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得之為幸
大結局 得之為幸
相國府門前。
風塵仆仆的項守一下馬車便看見了項宇,頗為欣慰。沒想到數日不見,這孩子還知道來為父親接風洗塵。
不知哪裏來冒出來一人,打斷了正欲開口的項守:“相國公,陛下命你和右谏議大夫即刻前往天牢。”
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右谏議大夫項宇快速地掃了一眼父親,發覺後者果然面色大變:“相國府無憂,陛下是請我們去見韓安平一面。”
原來如此,項守怪罪地看了下達聖旨的內侍一眼,再回過頭去,才看到項宇已經上了另一輛馬車。
看來他這兒子,和自己的關系還是那麽生分,仍舊不願和自己共乘一輛馬車。
項守無奈地轉身,又重新坐上身後的馬車。
直到他和項宇被帶到韓安平的眼前,項守想破了頭也想不出吳晚然為何要讓自己和項宇來見韓安平。
“小的先退下了。”人一帶到,領路的獄守便十分識趣地離開了。
韓安平擡起頭,髒亂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望向項宇:“右谏議大夫,知道你的母親為何會死麽?”
項守的心一沉,條件反射地想要制止:“事已至此,你要說什麽!”
“父親,讓他說下去。”項宇激動地向前走去,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她是我塞進相國府的密探,本不該對你們父子二人産生半點感情。”韓安平的語氣分為漠然,“可我命她暗中取你性命時,她卻頭一次違抗我的指令。她說橫豎都是要讓相國公死一個兒子,那不如殺了那個正得勢的大兒子。”
“你說什麽!”明明是他說韓安平說下去的,得知真相後的項宇卻又向後退去。
所以,母親是為了他,才殺掉大哥的嗎?
“大哥的死,果然還是與我有關啊。”項宇也說不清自己的情緒,如墜冰窟,卻好像比那還要寒上幾分,“都是我的錯。”
“宇兒,這些怎會是你的錯?他方才不都說了,人是他下令去殺的!”項守眼見着項宇險些跌倒,連忙上去扶。
項宇仿佛被項守燙到一般,立刻甩開他的手,忽而笑得癫狂起來:“不對,父親,你絲毫也不驚訝啊。你早就知道此事了,卻從來不曾告訴我母親和與大哥的死與韓安平有關。為什麽?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情!”
“說啊!為什麽!我年幼時,你瞞着我。可我早已弱冠,你為何還是不肯告訴我!”項宇死死地抓住項守的衣領,控制不住地嘶吼。
項守只得啞口無言。有些事情,錯過了時機,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罷了,我早該明白的。”項宇滿懷失望地松開手,不止何時湧出的淚水沿着雙頰緩緩流下,“你從未看重我,哪怕一分一秒。”
他現下只覺得,自己活在這世上,真是可憐。
“不是這樣的,宇兒!”項守想要拉住他解釋,卻發覺自己什麽也說不出,只好呆在原地,看着項宇轉身離去。
待牢房重歸寂靜,罪魁禍首韓安平才再次開口:“相國公,你無法再有子嗣,也是我讓她下的藥。”
“......韓安平,你什麽意思,報複我麽?”項守氣得渾然不顧讀書人的體面,差點沒忍住踹他一腳。
而韓安平頭也不擡,捆着他的鎖鏈發出細微的聲響:“我只是後悔,将她塞到你的身邊。”
也後悔,步步為營地活了一生,到頭來還是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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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王府。
已是深夜,白灼卻睡不着。翻來覆去,他最後還是起身點了燭火。
他将蘇其央為他置辦的新衣服翻出來,全都鋪到床上,看得出神。
今日玄林突然來找自己,說蘇其央和吳晚然的婚期已定,就在這個月底。自然,是吳晚然特意讓玄林來傳話的。
他大概明白吳晚然的意思。
他是時候離開蘇其央的身邊了。
阿姐她,此刻應當正在另一間客房裏熟睡吧。
“篤篤——”門外響起極輕的敲門聲,白灼連忙去開。
“怎麽,以為我是你阿姐?”吳晚然一眼看出白灼臉上的失落。
白灼向吳晚然身後看去,雖未看到旁人,但是他知道玄林一定在不遠處,否則單憑吳晚然的身手,他早就察覺到腳步聲了。
“你阿姐想讓你進宮當我皇侄的伴讀,怎麽說,賢弟要去嗎?”吳晚然伸手攔住門,沒讓白灼成功把自己拒之門外。
白灼不想理會他,撂下他不管,回屋裏去了:“不去。”
“那賢弟不若回北狄去,我可暗中助你在北狄奪得王位。”吳晚然十分自然地跟着他進屋,眼角瞥見他床上鋪好的幾件衣物,多看了幾眼。
白灼背對着他,冷笑一聲:“陛下這是想對我物盡其用?倘若我真在北狄稱王,也絕不可能效忠于你,勸你早早地死了這條心。”
“可你的阿姐日後就要做女帝了。你若去北狄,還能為她分憂一二;你若一直恬不知恥地待在她的身邊,又能做什麽呢?”吳晚然不再看那幾件衣裳,轉而去看白灼的背影。
白灼聽此,立即回身看他,數秒後終于想通了什麽:“你!無恥至極!你知道她若是登上那個位置,責任心使然,必定不會輕易扔下重擔不管。你無非是想......你都快要死了,憑什麽還要哄騙着把她捆在中原!”
他早看出來了。吳晚然并不是他表面上裝出來的那副樣子,也不是一個憂國憂民的二皇子,打從一開始,他就只為自己的私心。
“是又如何?那你便清白了麽?”吳晚然向前一步,俯視着他,嘴角帶着嘲弄的笑,“我私下問過北狄王你的年紀,乃是十四歲。可初遇蘇其央之時,你卻騙她說你只有十歲。時至今日,你也未曾向她坦白過。你以為,我就不知道你存的什麽心思?”
白灼像是被他潑了一盆冷水,方才還發着怒,倏然又呆滞在原地。
沒錯,是他的心思卑劣。以為當一個小孩子,就可以乖乖地待在蘇其央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默默地将床上的衣裳細心收好。
吳晚然已經不在屋子裏了,應當是早就離開了,可是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卻始終萦繞在白灼的耳旁:“我言盡于此。回不回北狄是你的事,可你實在不該繼續肖想......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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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蘇其央收到了白生香寄來的信。信上寫着白生香姐姐已經與項伯父和離,新開鋪子的生意也還算火旺,總之盡是些喜事。
只是這信的末尾,白生香說:今日酉時,項守意欲見姑娘一面、有事相告。其言辭之懇求、舉止之慌張,我也是頭一回見,若你近日得空,便去看看吧。他似乎不好意思去見你,說他愧對于你,這才托我給你寫信。他還說,你若實在不願見他,還望你去蜀地走一遭,那裏有一位半生戎馬、身懷壯志之人在等你。
将爹爹的行蹤賣給國師,項伯父愧對于她才是應該的。
不過......蘇其央的手指劃過信紙上的最後一行。
心髒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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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相國府。
見推門而入的人是蘇其央,項宇先是一愣,随後扭頭瞪向項守,他這好父親再次騙了他。
再次面對蘇其央,他不知該如何刻意地去疏離。
許久未見項宇,蘇其央也是有些訝異,很快調整好心态,單刀直入地問項守:“項伯父,你信上所提之人是誰?”
“是你父親,蘇夜。”項守也不拐彎抹角地答了,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姑射山上死的那個人是我另外尋來的死士,并非蘇夜,這一切都是演給賈艽看的。為了瞞天過海,我便沒有将此事告知給第三個人。蘇夜本讓我等到你年滿二十、賈艽淡忘這一切後再告訴你,豈料你前段時日竟現身于國師面前,我便連夜趕去巴蜀找蘇夜相商。”
項宇先是一喜,蘇伯父竟然還活着,而後又後知後覺,若他能早些知道蘇伯父還活着,又怎會錯過阿央。父親向來如此,所有的事都了然于心,卻遲遲不肯相告。
項守意識到項宇的神情變化,立即說道:“是你蘇伯父不讓我告訴你的。他說你在蘇其央面前從來做不到守口如瓶。至此,為父再也沒有任何瞞着你的事情了。”
而蘇其央這邊,她根本不敢去看眼前二人在說什麽、做什麽,甚至連呼吸都極為小心翼翼,生怕今日所發生的種種全是夢境。
“聽說這個月底,你便要嫁給陛下了。”項守轉過去看蘇其央,試探性地發問,“你生性活潑,當真願意一輩子困死在後宮之中麽?你若是此刻反悔,我便叫宇兒與你同行,我在暗中協助你們二人一同前去巴蜀。”他知道宇兒仍舊戀慕着她。
項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父親。可是已經晚了。得之他幸,失之他命,可惜他從來未曾得到過。
蘇其央茫然地望向二人,向後退了一步。若這是夢,醒來後她要如何是好。
這時,門外突兀地響起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項宇定睛一看,竟是吳晚然,後者氣喘籲籲地快步走了進來,鬓角處還流着汗。
“愛卿不必拘謹,朕早已聽愛妃說過你們的往事,繼續叫她阿央也無妨,這點度量朕還是有的。”吳晚然見項宇神情忽地不自然起來,氣喘汗流之下也不忘勉強擠出笑來。
見吳晚然出現在眼前,不知為何,蘇其央的心有些安定下來,拽過他的衣袖,喃喃道:“吳晚然,項伯父方才說,我爹還活着。你快告訴我,這不是夢。”
吳晚然聞言一愣,看向項守。
項守無奈地點點頭,心道這陛下來得可真快。
“是真的,阿央。你爹還活着。”吳晚然于是擁她入懷,輕輕拍打着她的背,像是哄三歲小孩般,不斷地重複着同一句話。
蘇其央這才敢相信,她的爹爹當真還活着,淚水不聽使喚地流個不停,将吳晚然胸前的衣裳沾濕。
吳晚然一邊安撫着蘇其央,一邊向項家父子道謝:“多謝相國公與項愛卿。”
“不敢當。”這酸味十足的話一出口,項宇便後悔了,他有什麽資格和陛下說這樣的話,“臣的意思是,臣還不夠好,陛下無須向臣言謝。”
蘇其央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淚痕,回過頭笑了:“你這人怎麽還是這樣。不要總是覺得自己不夠好,他誇你,你聽着便是,幹嘛非要貶低自己。”
沒料到蘇其央還願意同自己說這樣的話,項宇忘了反應,怔然地看着她。
“吳晚然,你前幾日說的那件事,我答應了。”蘇其央又笑着望向抱着自己的人,心情好極了。
吳晚然見她笑靥如花,有一瞬間的晃神,随後伸出拇指輕拂她哭得紅腫的雙眼,笑問:“一言為定?可不許反悔了。”
“一言為定!”蘇其央用力回抱住他,險些叫他摔倒。
她這一生,做過蘇夜的女兒,做過項宇的未婚妻,做過喪家之犬,做過隐姓埋名的邊境将軍,馬上又要做皇後了。
可她唯獨沒做過蘇其央。
可現在的蘇其央,說她願意試着承擔下所有的責任,去做未來的女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