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貓

第62章 章

第 62 章

一月後，皇子謀反的混戰終于被朝廷的軍隊鎮壓，除那些原路返回的皇子之外，其餘皇子要麽被圈禁，要麽早已被李錦所殺，而以謀逆之罪論處的李錦更是即将要被當衆問斬，以儆效尤。

翌日，是李錦行刑的日子，他作為離經叛道，罔顧人倫的謀逆之臣要被游街，然後淩遲一百零八刀之後削首于皇城城門。

臨別之夜，作為哥哥的李晏總是要來送一送李錦的。說來也是造化弄人，前兩次李晏錯過為李錦送行，而這最後一次斷頭宴，卻是被他趕上了。

“陛下……”跟在李晏身後的王公公一臉擔憂，林如也好言相勸：“陛下，要不您再好好想想……”

李晏搖搖頭：“朕心意已決，不必再勸。在那之後做好你們該做的，朕就安心了。”然後他淡然地看着站在牢門口的小厮：“開門。”

李錦此時正躺在床上咬着一根枯草，聽見外面有動靜，連忙吐出那枯草，端端正正坐了起來。

門開了，李晏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着端着托盤的王公公，那托盤上放着兩杯酒。

“晏……皇兄。”李錦喜出望外，今天的李晏脫去了華服，身着白色素衣，烏黑的長發散落在身後，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聖潔蓮花，相比平日更加溫柔可人。

而同時，他也發現李晏那略有些凹陷的臉龐，以及有些發黑的眼底，便知道這幾年來李晏是有多麽辛苦和煎熬，心中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自責。

王公公将兩杯酒放在了石桌上，便退了出去，牢房內只剩下了李晏和李錦二人。

李錦欲要開口，李晏就先打斷了他，他瞟了一眼桌子上的兩杯酒，說道：“喝酒吧。”然後他率先拿起一杯，一飲而盡，沖着李錦晃了晃空杯子：“我先幹為敬。”，又接着道：“該你了。”

李錦笑了笑：“原來晏哥哥是來送斷頭宴的。不過斷頭宴只有兩杯酒，未免也太寒酸了吧？”

“罷了，反正前兩次你為我送行，我們也是這樣一起喝的酒。那時我還在想，除夕之夜是不是我們這輩子喝過的最後一次酒，現在看來，我們又能這樣坐在一起喝酒，也算不虧。”李錦舉起另一個酒杯，一飲而盡。

喝完後他嘲笑道：“這算什麽好酒，沒滋沒味的，讓他們到我府裏去拿上好的陳釀來，今夜我要與晏哥哥一醉方休！”

李晏微垂下眼眸，淡淡地道：“喝酒誤事。”

“也不差這一次。”李錦輕笑一聲，然後他慢慢走進李晏，輕輕抱住了他。

“晏哥哥，我好想你。”

李晏睫毛微顫，恍惚之間，他似乎想起了當年李錦歸來的場景。

那時屋子裏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李錦也是像現在這樣抱着他。

可這一次，的确是最後一次了吧。

李晏微微擡起手，想要回抱李錦，但頓了頓，終究還是放下了。

他不能就這樣帶着遺憾離開，癡心妄想的事多了，而只要磨滅掉就行了。

“你為什麽要回來？”李晏的聲音冷冰冰地從他耳邊傳來，不帶一絲溫度。

李錦似乎沒料到李晏會用這種語氣說話，呆愣了片刻，然後放開了李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為什麽回來，你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這是一個圈套。”李晏冷冷地看着他，似乎透過那雙冷冽的眼睛，他能夠完全看透李錦的心思。

李錦大腦飛轉，然後他迅速得出了一個令他無比震驚的結論，他驚訝地看着李晏，連說話都有些打結了：“晏哥哥，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沒有誤會。”李晏沉聲道，然後嚴肅地說：“說實在的，錦兒，哥哥從小就很羨慕你，你出身高貴，有那麽好的身世，器重你的父皇，疼愛你的母後，你自小聰慧異常，學富五車，身邊有那麽多數不清的人圍着你轉，可我呢？我母親連賤妾都算不上，她不過只是一個被父皇一時興起而玩弄的可憐女子罷了。我小時受盡了旁人的白眼與□□，我怨恨那些欺虐過我的人，甚至想拉着他們一起陪葬，但都因我自己的懦弱而未曾實現。”

“是你的出現，才将我從無盡深淵裏拉了出來，我才能看見光明，才能重回人間，對于你，我只羨慕，卻并不嫉妒，我不曾怨天尤人，是因為我知道有些東西生來本就是不屬于我的，而我既能額外的得到，已是上天的恩賜。”

“所以我從那時起就打定主意，我會好好照顧我的弟弟一輩子，只要是他想得到的東西，權利，地位，哪怕是這天下，只要他想要，我都會給他。”

“所以錦兒，你明白了嗎？只要你想要，只要和哥哥說一聲，哥哥定會立即昭告天下，退位讓賢于你。況且本來我也從未認為這天下是屬于我的，于我而言，我不過是這江山的守護者——替你而守護，只要你想，哥哥随時都可以還位與你，可現在你為什麽要用這樣的手段？起兵謀反？清君側？”李晏無奈地笑道，“你讓哥哥怎麽辦？”

“簡直無藥可救。”李錦聽了李晏的一番話，也是變了臉色，兩人之間的空氣瞬間凝固了起來。

他看着李晏，目光如炬，一字一頓道：“晏哥哥如果是這樣看我的，那我們之間那麽多年的情意，終究是錯付了。”

李晏皺眉：“那你想讓我怎麽看你？不論你心裏作何感想，你帶兵打進皇城是事實，你做出如此異常之舉，你讓我怎麽想？你讓天下的百姓怎麽想？”

李錦冷笑一聲：“他們怎麽想，關我何事？”

“李錦！”李晏瞬間提高了聲調，“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你不知道？！”李錦也跟着擡高了聲調，他的臉因血氣上湧而有些泛紅，“李晏！事到如今你還在自欺欺人！”

他快步走過去緊緊攥住李晏的衣領，猩紅的雙眼直盯着李晏：“非得要我掏心挖肺你才能明白嗎？好，那我就大聲告訴你，你給我聽清楚了，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當年帶兵打仗，還有這次守在皇城，你他娘的以為我沒事吃飽了撐的給你當看門狗！我是在擔心你！我不來，等着你這個大傻子被人活捉了去嗎？然後呢？和現在的我一個下場？！”

“我本來以為自己都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可你呢？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你在害怕嗎？你又在躲誰？嗯？你看着我！”

李晏被他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拼命地抓着李錦的手，氣得臉都有些發紅了：“李錦你松手！”

“你不敢了？”李錦将李晏往後一推 ，李晏的後背重重地磕在了牆壁上。

“我最讨厭你這種人了，裝什麽冰清玉潔？承認這種感情很難嗎？會要了你的命麽？我都不怕，你又在怕什麽？成天裝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你又是在做給誰看？總問我想要什麽想要什麽，我想要的是你！你能給嗎？你給的起嗎！”

李錦突然加大了力度，他上半身緊緊壓在李晏身上，一只手別過李晏的下颌，強硬地吻了上去，李晏想要掙紮，卻被他壓制得動彈不得，唇齒之間，血腥味四溢。

發絲被弄得一片淩亂，淚水瞬間從眼眶中流了下來，那是痛覺所帶來的最珍貴的感受，能感知到疼痛，至少說明一個人還鮮血淋淋的活着。

“李錦……你……放開……”李晏每此閃躲，都會被李錦緊随其後地追上，并輔以百倍千倍的報複。

混亂之中，李錦松開了李晏的衣帶，手順着他敞開的衣領便滑了進去，那掌心滾燙地緊貼上了李晏同樣滾熱的胸膛，感受着他那激烈跳動的心髒。

“放開！”李晏看準時機踢了李錦一腳，然後用力一推，這才掙脫了李錦的束縛。

脫離了束縛的李晏大口喘着粗氣，用衣袖拭去了唇邊的鮮血，然後努力調整着呼吸，沉聲道：“李錦，我是你哥哥。”

“哥哥又怎樣？你是我的心上人，只要你開口，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哪怕要我的性命，我也心甘情願地交給你。”李錦已近乎瘋狂。

李晏嘆氣，漠然道：“我以為你會懂我，可你終歸不懂。”

“我不懂你？”李錦笑了笑，感嘆道，“我若是不懂你，這天下，恐怕就沒有人會懂你了。”

“晏哥哥，既然事已至此，你我之間早已糾纏不清了。多說無益，你怎樣想我不管，但于我而言，今生能夠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運。”李錦的雙眸又恢複了一貫的深邃，他看着李晏，似在看那浩瀚的星辰宇宙，“若有來世，我依然會選擇做你的弟弟，依舊會義無反顧地愛上你，即使身陷囹圄，堕入地獄，我也無怨無悔。”

“晏哥哥，”李錦攏起雙手，從袖口中緩緩抽出那把銀色匕首，“我們來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