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惡人
惡人
0點2分,她應該睡了。
向衛從座椅上起身,舒展了身體,又躺倒在床上。
手機消息:0。
他不找她,她幾乎不會主動找他,噓寒問暖什麽的,更不會有。
燈光微弱,小小的房間,像個囚籠,他自困于此,心甘情願。
終有一天,她會回到他身邊的。
終有一天……
因為,他知道,她還愛他。
所以,他願意做個混蛋,一個糾纏不休,難纏致死,令人心驚膽寒的“惡人”。
惡人,怎麽會告訴別人自己是惡人呢?
向衛嗤笑一聲,他當然,是個好人啊。
一個,會将騷擾她的人,打到住院的“好人”。
一個,陪着她,替她擋掉所以“桃花”的“好人”。
大學入學,高中的裂痕還未彌補,他不敢輕舉妄動,見面不多,招呼了了。
他在角落裏窺見她身影,順勢坐在臺階上,想發的信息終究石沉大海,存到了“草稿箱”中。
Advertisement
入學後的第一場運動會,他目光鎖在她身上,那麽多人,他的心思不會被輕易察覺,他輕而易舉就找到她。
幹淨利落的馬尾,短袖運動褲,簡單如山泉,于他不過揚湯止沸。
他總能輕而易舉找到她。
向日葵找陽光,向衛找她。
并非他想出風頭,可運動會項目于他而言,确實沒難度,所以他跑完後坐在角落,拿了扇子扇風。
有需要就去幫人頂替,同級生拿了水給他,他擰開飲了一口。
她出現在他視野中時,他正放下水瓶,伸手擦了擦臉頰汗漬。
賽道上,她很認真準備,随着一聲令響,她沖了出去。
向衛搖着勺子,熱風習習。
中學的夏天運動會也是這樣熱。
那時,她跑完後,會從他手裏搶過水瓶,仰頭,一飲而盡。
和現在的她,完全不同……
現在的她跑完,身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給她遞水,給她拿毛巾,他們同她玩笑,他卻只能站得遠遠的。
遠遠的,看着她。
看着別人占據他曾經的位置。
取而代之的不甘和失落。
輕輕拍打扇子,驅趕蚊蟲,向衛挂着毛巾,擡眸,見日光透了樹葉見罅隙,落在他面前。
他們,還能回去嗎?
如果,如果,當初,再有一點談判資格和籌碼,他是不是就能護着她?
可他多想告訴她,他盡力了,為了她,他也跪了別人,求着所有人放過她。
男兒膝下有黃金,可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她知否?
向衛站起身,蓋好自己毛巾走向夏葉,趁人多,繞她背後塞了扇子到她手中,轉身逃開。
中學的運動會,也是向衛最為積極,班裏就數他體能最好,縱然如此,一上午的比賽,他體力消耗過大,抱着葡萄糖袋豪飲。
“別逞能,不行就說。”
她嘴上不饒人,卻蹲在他身邊,一邊為他扇風,一邊用自己帽子為躺倒在地上的他遮陽。
他微微熾熱眸中,她又是擔心,又是傲嬌,惹得他忍不住嗤笑。
“你還笑!省省力氣,等下還有50米接力賽!要是輸了……以後別在我面前吹噓自己多厲害。”
他握住她褲腳,替她理了理褲腳褶皺,“好,我肯定贏。”
“向衛,你早晚被雷劈……”
夏日曬得少女臉微紅,像花朵嬌豔。
“那要是,我贏了,你答應我件事,怎麽樣?”
“明知是坑,我還往裏跳,我缺心眼嗎?”
“不是難事,給我讨點好處,你怎麽還斤斤計較呢?”
“你先說什麽事。”
“喂,夏一葉,要是我贏了,就和我……就陪我去玩一次滑冰,怎麽樣?”
“我們幾個不是常去嗎?”
“我是說,只有,我們兩個。”
蟬鳴喧鬧,夏季正式拉開序幕,年少的情緒逐漸鼓噪,再難壓抑。
同樣是運動會,他們身邊的人卻換了模樣。
他想,就算有一天,她身邊的人都離她而去,她不再衆星捧月,他也會在她身後。
熱了遞扇子,冷了暖她掌心。
一降溫,夏葉的手更冷,向衛怕冷,可他就想牽她手。
高二的新年,他站在她家樓下,伸手接過從陽臺翻出的少女,戴着手套,壓低聲音對他說:你要接住我啊,我可不想摔下去,肩膀借我踩一下!
順着牆邊欄杆,她小心往下挪,腳底一滑,他被她撲倒在雪地上,她壓在他身上,橫七豎八歪倒,躺在雪地的兩人。
明明是冷的,她斥責他的熱氣,呵的他周身冰雪消融,如遇暖春。
那年,港城市難得落大雪,他帶她出去逛夜市,隔着手套牽住她,卻覺得能感受到她體溫。
微涼的指尖,在他心尖劃過,點燃他青春所有熱情和悸動,此生再難忘。
回憶糾纏不休,畫面交疊,再回首,似乎沒有什麽事值得回味。
都是無關痛癢小事罷了。
曾經的要死要活,茍且偷生,天崩地裂,總有度過的一天。
信息聲拉他出回憶。
陳之影:【我幫你補了段代碼。】
陳之影:【最近準備畢業論文和答辯,你自己多擔着。】
向衛:【好。】
放下手機,向衛起身,從桌上抓過煙盒,倒了兩下,掉出一支煙,他點了慢慢抽。
晃了晃煙盒,空空如也。
向衛伸了伸懶腰,手機揣進口袋,出門下樓,往便利店走去。
是該休息下,轉換下心情。
電梯裏不能抽煙,他順着逃生樓梯踱步而下。
感應燈應聲而亮,向衛面上表情不明。
逆着光,背光而行,單調步伐聲在樓道裏回想,伴着一路煙味,久久不散。
街上人煙稀少,零星有喝醉的人三三兩兩胡扯,半支煙的煙味随着他軌跡,飄散街道。
袅袅青煙,徐徐消散。
一手插兜,一手看着手機,向衛墨色外套像今天的夜,黑得深不見底,他卻融入其中。
嘴上的煙即将燃盡,面前出現兩個醉漢,擋了他路,他側過身,讓了讓,眼神冷漠。
如果是多年前,他絕不會退讓,橫沖直撞的少年,終究會學會妥協。
學會和自己的自大、傲慢、狂妄慢慢和解。
為此,他付出了自己的感情。
便利店門口,從口中捏了煙蒂,攆滅,丢進垃圾桶中。
“您好,請問需要什麽。”
“這個,兩包。”
他指尖敲了敲玻璃展櫃,垂着頭,細碎劉海投下的陰影,同他羽睫陰影連城一片,襯得他五官更加俊朗立體。
收銀臺姑娘遞上煙,忍不住多瞧了幾眼,想随意搭話,對方卻木木的連瞳孔都看得擡。
“小哥哥是住附近?”
向衛聞聲接了煙,掃了碼,“嗯。”
拆了包裝,将塑料紙遞給收銀員。
“有垃圾桶嗎?”
“啊,您給我,我幫您丢。”
“謝謝。”
磕了磕煙盒,用薄唇叼出一支煙,轉身走出便利店,拿了打火機,在門口就點了煙。
星火點點,背着光,平添幾分冷峻。
收銀姑娘忍不住紅了臉。
向衛吊兒郎當叼着煙,呼出一口煙,拿着手機打字。
到底沒忍住。
向衛:【有沒有很想我啊?】
我很想你。
向衛:【生日,要不要聚餐之後再去逛逛?】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就算,你厭惡我。
我也想待在你身邊。
夏葉。
夏一葉……
耳機裏想着傑倫的老歌,“回到當初愛你的時空……所有回憶對着我進攻……”當年,“周董”的《雙截棍》火遍大街小巷,向衛在教室裏放,聲音開的太大,夏葉捂着耳朵進了教室門,怒斥向衛:“吵死了!難聽死了,給我放聲音小一點!”
氣勢蓋過“哼哼哈兮”,向衛乖巧的關小音量。
最後,愛周傑倫最瘋狂的,卻是夏葉自己。
“真香”本香。
向衛自嘲一笑,“相愛還有別理,像無法安排的雨……如果我遇見你是一場悲劇
我想我這輩子注定一個人演戲……最後再一個人慢慢地回憶……”
嗯,方文山沒有騙他。
他一個人演了一出戲,一出無人知曉的戲。
沒有觀衆,沒有掌聲的獨角戲。
拾級而上。
空空樓道裏,腳步聲和燈光同步,他剛來東申,刻意的重逢,也是在樓道裏,她愠怒未消,不滿質問他為什麽跟着到東申。
能為什麽?
他搪塞是工資,可二人心中有數,他說謊。
他自始至終,所圖皆是她。
好像和樓梯間有着道不清的緣分,大一入學後的運動會,他出盡風頭,得到所有人青睐,卻沒有她的訊息,只在走廊或者食堂遇上,點頭一笑。
敷衍的像是陌生同級生。
連陌生學長同她打招呼,她都更熱情些。
她已經放下他了嗎?
“可是夏一葉,你是我漫長黑夜中的癡心與迷戀。”
你怎麽會不知呢?
他坐在回型教室樓梯上,黑暗中,對面自習教室白熾燈像投影裏的倒影。
模糊而虛假。
他開了窗,靜靜坐在樓梯上吸煙,邊上的空可樂瓶裏裝着攆滅的煙蒂。
靜靜背單詞的少女,咬着筆蓋,時不時低頭在筆記本上寫字。
清秀纖細的文字,連單詞字母都柔弱,字如其人,見字如面。
她給他寫過很多作業,為他劃過很多重點,她會生氣的在他課本上寫罵他的話。
生氣的模樣,也令人着迷。
所有的場景,都與她有關,所有的回憶裏,都有她。
他要如何割舍?
如何拱手讓人?
踏上最後一階臺階,向衛回頭看了眼應聲熄滅的樓道,默默關上門,像關上他今夜所有的回憶。
開門時,突然來了信息,他想,大約陳之影良心發現,又幫他補了代碼。
點開手機消息,卻愣愣的看着置頂消息上的“2”。
夏葉:【半夜不睡,做鬼嗎?】
夏葉:【再給我發消息,禮物我就燒給你。】
說着狠話,卻依舊會回他消息,他心尖上的人兒。
向衛嗤笑一聲,回:【好。】
縱然明天不可測,我依舊想同你糾纏不清,直到——此生了結。
暖春的寒在夜晚體現的淋漓盡致,再寒冷的夜,也阻止不了盛夏燥熱難耐的到來,四季循環,從未改變。
向衛想,他也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