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父母
父母
醒的還算早，夏葉起身踢了踢沙發上的向衛。
昨晚，向衛說是從佟邁那搶了一瓶好酒，非要和她共飲品嘗，夏葉飲了大半杯，才覺酒勁上頭，再一看向衛，早已自顧自喝高，躺在沙發上睡了。
丢他出門有違人道，扶他上床又嫌他酒氣熏天。
夏葉一合計，直接讓他和沙發“相親相愛”吧。
被夏葉踢醒，向衛哼唧一聲，随聲而滾落地。
臉色泛白，愁的五官攢成一團。
向衛：“疼疼疼，一葉，輕點。”
夏葉将毛巾丢到他臉上，“喝倒在別人家，也好意思。”
伸手取下毛巾，向衛努力擠出笑臉，道：“我一般不會跑別人家喝酒，我有‘男德’。”
夏葉不屑反問：“‘男德’？”
什麽天方夜譚？
向衛不悅，“一葉，我可只有你一個，你不知道嘛！”
夏葉：“技術娴熟，花頭多的男人，很難令人信服。”
向衛：“我可都是為了你啊！你這是辜負我好意，好傷心。”
夏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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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趕高鐵，沒空同他廢話，拿了電腦包就能走，向衛洗漱完畢也匆匆要跟她出門。
這次去時間斷，她囑咐他不用來打掃衛生，向衛點頭。
直到等地鐵，夏葉才擡頭問：“你不用上班嗎？”順手指了指反方向。
向衛皺着眉，“頭疼，需要休息，我請半天假。”
夏葉：“那你也是坐對面回江東。”
向衛：“我分不清東南西北。”
耍賴皮？
随他吧，夏葉南陵的同事确認工作事宜，也懶得搭理他。
地鐵人不多，夏葉一直用手機打字回消息，過了會兒，肩膀一重。
擡眸，對面玻璃倒映着二人身影。
向衛靠在她肩上，搖搖晃晃，睡得很沉，大概，昨晚的酒，他确實喝高了。
夏葉往椅背靠了靠，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向衛頭滑向她頸窩，夏葉微微轉頭，見他呼吸均勻，他确實是睡着了。
可，依舊陪着她去車站。
夏葉內心波瀾，擡頭看向對面玻璃，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
不久前，3月底，夏葉接到調派東申通知，她準備離開南陵時，原本想和向衛告別，但說着說着閑話，她無意說了一句累，他嬉笑說：“夏葉，你可以不用這麽累，不是還有我嗎？可以試試依靠依靠我嘛。”
不能依靠別人。
因為，靠不住的。
向衛送她進車站，夏葉回頭，向衛在外面對着她揮了揮手，張口說了什麽，她猜不到，但他笑着，一如從前，夏葉想，他應該是讓她小心之類吧。
夏葉想回應，猶豫再三，微微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回南陵的路不長，高鐵很快就到，買的直達，速度很快，應該很快就能見到媽媽了。
南陵總公司人員變動大，前臺姑娘見她回來，喜出望外。
原先并不親厚，最多算個熟人，如今卻比旁人熱情些。
開會內容繁多且雜，夏葉對東申情況也大體說了下，只是藏着掖着，将部分情況暗示大老板，需要私下溝通。
需要私下彙報的，一是前任主管遺留問題，二是和李氏慕悅悅金合作內容。
她雖有權利，但要增加采購量，需要“堅強支持”。
大老板請夏葉吃飯，聊了2個小時，于情于理，夏葉将東申現狀分析了遍。
當初是大老板提拔的她，她自然感激，工作上不會懈怠。
幸而，有個信任自己的領導，是何其重要。
所以當夏葉站在家門口時，已近10點。
推開門，媽媽朱虹端着砂鍋從廚房走出。
“啊，一葉回來啦？剛好，我給你炖了冰糖銀耳雪梨湯，潤嗓。”
朱虹放下砂鍋，吹了吹自己手，拿小碗給夏葉裝湯羹。
她吃得很飽，但媽媽特意煮的，無論如何她都得喝一碗。
夏葉：“就一碗，有點累，你怎麽不歇着？還做這個。”
接過碗，夏葉喝了一口，是從小到大的味道，冰糖的量剛剛好。
夏葉：“媽，你自己喝，以後晚了別等我，你自己先休息。”
朱虹笑了，“這才幾點呢，給你做吃的，媽不累。”
這句話，夏葉聽過無數個版本，比如“媽不累”，“媽不疼”，“媽不餓”……
貫穿她記憶裏，媽媽總是讓她別擔心，明明是自己逞能，卻反過來安慰夏葉。
夏葉洗漱完，打開電腦，她今天和大老板彙報內容，她還是決定寫個報告，細化內容，剛準備打字，就被朱虹用毛巾蓋住。
朱虹柔聲道：“工作重要，身體也重要，你這樣濕着頭發，老了要頭疼的，媽幫你擦幹。”
夏葉瞥了眼衛浴，牆上的吹風機如此明顯，但她還是笑着應了朱虹。
“好，聽你的。”
朱虹在她耳邊絮叨，夏葉也不覺煩，和媽媽有4個月不見了，她自然有話說。
曾幾何時，媽媽也是這樣幫她擦頭發，吹風機可以瞬間搞定，媽媽卻說傷頭發。
“我們一葉頭發這麽好看，不能傷了。”
“我看你洗發水好像要沒了，我給你買了新的，都在櫃子裏。”
“在東申過的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适？”
“江南在東申，你們見面了嗎？她還好嗎？我記得那小姑娘長得漂亮，性格也好，難得你們從小就要好，人生有個能長久相處的閨蜜，是難得的。”
“對了，我在南陵找了份月嫂工作，倒是不累，閑着也是閑着，給自己找份事，就不無聊了。”
……
夏葉靜靜聽朱虹和她唠叨，良久，輕笑了下，“你喜歡就好，別太累，免得腿疼老毛病犯了我不在，你女兒啊，現在特別能賺錢，養得起你。”
朱虹跟着笑，替夏葉梳頭發，“知道，知道，我們一葉最厲害了。我是閑着也是閑着，找點事做，也好打發時間。”
夏葉輕聲應了。
過去，媽媽是有工作的，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起碼養活自己不成問題，後來爸爸生意有了些起色，就讓媽媽辭了工作，在家照顧家裏人，媽媽原本是不願意的，但思慮一二，還是辭職，做了全職主婦。
一直到爸爸破産，生意失敗，媽媽才重新找了工作。
全職主婦再入職場，毫無優勢可言，甚至會因“全職主婦”被人奚落，有錢人跌落後的世态炎涼，更令夏葉徹骨。
“全職主婦”為了家庭，放棄自己，最後卻說成是脫離社會，放棄自我價值。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夏葉曾試圖告訴別人，不是這樣的，她的媽媽，是為了她。
媽媽是有過夢想的，扼殺媽媽職業和夢想的人，不是爸爸，而是她。
夏葉常想，如果沒有她，也許爸爸和媽媽的人生，會不一樣……
起碼，不會是現在這樣。
“想什麽呢？”朱虹坐到夏葉邊上，瞧着她笑，溫柔、和藹。
夏葉輕輕搖頭，“沒什麽。在想工作，明天還有兩個會議，媽，早點休息吧。”
朱虹點頭，“好，你先去睡，我收拾完就睡，羹湯我給你包好放冰箱，明早還能喝，你這工作經常出差，又廢腦子又廢嗓子，得補補。”
說完端了砂鍋就往廚房走。
夏葉望着媽媽背影，想起很多年前。
那時，她和媽媽相依為命，所謂爸爸，能給她的只有巴掌和責罵，所以的錯都是媽媽和她。
以前爸爸喝醉是為了生意，為了這個家在拼命，後來爸爸喝醉是逃避現實，為了讓自己心裏好受，拼命推脫責任。
大半年，夏葉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怎麽過的，媽媽又是怎麽過的，摔碎的東西，消不掉的傷，直到爸爸連着夏葉也打罵，媽媽才下定決心離婚。
可離婚容易，擺脫哪有容易？
認錯，糾纏，打罵，求饒，爸爸的每一次忏悔，嘴上的“我會好好努力，你們都是我的家人”，到被媽媽拒絕，又換了副嘴臉，“你是我老婆，你是我孩子，就是離婚了，血緣也斷不了！天王老子來了也管不了家事！”
賣掉房子還債，夏葉和媽媽租房，一次次搬家，可港城市太小，總是會被發現。
夏葉也沒辦法離開學校，沒有比雲梧中學更好的學校了。
她要高考，她要學習，她要擺脫，她不能自暴自棄。
她還有媽媽……
她的力量還太小，甚至不足以自保，會熬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幸而，她從小成績好，學校重視，騷擾她的人和父親都被學校攔下，起碼，在學校，她是安全的。
從未有一刻夏葉感到如此幸運，她沒有放棄自己。
她的朋友們，也沒有放棄她。
在你最需要幫助時，有人拉你一把，人生也許就沒那麽難。
夏葉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窗邊還放着向衛給她買的星空燈，夏葉想：無論向衛過去為何忽冷忽熱，但起碼，沒有真的将她踩進深淵，所以她這輩子，怕是對他恨不了，也狠不起。
他與她之間，是算不清誰對誰錯，孰是孰非。
這一夜，她睡的安穩。
只是夢裏一直恍惚，少年向衛的身影出現在她身側，彼此什麽都沒說，在公園草坪上，看向滿天星辰。
少年向衛說：“夏葉，不要怕。我會一直在的。”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所以，你不要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