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修)
第1章(大修)
畢業季剛過,黎陽四中送走了一批畢業生又迎來了新的一批。
北方八月的早晨,日頭依舊帶着熱,只是空氣裏多了些淺秋的氣息。
開學的第一天,全校師生按照班級排隊站立在操場正中,同學們統一身着白襯青褲,猶如一整片淺藍的海洋。
主席臺上,校長依舊慢條斯理地說着,從人文歷史到孔孟之道再到四中校訓,整整講了半個鐘頭,說渴了不忘拿起保溫杯續上一口。
只是苦了臺下的學生們,一個個被太陽曬得面紅耳赤,頭頂冒煙。
高二後排有幾個滑頭的男生趁班主任走開,立馬将自己的校服襯衫套在了頭頂遮太陽。
李茂楊抱怨道:“校長再叨叨下去,我感覺快要中暑了。”
前面的陳運呵呵一聲:“校長這是在為總結前一年的教學經驗做鋪墊,你沒志向聽不進去也正常。”
“你聽得進去,你牛逼!”李茂楊掏了掏耳朵。
兩人雖在互怼,聲音卻壓得很低,因為班主任老林還在前面巡視。
校長連篇累牍的演講,通過操場的廣播傳遍了整個四中校區。
“……我校一直秉承堅持‘以人為本,德智雙全,身心兩健’的多元化育人的辦學理念……今年上半年,我校在省級比賽中榮獲各大獎項,在奧林匹克競賽中尤為突出。上一屆高三一班的俞博遠同學更是以滿分的成績摘得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一等獎……”
“俞博遠?這名字聽着怎麽有點耳熟?”李茂楊重複了一遍姓名。
陳運回身,罵了他一聲:“蠢!”
擡手就将他的頭扒拉開,對着他身後另一個頂着校服的男生說:“今天新貼上的紅榜看了嗎?你哥的放在最外面一排,現在可是四中的人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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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站的是最後一排,比前面178的李茂楊還高出了3、4公分。
他校服襯衫也頂在頭上,幾乎遮住了全臉,在日光的照射下,隐約能看到他鼻梁到下颚的漂亮輪廓。裏面穿的是一件淺藍色的籃球背心,因還在發育的年紀,露出的鎖骨格外突出,身材纖長卻并不顯得瘦弱。
俞樹将雙手插在校服褲兜裏,看着陳運眉飛色舞地說着,一臉漠不關心。
畢竟,他和這個俞博遠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
李茂楊卻插身過來,面露不屑:“切,人都畢業了,人氣王頂個鳥用。”
“你這一說,倒是想到了半年前退學的校草。校草在的時候,俞博遠也就是個萬年老二。”陳運說道。
他倆說着,倒也沒避諱身後的俞樹。畢竟,他們知道,俞樹從不待見他這個重組家庭的哥哥。
不過,當他們提及校草。
白色校服陰影下,少年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原本面無表情的帥氣臉龐像是有了一絲裂痕,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陳運繼續說道:“當初校草也是挺奇怪的,退學前還給俞樹遞‘挑戰書’,不知道腦回路怎麽長的。”
李茂楊一聽他說這個,就來勁了:“校草也想見識一下曾經三中校霸的威名呗,畢竟現在都有人不知死活,還在校門口攔我樹哥。”
雖然他和陳運初中讀的都不是三中。但,三中校霸的名號在周圍學校那可是響當當的。
陳運點頭,今天早上他還在校門口遇到一夥混混,逢人便問俞樹在哪個班,那氣勢怪吓人的。
“俞樹,那幫人你真不打算收拾一下?”他問道。
俞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關我屁事。”
陳運被他眼神吓得一愣。
随即,幹笑着又轉移了話題:“當初也不知道校草是怎麽被退學的?”
李茂楊說:“還能怎麽被退學,不就是早戀被抓了嗎?”
突然,他左右肩膀也被人從後面給抓住了。
還以為是陳運逗他,正想抖落掉他的手。
就聽陳運在側後方,戰戰兢兢地喊了聲:“林……林老師……”
李茂楊渾身僵住。
班主任老林動了動後背筋骨,甩過那自然卷短發,如同一只狩獵成功的雄獅。
他一雙灰褐色的眼珠子瞪着他們,吼道:“李茂楊、陳運、俞樹!早會解散後,到三樓教導處報到!”
怒聲已經蓋過了主席臺上的廣播,幾乎要震破他們的耳膜。
“……”
“……”
“……”
操場護欄外,副校長尹春迎領着一個戴着鴨舌帽的少年正巧路過,遠遠就聽到了高二二班那邊的獅子吼。
他感嘆道:“林漢松這嗓門,不去練男高音真是可惜了。”
然後,又回頭去看身後的少年:“陽陽,你當真要去高二二班留級?以你的成績,高三的沖鋒班才更适合。”
馮枞陽的目光一直落在操場內,像是在尋找某個人,聽前面的尹副校叫自己,這才收回視線。
“尹叔叔,我休學了半年,沖鋒班還是吃力了些。”
尹副校想勸一下:“要不,高二尖子一班呢?”
畢竟馮枞陽休學前,可是穩居年級第一。若不是半年前的突然離開,現在保送C大,也輪不上那個叫做俞博遠的學生。
但,馮枞陽眉角輕挑,他認定了便不會輕易改變。
“高二二班就挺适合我的。”
尹副校嘆息一聲,又瞧了瞧他胳膊裏夾着的滑板,道:“今天只是報個名,見一見新班主任。明天正式上學,就不要把你這個大玩具帶來了,知道嗎?”
“哦。”
-
三樓,辦公室門外的走廊。
三個男生靠牆站成一排,從高到矮猶如手機上的WiFi信號。校服襯衫都規規整整地系到了最高的扣子,手背到背後,站得筆直。
過道處,來來往往都是辦公室的老師,每一位過來都會“親切”地問上一句,俞樹和李茂楊早已是辦公室門口“站崗大隊”的老成員,臉皮堪比城牆厚。
陳運卻有點挂不住面子,好不容易去年才選為學生會的宣傳。這倒好,現在成了學生會的反面教材。
“你倆誰戴手表了?十五分鐘怎麽這麽長?”陳運餘光瞥向旁邊的倆高個,聲音細如蚊。
俞樹沒理他,李茂楊倒是側頭看了他一眼。
“沒戴,心裏默數不會嗎?”
陳運回了他一記白眼:“你行,你默數一個看看?”
正當他倆小聲争執時,林漢松已經從辦公室走出來,手裏拿着冊子就給他倆,一人一個腦上開花。
陳運和李茂楊捂着腦袋,也不敢再做聲。
林漢松數落了他們兩句,才看向站在邊上,昏昏欲睡的俞樹。
他深吸了口氣,用手冊戳了下他的肩膀。
俞樹眉頭一蹙,就眯着一雙蒙眬睡眼,擡起頭。
一張未脫稚氣的臉上五官分明,尤其是一雙眼眸漆黑似墨,可說話卻是懶洋洋地有氣無力:“林老師,有事?”
剛才,林漢松花了十五分鐘看完了班上所有學生的手冊,只有俞樹的冊子沒有家長留評。
他将手裏的冊子遞給俞樹:“今天回去給你家長留評語,和沒寫完的暑假作業一起,這周四之前交上來。”
俞樹接過:“知道了。”将本子揣進了褲子口袋。
見俞樹拿走冊子,林漢松心裏也松了口氣。就算俞樹周四之前交不了,他也拿他沒轍。
畢竟,這孩子,他媽都不管。
他這個做班主任的,也只能想着法子來督促。
然後,林漢松擡手看了眼腕表,已經過了罰站的時間,就讓他們去一樓辦公室幫忙搬這學期的新課本。
三個學生剛轉身下樓。
副校尹春迎就帶着一名男生上樓。
幾人擦肩而過時,那名男生突然撞了俞樹的肩膀一下。
俞樹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
前面兩人剛要轉下樓,見身後的俞樹沒跟上,也望了過來。
陳運倒是被男生一身潮牌給吸引了視線,對着李茂楊就悄聲說道:“哇,這一身起碼上萬了吧,手裏的陸地沖浪板還是‘老花’限量版。”
“操,咱們這破高中,竟然還有富少轉學過來。”李茂楊語氣裏透着一股子酸味。
這時,男生已經跟着尹副校上到了三樓樓梯口。
他背着烈日的光,一張精致帥氣的臉隐沒在帽檐之下,卻能看到他嘴角勾出的漂亮弧度。
他對樓下的俞樹,輕佻地問候了一句:“小學弟,好久不見了。”
俞樹只覺眉心一跳,面色冷了下來。
樓梯口的陳運和李茂楊還沒回過神,那人已經跟着尹副校轉進了辦公室。
李茂楊往上跨了幾步,問俞樹:“剛才那富少,給你說啥呢?”
“廢話。”
幾人下到一樓的時候,俞樹收到了一條語音短信。
是對面街的老李叔發的。
他聽完短信內容,就對準備搬書上樓的陳運和李茂楊說:“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倆幫我請個假。”
陳運問:“用什麽借口請假?”
俞樹将手機揣進兜裏,一邊往教學樓外走,一邊說:“就說是我爺爺從樓梯上摔下來,腿折了。”
“他爺爺?腿折了?”李茂楊一臉疑惑地問陳運,“他哪來的爺爺?”
陳運想了一下,推測道:“應該是他鄰居,王老爺子吧。”
俞樹沒從正門出去,這個時間段沒有請假條,門口的警衛是不會給他随意進出學校的。
還是老門路,從教師住房的後牆翻過去。
他剛借着旁邊的老樟樹翻到牆頂,準備往下跳,就見後牆偏僻的窄巷裏,正蹲了幾個叼着煙的小混混。
其中一個眼尖,一下子瞅見額牆頂上的俞樹,指着他興奮地對旁邊的人,說道:“老大,樹哥他出來了!”
那被叫做老大的人,看着年紀和俞樹差不多大,長得尖嘴猴腮,身形也跟猴似的,一雙眼倒是犀利得很。
他見到俞樹後,立馬露出笑容,得意地說道:“早上那小子沒诓我,這地兒果然适合逃課。”
俞樹眉頭微蹙,就從上面跳了下來。他正準備繞過這群小混混,走出巷子。
阿昌已經帶着他三個小弟,跟了過來:“樹,去哪?一起不?”
“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俞樹側頭看了眼阿昌。
阿昌面色一變,卻也不惱,繼續跟着他說:“你上了高中後,也不和我們來往了,是不是不把我們當兄弟了?你以前可是一街老大,那老頭子有什麽可怕的?”
要不是當初,那王老頭一天到晚拿了根鐵棍追着俞樹趕,逼着他去考什麽高中,至于他們每天蹲校門口等人嗎?
自從俞樹上了這破高中後,像變了個人。一頭黃毛染黑了,連那麽炫的耳釘也摘了,就宛如一個正經八百的高中男生。
他媽的,一點都不酷帥了!
俞樹卻并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對阿昌他們說道:“上學挺好的。”
不上這個學,可能就再也遇不到那家夥了。
阿昌眼看俞樹已經走遠,嘆了口氣。
身後的小弟跟上前,問他:“老大,樹哥這是要和咱們絕交啊?”
“晦氣!”
阿昌不爽地将手裏夾着的煙往地上一扔,腳尖使勁地撚滅煙頭,啐了一口。
那小弟又說:“最近兄弟們也沒錢花了,要不找個小鬼斂個財?”
他們正說着,就走到了四中校門,見裏面正巧走出一穿着洋氣的學生。
見那學生只身一人,瘦瘦高高的,不像是厲害的家夥。
他踩着滑板從他們面前經過,阿昌給了小弟們使了個眼神,悄悄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