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貓

第6章 章

第 6 章

李晏終究是疼愛李錦的，他的目光柔和下來，微笑着說:“好啊。”

他剛脫去外衣躺到被子裏，李錦便急不可耐地将他抱了個滿懷，李晏輕敲了一下他的額頭，眼裏盡是憐愛。

“夢終于成真了。”李錦喃喃道。

“什麽？”李晏問他。

李錦收緊了抱着李晏的手臂，将頭埋在李晏的胸口，輕聲道:“多少次，我都以為再也見不到晏哥哥了。”

李錦的話好似一把鋒利的刀直插進李晏的心口。

他輕嘆道:“既然那麽不舍，那為什麽還要去呢。”

“只是想歷練一下自己罷了，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母後和哥哥需要保護的小娃娃了。”李錦有些心不在焉。

李晏微微側身，斜瞟了他一眼，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真的？”

李錦的心口在那一刻猛地顫動了一下，或許李晏知道他離開的原因，但卻又絕不會真的知道他離開時的心境。

所以到底是知還是不知，也都無所謂了。

李錦輕笑了一下:“哥哥不信就算了。我還能因為什麽呢？”

因為北陳，因為母後，也因為……你。

“信，怎麽不信？”李晏微微側身，笑着拍了拍李錦環在他腰間的雙手，“來，讓哥哥好好看看你。”

李錦便聽話地微微擡起頭。

李晏久久地凝視那張已經褪去青澀，有些削瘦卻依然俊美的臉，一時心潮湧動，他有太多的話想對李錦說，但真到了相見的這一刻，他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無盡思念便只剩一句簡單卻又飽含太多情感的“回來就好。”

“晏哥哥，我真的好想你。”李錦也同樣看着李晏。

李晏:“我知道。”

“剛開始打仗的時候，每天都在死人，每天充斥在我耳邊的就是無盡的哀嚎，人數少時我還能帶着将士們去撿回他們的屍身，但當戰況愈演愈烈時，那些死去的戰士便只能躺在兩國交界的冰冷土地上，連馬革裹屍都做不到。”李錦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那些痛苦的回憶之中，“我當時就在想，他們是毫無牽挂地離開了人世，可他們的家人呢？死去的人已經什麽都感覺不到了，而活着的人心中卻會留下永遠都無法愈合的傷痛。”

他看着李晏，雙眸在顫動的燭火下顯得愈加明亮:“晏哥哥，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

“瞎說什麽呢。”李晏連忙道，“快別說這種話。”

李錦淡淡地笑了一下:“如果晏哥哥真能為我難過，我也死而無憾了。”

李晏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他是不是當初就不該放李錦出去？

那麽嬌貴的一個小皇子，被父皇和母後捧在心尖上的金枝玉葉，怎能被黃沙漫天，腥風血雨所污染呢？

說好的要護他一世周全，不讓他這輩子受一點委屈，可到關鍵時刻，他這個做哥哥的還是放他走了，就那麽狠心地将他送上戰場，送上那每天都在上演生離死別、地獄一般的戰場。

李晏拉過李錦的手，那雙手原本白皙光滑，現在卻覆上了一層薄繭，他既心疼又感到無可奈何。

可無論他多麽想護着這如玉似的小殿下，小殿下終究有長大的一天，終究有離開他自己獨當一面的一天。

未來他會成為某個人的丈夫，某個孩子的父親，某個家庭裏的頂梁柱，而絕不再是昔日裏他疼愛且想要處處保護的弟弟。

所以，他需要去歷練，也必須要去歷練，這是他身為北陳皇子的使命。

可李晏還是心如刀絞。

“錦兒，你長大了。”他說。

“是啊，我面對了太多不曾面對的東西，那些東西會讓我恐慌，會讓我害怕，但卻絕不會讓我退縮。”

聽了他的話，李晏笑了。

這才是我的錦兒啊……

“哥，我能問你一件事嗎？”李錦突然話鋒一轉。

“說吧。”

“你……會娶皇後嗎？”李錦看似漫不經心地随口一問，卻十分的小心翼翼，生怕說錯話惹得李晏不高興。

李晏一時間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李錦。

若說會，那不是他的真心話，可若說不會，他又怎麽跟李錦解釋？

“哥？”李錦微微側頭看向突然沉默的李晏。

李晏終是嘆了口氣，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大概會吧。”

然後他又補充道:“婚姻大事，還需聽從母後的意思。”

“那你自己呢？”李錦連忙問道，“你自己是怎樣想的？”

“我嗎，”李晏思索了一下，“我剛剛登基，自然還是不喜歡立刻就深陷兒女情長之中，朝堂上的那些事就夠我焦頭爛額的了，我哪還能分身乏術去應付後宮妃嫔呢？”

“那也就是說晏哥哥你還沒有想娶妻的意思？”李錦的話裏極力充斥着一種被強行壓制下去的喜悅。

“嗯，如果母後不提，我暫時不會考慮這些事的。”李晏苦笑，“有你天天粘在我身邊還不夠嗎？”

“那我能粘着你一輩子嗎？”李錦用熾熱的目光看着李晏。

李晏深知這一年多的沙場生涯必定是給李錦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所以歸來的他才會更加珍惜身邊的人，珍惜他眼前的人。

可既如此，他又為何對母後的态度依舊？

李晏不清楚，也無從問起。

“好啊，你想怎樣都好。”李晏翻了個身，将李錦身側的被子掖好。

他知道自己生來便是多餘的，能遇到李錦已是他人生中的幸事，至于其他的，他再無所求。

可他知道，李錦終歸有一天是要離他而去的，那時的他會心痛，但也會真心為李錦祝福。

至少眼下，他們兄弟兩人還能擠在一個被窩裏，像兒時一樣，所以他暫時不必過早的為未來而憂心，只要現在的他足夠幸福就好了。

“真的可以嗎？”李錦眨了眨眼，似乎還有些不太相信。

“真的。”李晏微笑，“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快睡吧。”

李錦看到李晏那張疲憊的臉，便十分懂事的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