澄澈的越鳴溪,心緒有些微微複雜。
“嗯?這個嗎?”越鳴溪剝了顆枇杷果正吃得香甜,聞言便撓撓頭道,“以前在老頭子的書房看過一本三清教的符文書,覺得那些畫兒都還蠻好看,閑暇時便臨摹過幾幅,哪知今日便派上用場了。”
說着又小聲道:“其實那本符文書八成是江湖書生的盜刻,實在不足深信,我也就是試上一試,不曉得它會幻化成什麽模樣來,如此一來倒是誤打誤撞,不必被煉化在這勞什子百煉爐裏了。”
徹蓮無言,心下倒切實佩服起這少年的運道來。
話休絮煩。越鳴溪吃飽了枇杷果,便跟着徹蓮上路去尋這仙洲幻境內可以突破爐壁的地處。他此番雖是拯救了自己和他未來的少主夫人,使他們二人不必再受火煉煎熬,卻也将那本不算深邃的地獄幻境修改為了更加廣袤無垠的異世人間,尋得一處爐內靈息最為薄弱的突破口怕是難上加難,只是這裏畢竟時間流動得緩慢,足以供兩人消磨罷了。
他們降落的地方是一位處于水鄉西北的清幽小島,隔着飄渺的水霧便能望見對岸的繁榮人煙,端的也是一副江南春日的良辰美景,只是百姓們的穿着與他們略有不同,似是前朝的打扮,卻個個有血有肉,并無半分幻境中的朦胧虛渺。
越鳴溪跟着徹蓮劃船上岸,一路好奇地四處張望,愈發難以斷定此時的自己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見大美人坐在岸口的石凳上歇腳,他走到街巷邊的書鋪去瞧了瞧,随手翻開一本賣得紅火的詩集,發覺那上頭所有知名的詩人都很是陌生;又翻開一本白話史書,看到書中編錄的歷史也與他記憶中的人間大相徑庭,這才終于确定自己仍是在這百煉爐的幻境中。
他放下那線縫的厚重書冊,只聽得深巷中隐約飄來機杼與雞鴨的鳴聲,市井間的吆喝叫賣此起彼伏,不由得唏噓萬分。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卻是不知爐外人間的他們,是否也同樣生活在過于真切的幻境中。
見大美人坐在那裏凝眉沉思,複又起身在這岸口市集閑逛起來,似乎還沒有從何尋起的頭緒,越鳴溪也樂得與他多些時間獨處,跟着他漫步在商鋪林立的大街小巷,不一會兒便全然忘記了自身現下的處境,左手糖葫蘆右手五香蛋,像個游玩的富少爺般吃得不亦樂乎。
徹蓮停下腳步來瞥了越鳴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