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反常至極
八十五章反常至極
修王府,議事堂。
賈艽正襟危坐,木桌上擺了兩盞茶水。蘇其央進來時便是這樣的景象。
屋內并無其他人,這茶水似乎是賈艽親手沏的,這麽想着,蘇其央覺得十分受寵若驚。
“陛下将你在上黨城的遭遇仔仔細細地說與我聽了。”賈艽見蘇其央推門而入,也不客套,直奔主題,“說說吧,你想如何參與變法,如何輔政。”
蘇其央頗為訝異,沒想到吳晚然對賈艽如此坦誠相見。
“國之根本,在于人才。首先,要培養更多的人才。原朝男子與女子的比例不差太多,可如今的原朝卻不許女子讀書、從商、參加科舉。”蘇其央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辭,“自然,我明白此事不可一蹴而就,不如就從開辦男女可共同讀書的學堂開始,再逐步下達鼓勵女子參加科舉的政策。”
至于貞潔這綁架了衆多女子的兩個字,蘇其央還沒有想好要如何才能從世人的意識中将之擦去。
“除了讀書習字,女子還應當習武。”蘇其央呷了一口茶,嘗試着找出更有說服力的措詞,“原太zu忌憚武學,也不無道理。那不如罷免男子習武的機會,改由女子來代替。世人不是皆以為女子不如男麽,如此一來,日後若是女子引發動亂,反倒容易平息下來。”
賈艽似是看穿了她的用意,目不斜視:“你當真是這麽想的?”
“......”蘇其央以極小的幅度點了點頭。
“那便不可,太過荒唐。若是只讓女子習武,北狄必将舉兵南下開戰,你以為女子能敵過北狄那些蠻人?”賈艽果斷地指出其中不妥之處。
“為何不能?我不也是女子?”蘇其央立時反駁了回去,“只要從小用功習武,女子照樣能上陣殺敵。”
賈艽微眯雙眼打量了片刻她的神情,道:“你以為,天下有幾個蘇夜之女蘇其央。”
“......那從商、讀書總沒問題吧?”蘇其央敗下陣來。實際上,她自己也不确定男子與女子在體能上的能力是相當的。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要讓男人能做的事情,也要讓女人都能做得。此事雖難,然而确實于原朝有益處。”賈艽輕輕揉着太陽穴,細想蘇其央所言的可行性。
而蘇其央聽了他這番話,不由得苦笑。是啊,她只是想讓男人能做的事情,也要讓女人都能做得。聽起來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日後真要做起來,卻不知要耗費多大的努力。
“還須大力打壓青樓。煙花柳巷此等藏污納垢之地,偷蒙拐騙賭五者皆有,要嚴加管控才是。”蘇其央想起白灼,思緒止了片刻,“販賣人口此等惡劣行徑,也要嚴罰。”
說完後,蘇其央有意去看賈艽的反應:“我從未切實地參與到改革變法之中,暫時只能想出這麽多。我說的這些,可以先在京城施行,若是效果不錯,再逐步推廣至全國各地。”
“無妨,你畢竟年少,閱歷也不夠,能想到這裏已是不錯。看來陛下說不錯,你的确有用心在思考。”賈艽這話,乍聽之下似乎是稱贊。
可蘇其央卻似乎聽出來別的意思。
“對,我的确年少。”蘇其央不想在此事上争辯,卻也不想被他小看,“國師,你是我的殺父仇人,這一點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更不會原諒。可我約莫能懂得你的用意,亂世之中,一個用來約束百姓的朝廷是必要的,否則萬民都不得安生。你若還是怕我這個變數,我今日便可以向你立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為禍百姓。”
蘇其央目不轉睛地盯着賈艽,左手牢牢握着茶杯,卻絲毫沒有要喝的意思,等待着他的回應。
“蘇夜之事,是我的錯......”豈料賈艽說得卻是完全不相幹的事,他似乎還想要說什麽,住了口,不自然地起身,“我還有事,先回府了。”
什麽?賈艽為何會這麽突兀地認錯?蘇其央瞠目結舌地望向賈艽不斷縮小的背影。
反常,太反常了。
吳晚然到底和賈艽說了些什麽?
“玄林,你應當還在吧?帶我去找吳晚然!”
.
奏折,奏折,奏折。除了奏折,還是奏折。案桌上是沒完沒了的奏折。
吳晚然又批了一篇,癱靠在龍椅上,閉目歇息片刻。新帝上任,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內憂暫且不提,外患也是迫在眉睫。若原太zu駕崩的消息傳到北狄,屆時北狄王定會伺機而動。
“嘩啦——”紙窗被吹開了。
吳晚然正眼去看,原先還疲态十足的臉龐浮出笑意:“難得阿央來看我,這幾日都沒怎麽見到阿央,朕甚是心痛。”
來得真慢,他都想動身去修王府找她了。
“前些天都在忙活白姐姐新開的鋪子,你知道的,就是相國公的妾室。”聽到吳晚然自稱為朕,吓得剛從窗外爬進來的蘇其央連忙解釋了一番。
吳晚然向前靠去,一臉不解,托腮問她:“是嗎?聽玄林說你昨日還帶白灼外出同游了,不像是忙碌的樣子,反倒是十分悠哉。”
“那是他身子長得太快,衣服都不合身了,我才帶他去買些新衣服!”蘇其央以為他在鬧脾氣,下意識地反駁,才發覺這人又笑了起來。又在故意拿她尋開心,可惡,她怎麽總是上當。
“這些,都是奏折?”走至案桌附近時,蘇其央這才看見高高累起的折子,“這麽多?”
“怎麽?心疼了?那就坐到我身邊來,替我分擔些。”吳晚然往龍椅的一側靠了靠,拍拍空餘的位置,“龍椅很寬敞,你快來。”
看着吳晚然如常的笑眼,蘇其央有片刻的失神,仿佛這些天所發生的大事全都是一場夢。
“看呆了?”吳晚然見她突然出神,嘆了口氣,起身去拉她的手,将她帶到自己的身側坐下,随手拿過一本奏折,塞到她懷裏,“等你以後成了女帝,這些折子可就是你一個人來看了,還不趁此機會提前熟悉一下。”
蘇其央順着他的意思打開,正準備細看,回過神來後迅速合上:“你說什麽?女帝?你從未和我說過此事。”
“你不是想來問我,我都和賈艽說了些什麽嗎?一見到我變什麽都忘了?”吳晚然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朝她那邊靠了靠。
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只有真正地觸碰到她時,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在他身旁。
“......”蘇其央無法反駁,吃癟地抱怨道,“忘了又如何?你別擠我。”
吳晚然更湊近了幾分:“我和賈艽說,倘若你真有改朝換代的本事,又有何不可。他若真的只是為了他心中的百姓,就不該拘泥于我父皇所建立的原朝。畢竟能造福百姓的從來都不是哪個朝廷,而是明君。一生哀民生之多艱的國師,效忠的不該是皇室,而是百姓。”
只是這樣?蘇其央還是有想不通的地方:“你就只說了這些,他便同意讓我參政?不對,你方才說女帝,又是什麽意思?”
“當然不止說了這些。”還說了些狠話,不過吳晚然并不打算告訴她,“至于女帝嘛,學識、膽識和見識,阿央都有,為何就不能試一試?你不是說男子能做的事情,要讓女子也都能做得麽?若是阿央連皇帝都能坐得,豈不是更能讓世人心服口服?”
蘇其央默然片刻,沉聲問:“賈艽同意了?”
看她這個反應不像是拒絕,吳晚然暗自松了口氣,面上還是雲淡風輕的笑,伸手去玩弄她的發梢:“我還沒告訴他,不過并不急于這一時。”
“你隐瞞自己身體無恙的事實,便是為了這個?”豈料蘇其央忽地變了臉色,“為了你以後假死時,我好名正言順地奪權?”
“......鐘禦醫和你說的?”話一出口,吳晚然便知道這話沒必要問出口——假死一事,除了鐘禦醫,他沒有告訴過第二個人,“那你這幾日不來見我,也是因為這個在生我的氣?”
都這時候了還明知故問,蘇其央不滿地将身子側了過去,背對着他。
之前明明說好的,二人之間誰也不要互相欺瞞。
“對不起。”吳晚然盡力忍着不去戳她那氣鼓鼓的雙頰,“我怕你一時之間不同意,本想着等你我成婚後再說此事。”
明知道自己不該太快原諒他,可蘇其央一聽到他那種故意裝出來的可憐兮兮的語氣,還是險些敗下陣來:“......那你怎麽現在又肯和我說了?”
“因為我怕你一直不來見我。阿央,我說過的,我很害怕失去你。”吳晚然将額頭輕輕靠在她的背上,雙臂環抱了過去,力度極輕。他怕稍一用力,蘇其央便會逃開。
蘇其央長嘆一聲,像哄小孩似的拍打着他的胳膊:“我說過我不會離開你的。都答應與你成婚了,你為何還怕失去我?”
“不過......讓我當女帝這事,還是日後再議。”輕拍的動作停了下來,蘇其央反扣住吳晚然的手,想讓他心安些,“我如今恐怕還沒有做皇帝的資質。”
那我便有了麽?吳晚然在蘇其央看不見的身後苦笑,這個位子,不是有資質便能坐上,也不是你不想坐上去便能不坐上去。
“阿央,是你說想讓這世間再也看不到像文姨那般的慘劇,我才會勸你的。若非你心中有愧于文姨,你也不會想要留下來變法。可既然你要做,為何不坐在那個最高的位置上做這些事。你只需要坐上皇位,剩下的我會幫你,批奏折、與大臣斡旋、所有你嫌麻煩的事情都可以交由我來做。”吳晚然熟練地将滿腹的草稿娓娓道來。
可他明白,這些話都只是冠冕堂皇。
實則,他只是害怕,害怕阿央有一天會離開京城。所以他才想着,換一種方式将她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