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
第2章(修)
距離黎陽四中三公裏的市區東邊,有一處高檔別墅區,往西邊走500米是一片未開發的舊樓區。
舊樓區基本都是私建的民房,在這落戶了二三十年。
這邊租戶也多,收租的中年大嬸常坐在巷子口一角的陰涼處閑聊。
穿着校服的少年騎着租來的自行車從她們面前路過。
其中一個染了紅發的大嬸對旁邊地提了一嘴:“你知道吧,咱這片聽說近幾年是拆不了了。”
緊接着,幾個大媽開始叽叽喳喳地聊了起來。
“是嗎?我還想把兒子兒媳的戶口遷過來的。”
“剛才那不是俞家媳婦的拖油瓶嗎?聽說他媽就是為了拆遷嫁過來的。”
“他們都來了快十年吧。”
“哦喲,上回我還聽到他兩夫妻吵架了!那聲音大的,周圍幾戶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說,這要是拆遷了,拆遷款是給他親兒子還是給他媳婦啊?這媳婦帶着兒子都跟他姓了,豈不是還能多分到一份?”
……
大嬸們的聊天聲從耳邊漸漸遠去,俞樹穿過三兩個巷口,回到了家。
今年俞博遠被保送C大,原本冷漠的家,變得更加冷清。
這會兒家裏一個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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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樹都懶得推開家門,直接去了隔壁。
隔壁的鐵門虛掩着,他剛推開鐵門進去,就見一老頭坐在葡萄藤下的搖椅裏,一只腫得像饅頭般大小的腳擱在矮凳上,一手搖着蒲扇一手拿着個老舊的收音機,聽着《百家講壇》。
老頭姓王,隔壁的鄰居都叫他王老頭。
俞樹和他媽還沒搬來時,他就已經在這裏獨居了十幾年。
王老頭總說他長得像已故的兒子,俞樹倒無所謂。畢竟他媽不管飯,去王老頭家能填飽肚子。
老爺子見是俞樹,正要高興,可一想又皺起了眉頭,生氣道:“這個時間點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又逃課啦?”
“請了假。說我爺爺從樓梯摔下來,腦子摔壞了。”俞樹懶懶地說道。
老爺子白了一眼:“臭小子,說話積點口德!我就是崴了腳,沒多大點事。”又問:“你怎麽知道我摔了?”
俞樹面無表情地說:“李叔給我發了短信。他說你死活不肯上120。”
“李老冒也真是,我就是摔了一跤,去前面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就能治,非要打120,白給了一筆叫車的錢。”王老頭數落道。
俞樹瞅了一眼他那發紫的饅頭腳:“真的沒事?”
王老頭被問得有點煩,起身就要給他贈送一個原地轉圈圈,卻被俞樹眼疾手快按住了肩膀。
“不用給我表演360°跳躍旋轉,我知道你厲害。”
“服了吧?”老頭子還嘚瑟上了。
“服了。”
老爺子繼續靠在躺椅上,瞥了他一眼:“折騰了一上午,肚子餓了,我要吃福隆一條街老胡面館的驢肉火燒和臊子面。”
俞樹從兜裏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剛過。
“沒吃早飯?”
“吃什麽吃,就下樓準備買早飯摔的。”老爺子沒好氣道。
下一秒,俞樹說:“我也沒吃。”
老頭子又白了他一眼,從褲衩兜子裏掏出兩張十塊和一張二十塊,拍在俞樹伸過來的手掌裏。
“小摳門!”
将錢裝進口袋,俞樹又摸出了一本學生手冊放到老爺子的肚皮上:“這次就不收你跑腿費了,幫我在手冊上留段批語。”
老爺子低頭拿過肚子上的學生手冊,打開一看,不由啧啧道:“英語19分,數學8分……是不是又跑去打零工了?這成績,都不好意思簽上自己的大名,我嫌丢人!”
他雖這麽說,還是摸出了上衣口袋裏的鋼筆。
“等博遠放假回來,讓他給你補習……”
“他先教會自己怎麽做個人吧。”俞樹已經出門跨上了自行車。
“诶,你這孩子!”老爺子剛要說他幾句,人已經騎車出了巷子。
福隆一街在舊樓區後面,是集餐館、小吃、菜市場、五金店、書店等商鋪的老街道。街道盡頭還立了塊石碑。
傳說,這裏曾出了個名叫張福隆的狀元郎。石碑上還刻着他的生平事跡。
俞樹踩着自行車從街口騎到一家名叫“胡春陽老面館”的鋪面停下,進門喊了一聲:“老板娘,兩碗臊子面,兩份驢肉火燒,打包帶走。”
這個時間段店裏幾乎沒人,一個臉盤方正的中年婦人從櫃臺後面探出了頭。
“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樹苗兒,今天王老頭怎麽沒和你一塊?”
俞樹拉來一張椅子坐在風扇底下。
“上午老爺子把腿摔了,估計這半個月都來不了。”
“哦喲,怎麽摔的?嚴重不?”老板娘一臉驚訝,不免關心道。
俞樹說:“不太嚴重,還準備站起來給我跳一段。”
老板娘聽他說的好笑:“你讓他悠着點,畢竟年紀一大把了。我讓老胡給你做面去,再加送兩顆茶葉蛋,給王老頭補補。”
然後,朝後廚那邊喊了一嗓子。
俞樹道了謝,從兜裏掏出手機準備開把游戲打發時間。
老板娘倒更想找他閑聊,正好想起:“剛才我看到阿昌他們一夥人,跟着一個踩滑板的男生去了後街。”
俞樹點開游戲界面的手指頓了一下。
還沒等他回話,老板娘又繼續說道:“他們不會是又要搞什麽壞事吧?小夥子年紀輕輕的,都不學好,一天到晚想着不勞而獲。”
俞樹握着手機一緊,卻又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他們走了多久?”
老板娘說:“四五分鐘吧?”
俞樹關掉手機,裏面的游戲開局還不到五分鐘。
他起身将手機揣兜裏,就對老板娘說:“我出門忘了帶錢,得回去取。”
老板娘剛想說,不用。
都是街坊熟客,下回來給也是一樣。
俞樹那雙長腿已經跨出店門,朝停自行車的方向走去。
于是,老板娘忙從櫃臺探出身,往外喊道:“面已經下鍋了,放久了會坨,把面帶回去了再來送錢也不……”
此時,俞樹已經騎車走了。
老板娘望着他的背影,嘀咕:“這孩子!去幫忙還找借口。”
俞樹騎着車右拐,往東半公裏,這并非回去的方向,而是福隆一街的後街。
那裏有處拆了半年還沒動工的居民樓,周圍用彩鋼瓦圍擋圍住,離自建房的垃圾站很近,裏面有不少隐僻小道,沒有安裝公共攝像頭。
他順着拆遷地轉了大半圈,從小道石梯旁的坡道一直往裏找。
沒過久,一條連光都照不到的暗巷裏,傳出“砰砰”幾聲巨響,那是有人發狠地用木板砸在圍擋上的聲音。
緊接着,就聽到有人哀嚎:“你腦子有病啊?這樣會死人的!”
俞樹立馬伸腿剎住了自行車,他側頭往聲音的方向望去,昏暗的暗巷裏,依稀看到一個立着的瘦長身影。他雙手舉着一塊陸地沖浪板,周圍趺坐着四個人。
少年微微沙啞的嗓音,此時也落進了俞樹的耳中:“喲,怕死啊?怕死還敢勒索?”
“我們哪裏知道你能這麽狠?”有個人顫顫巍巍地解釋道。
少年卻是冷笑一聲:“下回遇到老子,喊聲‘爸爸’,我就沒那麽狠了。”說完,就夾着板子轉身往外走。
擡頭的一瞬間,看到日頭下,跨坐在自行車上的少年。
兩人處在一明一暗,就像是被割裂的黑白兩面。
少年微微有些無措,嘴角卻又很快扯出了一抹微笑,簡直和剛才那狠厲的模樣判若兩人。
“巧了,怎麽又遇上你了,小學弟。”
俞樹沒說話,只是用一雙漆黑的眼,打量着站在石階下陰影裏的少年。
他戴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雖然遮住了大半張臉,還是能看到下巴上的傷痕。身穿的潮牌白T上也有幾道血痕和腳印,着實有些狼狽。
現在正當陽光,倒是能更好地看清這人的模樣,原本冷白的膚色,竟與原先相比黑了好幾個度,人也看着清瘦了些許。
見俞樹沒回應,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少年擡手摸了摸耳邊的帽檐。
“半年沒見了,你沒話對我說?”
這時,俞樹回過神,才冷冷地回了他一聲:“你想讓我說什麽。”
少年愣了兩秒,将手裏的陸地沖浪板往地上一抛,靈活地踩在了腳下:“既然這樣,要不咱倆再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