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轉眼阮棣大喜日子,楊徹提前準備好一份賀禮,讓張延帶上随他過去。
張延不情不願,“阮大公子都不待見你,你熱臉去貼什麽冷屁股?”
“我可不是為了他,他和阮楷都是重華書院學子,今日賓客中必然有重華書院弟子,我是為了這些人去的。”
出了門正準備上車,楊信也走出門。瞧見張延手中賀禮,好奇地問:“你也過去?”
兩人不合這麽多年,見面連聲招呼都不打,現在主動送賀禮,倒是稀奇。
楊徹忙解釋:“大哥別誤會,我去,不是恭賀阮棣大婚,是恭賀阮大人兒子娶妻。”
楊信冷冷翻他一眼,教訓道:“進京這些天,連阮家的門都未登,現在還知道過去拜見阮大人?爹知曉必責你毫無禮數。”
“爹沒大哥這般苛刻。”俯身鑽進馬車。
楊信冷哼甩袖上車。
楊宅距離阮府不遠,馬車晃晃悠悠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
阮家門前裝飾一派喜慶,下人們腰上都系着紅綢,地上還有紅色炮竹碎屑,襯着秋日的寒風都跟着暖了幾分。
迎親的隊伍還沒回來,賓客們或各處散坐,或逛逛府中園子,相互閑聊。
楊徹跟着楊信進門,阮家二公子阮楷笑臉迎上來,見到他時,笑容僵了下,轉而喜笑着同楊信說話,引着去見自己父親,完全不搭理他。楊徹滿不在乎,慢兩步跟過去。
阮大人正在堂中招呼幾位朝中同僚,與他們閑談,笑聲一片。二人走到門前,阮大人的目光就已經跟着轉過去。
“兩位賢侄來的正好。”阮大人笑着沖他們招手,如見到自家子侄般親切,樂呵呵地向諸位大人介紹,“這就是剛剛我與諸位所說的楊知府的兩位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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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徹二人忙朝阮大人和諸位官員行禮。
諸位官員都好奇打量二人,交口誇贊:“果然俱是一表人才。”
年過半百的齊大人捋着胡須,感慨道:“楊知府真是好福氣,養了兩個德才兼備的公子,真是羨煞老夫呀。”
另一位大人附和:“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若能如兩位楊公子這般,我做夢都能樂醒。”
阮大人哈哈大笑,與有榮焉,腰背不自覺挺直了些,給楊徹二人一一介紹在座各位大人,二人一一見禮問好。
一位年輕的官員稱贊道:“楊二公子鑒畫之才如今在京無人能及。年紀輕輕有此高才,難能可貴。”
楊徹忙施禮自謙幾句。
齊大人将楊徹又打量一番,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滿意,滿眼都是笑意。
“聽聞楊二公子還未婚配,也到了年紀,該考慮成家之事。”說着轉向上座的阮大人,玩笑着道,“楊知府不急,老夫都着急了。”
阮大人聽出弦外之音。
齊大人有個小女兒,去歲已經及笄,上門說親的人不少,齊大人夫婦沒有相中的,已有等明年春闱後從新科進士中挑選的心思,現在是瞧上了楊徹,有意讓他來牽線做媒。
他瞧着堂中玉身而立的楊徹,這樣儀表出衆,年輕有為的俊才,明年春闱指定榜上有名,前途不可估量,誰不想與其結這門親,這也得對方同意才行。
當年他便有心将女兒許配給這後生,結果對方借口一心科舉無心成家婉拒。
雖然自己後來找的那個女婿也不差,但是心中還是因為不能有這麽個出衆的女婿而惋惜。
他裝作未解其意,随聲附和:“正是,正是啊!”
楊徹禮貌地笑而不語。
他預料到今日過來會遇到這種事情,沒想到剛進門就有人提起。真是古往今來皆如此,只要男女到了年紀就會有人給你介紹對象,開始催婚。
他這個年紀在這個時代算大齡剩男了,同齡的同窗三胎娃都能打醬油,他連個親都沒定,在長輩的眼中可不就着急嘛。
一位中年官員笑着說:“春闱在即,我瞧楊二公子的心思都在科舉上,待金榜題名再娶親,雙喜臨門,也是一段佳話。”算幫他解圍。
旁邊又一位官員跟着附和:“先立業後成家也是正理。”
楊徹對諸位大人的關心表示感謝,心中想着要找什麽借口離開,待會入席無論如何得避開年長的賓客,否則這個話題還得繼續。
恰時,外面有人來禀接親的隊伍回來,已經到街口,衆人把心思轉移到即将入門的新人身上。
楊徹借機退出大堂,跟着衆人去看熱鬧。
府外的喜樂聲越來越近,最後在門前停下,一陣鞭炮鑼鼓後,阮棣牽着新娘子跨過正門朝正堂去。
新娘子一身火紅嫁衣,在陽光下有些刺目,楊徹一陣暈眩。
張延扶住他,低聲詢問:“可是身體不适?”
他擺擺手,借着張延手臂站穩,眼前的暈眩消失,視線從昏暗中清晰過來。
“先入座吧!”見他臉色泛白,張延有些不放心,扶他到一處偏廳的席桌坐下。
他此時已經緩過來,剛剛不知怎得,腦海中閃過那人身披嫁衣的畫面,一時頭暈眼花。
剛坐下來,聽到有人喚他。
“楊公子?”坐在對面的一位年輕人見到他起身走過來,注意到他臉色異樣,關心詢問。
他随口扯了句謊,禮貌回道:“大概吹了風有些暈。”。
“楊公子是該多穿些,華陽不比你們江南溫潤,這幾日天氣轉寒,一時不适應也是常事。”
對于面前陌生人的關心,他道了聲謝。
年輕人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冒失,忙施禮自我介紹:“在下荊捷,重華書院李骥山長門下學生,與阮二公子是同窗。在下曾在聚賢樓見過楊公子鑒畫,心中欽佩。當時楊公子走得匆忙,未有機會與楊公子認識,不曾想在此處巧遇。”
楊徹也起身回禮。
“幸會,在下久仰李山長之名,未有機會拜見,今日能認識李山長的高徒,榮幸之至。”
荊捷扶他一把坐下,伸手取過桌上茶壺給他倒茶,一邊将茶盞遞給他一邊說:“前兩日在下與同窗提及楊公子,皆稱贊楊公子鄉試文章。本月十五日在下在聚賢樓辦了個文會,想邀請楊公子,正準備讓阮楷代交請帖。今日遇着,在下就當面冒昧相邀,不知楊公子屆時可否賞光?”說着就從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請帖。
重華書院李山長的弟子都非平庸之才,能夠與他們一起論文說道必然受益匪淺,這是個好機會,他沒有理由推辭。
接過請帖,他客氣相謝,笑着說:“重華書院的諸位兄臺才高八鬥、滿腹經綸,若能夠與諸位品文論文,在下求之不得。不知貴院的孫巍孫公子可去?”
“孫巍?”荊捷面色凝固一瞬,好奇問,“楊公子與孫巍相熟?”
“只是讀過他的文章,文筆極佳,想來是博學之士,若能有機會與其暢談,也是美事。”
荊捷尴尬地笑了下,“楊公子說的是那篇《外重內輕論》吧?”
“正是,荊兄也讀過?”
荊捷別有深意的笑了聲,“讀過,的确是一篇佳文,遠在他的才學之上,連柏煜都屈居其下。”
柏煜是定源府的解元,楊徹早有耳聞。中舉後到重華書院求學,拜在李山長門下。
他雖未有見過柏煜此人卻知此人是真才實學,不僅是李山長的驕傲,也是重華書院的招牌,一等一的才子。
孫巍那篇文章确實不俗,能壓柏煜也并無什麽不可能。
見荊捷語氣和神色很不屑,故作糊塗問:“何出此言?”
荊捷猶豫一下,和他說起上個月底書院月評之事,孫巍就是靠着那篇文章奪了榜首,柏煜的文章李山長只評了第二。
“孫巍的文章以往只能評三等,連二等都沒有評過,忽然就成了榜首,如文曲星附身一般。”
話未說明,其意已明。
孫巍這篇文章不是自己執筆,是他人代筆。
他故意含糊道:“看來孫公子得了高人點化。”
“可不是高人點化,否則怎會如此突飛猛進。”荊捷将高人二字咬重,微微搖頭,眼中滿是譏諷。
這會兒正堂那邊禮成,準備開宴,賓客也都各自入席。
同席而坐的賓客中還有兩位也是重華書院學子,聽聞他們剛剛在談論孫巍的文章,二人沒有說什麽,表情卻寫着不屑與無奈。
坐在他們對面的一位文士聽聞他們提孫巍當即表示讀過他最近的一篇《外重內輕論》,毫不吝啬稱贊:“詞意透辟、言之鑿鑿,讀來渾厚有力,罕見的好文章。”
其身邊的同伴也随聲道:“未曾想孫巍公子深藏不露,有狀元之才,明年春闱倒是可以期待。”
“藏而不露?”荊捷冷笑一聲,“是有人藏而不露。”
兩位同窗聞言嗤笑一聲,對面的兩位文士未解其意,只當他們是對自己同窗不服氣,沒太在意。
荊捷再次叮囑楊徹,十五的文會一定要到。
楊徹思忖須臾,提議道:“如此難得,不如請孫巍公子也參加,如何?”
荊捷張口欲拒絕,頓了下覺得是個好主意,改口道:“該與他好好交流。”
旁邊同窗提醒:“将柏煜也請了,他近日郁悶,也能開開心結。”
事情定下,已經開席,衆人相互認識後一邊飲酒一邊談古說今,好不熱鬧。
不多會兒,新郎過來敬酒答謝賓客,阮棣大約是今日成婚大喜心裏高興,見到他沒什麽不愉快。倒是阮楷過來陪自己同窗,看到他有些情緒,又不能在自家喜宴上給賓客甩臉色,便也不怎麽搭理他。
荊捷幾人不知他們之間有隔閡,只知楊阮兩家交情深厚,推搡着讓阮楷代兄長多敬楊徹幾杯。
阮楷不太情願,敷衍道:“今日家兄喜宴,楊公子一定要多飲兩杯。”
“二公子這般盛情相請,我豈能推辭。”楊徹也敷衍着端起酒杯,看着阮楷将酒都飲盡,自己才飲。
他不善飲酒,幾杯酒下肚便覺得臉頰發燙,這也差不多是他酒量上限,再喝就要醉了。
阮楷瞧出這一點,一改剛剛的不情不願,殷勤起來,拿起酒壺再次給他倒滿一杯,敘起感情來。
“家父與令尊既是同年又是同僚,共事多年,家父一直将楊公子看作親侄,楊公子進京快一個月了也不知來拜會家父,讓家父念了好些天,該不該罰?”
擡出阮大人,楊徹認下,此事是他失禮。
在永平府時,阮大人待他不薄,常指點他課業,算他半個老師,即便後來他和阮棣鬧出矛盾,對他也并未有不同。
知道阮楷是灌他酒,他也不得不喝。
剛飲下一杯,阮楷又給他滿上,“得罰三杯!”
三杯下肚,臉頰更燙,身體也有點燥熱。他有預感再喝下去,他撐不到喜宴結束人就醉倒在此處。
阮楷又要給他倒酒,他立即伸手遮住酒杯,另一只手拍向對方肩頭,笑着套近乎:“阮二弟,你我兄弟這麽多年,我千裏迢迢來京,你不盡地主之誼就罷了,連接風洗塵的酒都沒一杯,人也躲着瞧不見,你是不是太不夠兄弟?”奪過對方手中酒壺,為阮楷斟滿。
“這三杯酒沒罰錯你吧?”
阮楷瞪着他,謊話說起來挺溜,誰跟你兄弟!抖了下肩頭想掙開楊徹手,楊徹抓得更緊。
“怎麽?不認我這個兄弟了?荊公子和諸位貴客都在,可以做個見證,你若是不認我這個兄弟,這酒你不用喝,我喝。”說着放下酒壺去端對方酒杯。
阮楷含怒瞪他一眼,伸手奪過酒杯,昂首一口飲盡,頓了下擠出難看的笑容,“我自罰三杯。”
“夠兄弟,夠義氣。”楊徹笑着将手從對方肩頭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