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金主”
“金主”
開會、開會、開會，夏葉像小白鼠誤入迷宮，走三步一個死胡同，退回，重新開始。
她知道，迷宮有出口，但沒完沒了的生活卻沒有出口。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所圖不過銀錢幾兩，嘴上說着累，心裏卻倍感充實。
起碼，銀行卡裏不斷攀升的數字，給了她加班的安慰。
與李熙和的合作平穩落地，一切都按部就班進行，夏葉腦子轉不停，幾乎無休息時刻。
超負荷工作帶來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夏葉完全忘記各種日子。
一直忙到8月中下旬，夏葉手邊工作才告一段落，成立的新公司也證件齊全，場地選在江東科技城裏，離向衛的公司倒是不遠。
夏葉站在新辦公室，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時，面前巨大的玻璃窗透着光，仿佛在向她展示世界的宏偉，以及她未來的璀璨。
越過群樓，最惹眼的建築物，離這裏一個路口的高樓裏，夏葉知道，向衛此刻正坐在某個角落。
心癢。
拿出手機，發了條信息給向衛。
夏葉：【似乎，也沒有很荒涼嘛。】
片刻後，向衛發來一個問號。
向衛：【你在，科技園這邊？】
夏葉：【新公司辦公室位置不錯，大概能看到——你在“摸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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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衛：【[/圖片]】
一張自拍照。
向衛在辦公室中，端坐電腦前，人模人樣。
夏葉：【擺拍，過于明顯。】
向衛：【我同事問我，為什麽要對着手機自拍，我說我老婆想看，但自拍有點做作，所以請他幫我拍一張。不知，滿意嗎？】
夏葉：【……十分不要臉皮。】
向衛：【感謝誇獎。】
午休前，向衛打來電話，夏葉剛簽好租賃文件。
夾着電話，夏葉簽着文件，心不在焉問：“有事？”
向衛語氣輕松，道：“一起午飯？”
夏葉：“哦，好。”
答應太快，向衛編好的話術都沒來得及說，嗯啊了兩句就挂了電話。
等所有文件簽完，事情安排好，夏葉才想起向衛約她吃飯，一看時間，還好，應該還在他午休時間。
順着導航，過了一個路口，遠遠就瞧見向衛，青年身姿卓然，一手插口袋，一手玩手機，樹影在他臉上暗影斑駁，随着微風，陰影搖晃，襯得青年五官更顯深邃。
因為太過惹眼，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瞧他。
畫面太熟悉，過去的十六年，他總是在等她。
等她來找他，等她主動走向他。
沒有任何疑問，靠近他。
除此以外，他只是等，從未催促過她。
只有一次。
半年前，新年後的南陵，落了一場細雨，江南天的濕冷，凍的人抱團取暖。
夏葉就很怕冷，自然而然縮在向衛懷中，被窩因為向衛的溫度，也暖如火爐。
“例行公事”後，夏葉掀開被子大口呼吸，向衛又壓了過來，只是抱着她，口中還叼着未燃的煙，一臉無辜的笑。
“夏一葉，多少年了？”
沒有沒尾的一句話，夏葉蓋好被子，挑了眉，問：“什麽多少年？”
向衛額頭抵上她額頭，四目相對。
“這麽多年了，該原諒我了吧？”
似懂非懂，斟酌再三，夏葉才知道他在說什麽。
高中的分手，理由太多，借口全無，連解釋都吝啬。
誰都沒再敢提及。
“我原不原諒，對你很重要嗎？”
該做的，不該做的，不是都做了嗎？
談過去，難道不矯情嗎？
他們又不是十幾歲的少年少女，懵懂青澀。
如今的他們，是商場上、職場上的佼佼者，嘴邊挂着情愛，多少顯得幼稚又廉價。
當時，夏葉是這麽認為。
可向衛不依不饒。
所有的事非要有個結局不可。
“夏一葉，我們都将不再年輕，所以，我有點慌。”
“慌什麽？”
“我怕等不到你和自己和解的那天。”
“既然不再年輕，”夏葉摘下向衛口中的煙，折斷，随手扔到垃圾桶裏，“少抽煙。容易早衰。”
她已經過了好奇年紀，當初跟着向衛學的抽煙，現在也帶着他戒煙。
他們都不再是過去的自己，他們也是永遠的自己。
折斷了煙，也“折斷”了向衛的視線。
“夏葉，你沒怕過嗎？如果，不是我，是別的人與你同床共枕，與你沒有回憶的組成家庭。你不會怕嗎？”
不等夏葉回答，向衛淡淡說：“我怕。非常怕。”
我不怕相隔千裏，我怕即使我們做着最親密的事，卻沒有任何結局。
糾纏不清，是我私心，所以，你要懂，我要你懂我。
不會懷疑，我的心永遠屬于你，即使你一次次踐踏它，它也不會再回到我身體裏。
自你出現，我心就不再屬于我，除了你，再容不下任何人。
浮生若夢，我只想與你厮守一生。
“你能不能再快一點？快一點，驗明我心？”
那是的向衛明明嬉皮笑臉，似在玩笑，眸中的晶瑩閃了一下。
一張本該歡笑帥氣的面容，突然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夏葉盯住他，只覺窒息，她腦海中冒出“逃離”二字。
你有更好的未來，不該陪着我孤寂冷漠。
向衛，你放了我吧。
夏葉滿心悲涼，又頓覺荒唐，胸前空蕩如穿堂烈風。
所以開春後，她申請了職位調動，陰差陽錯，卻來了東申市。
不曾想，向衛會追至東申……
他與她，從來無法算清。
向衛立在原地，動也不動，明明拿着手機，卻并未給她發一條信息，更不曾催促。
這也算是他的優點之一。
夏葉走近時，他似有察覺，擡頭後微微笑了下，收了手機，迎着她走來。
“忙？”
“嗯，剛才在簽合同，房子算是正式定下了。”
側身指了指身後，“那邊，15樓。”
向衛順着她視線，點了頭。
“記住了。”
“不過，我應該不會經常來。”
向衛應了一聲，不再多說，只是将手機舉到她面前。
“這家館子還不錯，帶你去試試。”
“午休時間夠嗎？”翻着手機網頁，夏葉瞥了眼時間。
“夠。”
自然而然牽了夏葉，并肩走向目的地。
路口時，時不時有人同向衛打招呼，向衛冷淡點了點頭，寒暄一二。
第一次有人打招呼時，夏葉還想抽回手，多少有點尴尬，向衛手卻攥的緊，絲毫不給她躲藏機會。
第三次被打招呼，不知名的女生誇贊說：“向經理女朋友嗎？好漂亮啊。”
向衛心情好，轉頭看了夏葉，微微笑了下，“嗯，還是我‘金主’。”
對方顯然沒預料他回答，愣了一下，打趣着離開。
人剛走，夏葉就沉了臉，“什麽叫‘金主’？”
向衛：“字面意思。”
夏葉：“好意思？”
向衛：“當然好意思，為你服務，我樂意之至。”
等紅燈時，向衛湊近，補道：“各方面的‘服務’，都可以。”
夏葉推了推他，“賤兮兮。”
向衛意味深長瞥了她一眼。
不過飲食男女，行走在大大的城市中，小小的人好似微不足道，各有各的悲喜。
總是能容下他們的私心。
飯館裏，向衛習慣性幫她端茶倒水，也習慣性幫她挑蔥。
夏葉忙着回消息，一刻不停打電話，發語音。
“對，這批貨抽樣交給質檢，送去專業機構鑒定，記得盯住日期，及時歸檔。”
“不行，李廠給的價格太水，今年份額必須削減。如果問起，就說公司內部調整。”
“顧氏的價格已經最低，如果其他家要加量，就用顧氏壓他們價格。”
“器材實驗室和合作機構我已經聯系了，這周五要去南陵拜訪，具體的規劃等我現場看了再提意義。”
……
幾乎沒有時間分給向衛。
“不行！零部件，一毫米都不能差！研究室那邊我已經溝通過了……對，這事我會盯着，我已經邀請了幾個學弟學妹，沒問題的話，後天就可以來上班……”
……
安靜吃飯，是不是給她添茶，向衛“後勤”做的到位。
等所有事暫時告一段落，桌上的飯也涼了大半。
“身兼兩職，忙得過了？”
夏葉扒飯，糾正說：“三職。”
向衛疑惑，“三職？”
夏葉：“專業問題，HR搞不定，需要我親自面試，不過，我早就邀請了學弟學妹們。”
口幹舌燥，夏葉飲了半杯茶，又道：“飛行器相關本就不是一蹴而就。需要時間，所以，我也不急一時，只是隊伍拉起來了，具體技術倒也不用我親自參與，只是，我自己的事業，多少要上點心吧。”
向衛：“嗯，完全拿出了‘金主’的氣勢。”
夏葉輕啧一口，表示嫌棄。
“所以，周五是要去南陵嗎？”
“不，周四晚上就過去，正好回去住兩天，看看我媽。”
“哦，這周，我也有事。”
夏葉腦子裏全是工作安排，邊吃邊用手機記錄工作日程，全然未将向衛之言放在心上。
她這般投入工作，向衛很欣慰，她一直很認真，他知道，所以，不該她煩惱的事，他會替她解決掉。
向衛想起手機裏的短信，以及前天收到的電話，沉思片刻，對夏葉說：“‘金主’，你可得好好待我啊。為了你，我可真是——顏面無存。”
沒來由的話，聽不出他意思，夏葉只當他玩笑，眼皮未掀，低頭吃飯發消息，敷衍道：“是是是，我最沒良心。”
不久後，夏葉回憶起自己當時的敷衍之言，恨不能撕了自己。
她确實沒心沒肺，看似聰明，其實，她對向衛，似乎并未真正上過心。
可沒有後悔藥。
夏葉垂着頭，無地自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