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搬家
搬家
清明假期後,南陵市逐漸回暖。
路邊繁花零落成泥碾作塵,萬物迎接新生,包括站在門口的夏葉。
随着“砰”一聲,她将自己在南陵的故事一并關上。
日光微塵中,身影逐漸遠去。
總公司派她常駐金融中心——東申市,妥妥的升職加薪。
東申市寸土寸金,在市中心租房,她的小屋開窗可見梧桐,據說整個夏季都有鳴蟬。
東申的“情調”和南陵的古典美不同,自帶“洋氣”。
立在窗邊飲水,窗外的梧桐新葉長勢喜人,她想:再過不久,就該遮了她窗沿吧?
江南來電時,她剛好小憩。
幸好,她在東申并非無依無靠,還有她的閨蜜——江南。
認識16年,歲月漫長。
江南:“給你接風洗塵,在你家附近餐館訂了位置,6點,準時到哦!”
夏葉揉着肩,應了。
夏葉人生信條之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嗯,她信口胡謅的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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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幹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何況又是江南請客,夏葉特意穿了寬松運動裝,特意松了松褲子,留着空間,必須吃到江南破産。
夏葉摩拳擦掌松着腰帶,突然想起小時江南說她的話。
江南說:夏葉,就算你衣衫褴褛,你也一定是乞丐裏最好看的。
夏葉想:江南誇人的角度刁鑽且欠揍。
她決定,今天吃完還得打包一份回家,不吃白不吃!
店門口,江南伸手同她打招呼,來的時機剛好,最後一桌,“欠揍”的江南很豪氣的将菜單遞給夏葉,“吃什麽,說吧,滿足你!”
見過送死的,沒見過比江南還“慷慨”赴死的,夏葉語氣戲谑,道:“東申‘新媒體之光——wowDS’的江大主編請客,我怎麽會客氣呢?太客氣顯得虛僞。”
江南呡了一口茶,提議道:“過兩天周末,要不要體驗下國際大都市的夜生活?”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話間隙,夏葉已将菜單上貴的菜點了個遍,不給江南删改機會,瞬間手機下單。
“有我這麽可愛的壞人嗎?”江南托腮,對着夏葉眨眼。
夏葉“呵呵”一笑,心想:你不是壞人,誰是?難道是我?就算我是壞人,我也是不會承認。
但,“吃人嘴短”,夏葉沒說出口。
夏葉又将“魔爪”伸向菜單,居然漏了一道最貴的菜!
不行,她得加菜!
回頭預備加菜,被人擋了視線,不祥預感。
視線一點點往上挪,墨色外套,偉岸身量,上下滾動的喉結,她心中一顫,熟悉的模樣。
棱角分明的下颚線,目光沉靜,眼底卻有火種藏匿,劍眉星目,清爽短發。
英俊青年立在原地,引得衆生皆醉。
夏葉卻很清醒。
是向衛!
夏葉微微擰了眉。
“聽江南說,你也來東申了?這麽巧?”向衛微笑,語氣卻冷。
和她打招呼,一如既往的自然,就像無事發生。
“也?”夏葉移開視線,瞧向江南。
江南笑意盈盈,“向衛前幾天來的,剛好你也調來,老友又湊一起了。驚喜嘛?”
喜不喜不确定,驚倒是真的驚得她三魂出走一半。
夏葉:“東申動物保護協會電話多少?接收流浪狗嗎?”
江南:……
向衛:……
向衛剛要落座,夏葉突然站起,瞪了眼向衛,道:“喂,向衛,還沒洗手吧?走,帶你去洗手間,剛好我也要去。”
向衛被夏葉一把抓住領口,将他拖走。
“夏葉你輕點……啊啊,江南,等我們一下哦……啊啊啊,夏葉你走慢點啊……”
夏葉将他拉到安全樓梯間,門“吱呀”一聲關閉後,夏葉也順勢松開了手,擡頭盯住向衛。
語氣不善,問道:“什麽意思?”
向衛整了整自己衣領,反倒步步緊逼,夏葉步步後退。
直至向衛将她抵在門上,向衛擡手,将夏葉圈在雙臂間。
“什麽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
明知故問,夏葉不悅。
夏葉:“你在南陵工作好好的,跑來東申做什麽?”
向衛:“換工作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夏葉愠怒,“早不換晚不換,這幾天換?”
向衛溫笑,似乎将夏葉的話重新咀嚼一番,嘗出些別番滋味。
“哎呀,夏葉,你想什麽呢?”向衛一臉無辜,仿佛在笑她自作多情,他怎麽會為了她換工作呢,“我總不能和錢過不去吧?”
安靜,沉默,夏葉不再說話,她知道木已成舟,她沒資格要求他。
一開始,就是她的錯。
是她高中先向他告白,是她大二那年先睡了他,一直是她主動半步,也是她先選擇止步。
用現代人話說,她就是個“渣女”,是“海王”。
是她先動的手,那又怎樣?
他又何嘗放過她?不過彼此非善類,現在她要走,他又糾纏不休。
“向衛,我再說一次,不要讓江南他們知道我們關系!”
“……哦,我明白了,可,我們是什麽關系呢?”他一臉無辜,又滿是憧憬看向她。
什麽關系?
是認識16年,交往過幾個月,喜歡過的人。
除此以外,他們之間,僅限于身體親密,僅此而已。
我們只是——
“只是朋友!”夏葉為他們關系“蓋棺定論”,攥緊的指尖卻涼了涼。
向衛堆笑的眼眸中,略微熄了些光芒,随後淺淺一笑,“知道了,我們,只是好友,偶爾互相暖床的……密友。”
夏葉咬了牙,“回去吧,免得江南起疑心。”
推開向衛,夏葉準備回去,身後傳來向衛聲音,在空曠樓梯間飄蕩着回音,逐漸沒了音,墜入深不見底的空洞裏,令人心慌。
“江南怎麽會疑心呢?畢竟,我們早就分手了,不是嗎?”
我們,早就分手了,不是嗎?
向衛上前一步,同她擦肩而過,越過她,快步走回去,步伐穩健。
夏葉看着他背影,指節捏得生疼。
過去,夏葉一直覺得,衆好友中陳之影最是冷漠,許久之後,夏葉才驚覺,原來,陳之影是外冷內熱,向衛則是外熱內冷,內冷的人,最是薄涼。
向衛,便是薄涼之人。
中學至今已16年,太熟,所以離不開彼此罷了。
待她走回餐廳,向衛和江南吃得正歡,向衛一臉驚訝,舉着酒杯,說:“哎,夏葉你怎麽這麽慢?我和江南都快吃完了。”
江南:“啊!向衛你要不要臉,怎麽還搶夏葉碗裏的吃!”
向衛:“說的好像我以前幹過什麽‘要臉’事似的。”
江南:“……确實,無法反駁。”
夏葉坐下,卻食不知味,如坐針氈。
江南一直給她夾菜,“你一個火鍋湯都不放過的人,這才吃幾口?”說完又拍了照片發群裏,順便@陳之影。
江南:【@陳之影,想不想祖國的美食?】
國內的19:00,德國的12:00,7小時時差,陳之影在小群發了個鄙視表情。
即使隔着9000多公裏,卻能正常聊天的陳之影和江南,以及——坐在她身邊,僅一米,卻和她形同陌路的向衛。
真是諷刺。
難道她對他還有期待嗎?
是她先提的分手,她又難過什麽呢?
失望什麽呢?
想去過去告別,所以從南陵離開,沒和他打招呼。
是她一直想斷啊,一直是她。
可高中時,她那麽熱烈的愛着他,她以為,他待她是不同的,直到——
她站在他身後轉角,聽他和一群男生玩笑。
“向衛,聽說你和我們理科大美女夏葉談戀愛了?”
“怎麽樣?”
“你小子,沒做什麽損事吧?”衆人好奇。
向衛只是笑,“關你屁事呢。”
“和大美女談戀愛,什麽感覺?”
她緊張捏了自己指骨,捏的自己關節疼。
臉上的細傷還未好全,細細的傷口,結了痂。
向衛笑聲中透着得意,“……挺難纏。”
“咦——我看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就是!你不會耍人家玩吧?”
又是一陣起哄,聲聲刺耳,夏葉捂了耳朵逃開。
如果沒有喜歡,沒有愛意,就不會難過吧?
是她自作多情嗎?
不久之後,放學回家的路上,人來人往。
放學回家路上,向衛從包裏掏出棒棒糖,塞進她口中。
“新出的哈密瓜味,先給你嘗嘗。怎麽樣?”
路燈不合時宜閃了閃,他剝包裝紙動作遲了些。
“就算是道歉了,我們和好吧。”
“……”
“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路邊的蟬鳴聲聲,像警報,引爆人群的焦躁。
“和大美女談戀愛,什麽感覺?”
“……挺難纏。”
“咦——我看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就是!你不會耍人家玩吧?”
是她自作多情了。
一片枯葉随風飄過,路燈下的人披着暖黃橙光,溫柔,卻令她心中更冷。
是騙她的吧?
都是騙她的,對吧?
一開始,就做朋友好了啊,為什麽,被他耍的團團轉?
告白也是她,說“喜歡”的也是她,好像他從來沒說過。
年少的猜忌和驕傲,輕易将所有美好敲碎。
“向衛,我們分手吧。”
“什麽?”
向衛停了手上動作,握緊甜蜜的棒棒糖。
“什麽?”他追問。
夏葉從口中取出棒棒糖,丢入垃圾桶,宣告他們的結束。
“……你這人,難纏又真令人膩味。”
向衛站在街邊,燈下的影子拉得斜長,印在大地上,如同鬼魅。
他努力擠出笑容,卻像哭。
“哈?難纏?膩味?什麽意思……夏葉,你說清楚。”
少年不甘心的拉過少女手臂,少女手臂還隐隐作痛,她甩開他的手,又想起向衛的調侃。
“抱歉,向衛,我們還是适合當朋友。我不喜歡你。一點沒喜歡你。”夏葉冷冰冰盯住他,一字一句,說:“還有,我是生還是死,都與你無關,請你不要再糾纏我了。”
帶着一點報複心理,夏葉想,他也算自食其果,活該。
時隔多年,夏葉早已記不清,那時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但陳之影說,那天,向衛在原地站到半夜才回家。
往事已經模糊,夏葉拿起酒杯,飲了一口,少年逐漸變為青年,輕佻性格卻變本加厲,總是頂着“好友名義”,光明正大站在她身邊。
故意親密,攆走她身邊不斷示好的異性。
一頓飯,吃得夏葉坐立難安。
酒足飯飽,和江南告別,“到家給我發條信息。”夏葉像個“老媽子”一樣囑咐江南。
江南應了聲,又看向向衛,說:“向衛,你送一下夏葉,她跟你同路,我就先走啦。”
向衛笑着揮手,“曉得,你圓潤的起開吧。”
直到江南的網約車尾燈消失在轉角,向衛的掌心才撫上她肩。
低頭,湊到她耳邊,熱氣潤了耳根,明明是熱的,心裏卻荒涼一片。
面對着空空如也的街道,好像回到高二那年的街口,但這次卻不是她說分手,而是向衛對她輕笑,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去你新家看看,試試新床舒不舒服,如何?”
他一定笑了,帶着她捉摸不透的笑容。
夏葉有點怕,她內心深處不斷警告她:向衛很危險!不要靠近他。
她應該拒絕的。
夏葉對自己說。
春季,萬物生長,暖風拂面,細小的絨毛感受到清晰的暧昧。
她發絲融入黑夜,像丢了魂,連聲音都細若游絲像回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