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祀水(三)
祀水(三)
“哇,好漂亮的燈。”
一小童指着花祀燈禮上最明處的燈盞對身邊的人驚喜的叫着,衆人紛紛圍上來。一盞燈被點起來,接着是萬千盞明燈點亮了小小的天界一隅。
“晏府竟然又點燈了,快去瞧瞧啊。”
“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被晏老板選中了,好漂亮。”
漫天星辰與地上的燈盞交相輝映,晚玉蘭盤成的燈骨外綴着小小的鵝黃色的花朵,下層用暗色的琉璃圍繞着,火苗的根部便透出淡藍色的外焰。
下人們将燈盞提起,交給晏伐檀。便由晏伐檀交給謝我存。
“走過去就好了。”他對她笑。她便對他回以笑容。
“我們一起走過去。”
謝我存牽住他的手,晏府的樂娘便瞧準了時機,敲奏下第一個琴鍵,古樸的名曲在她指尖傾瀉而出。就在這時——
西度從西河的方向匆匆跑來,手裏提的燈盞教風吹的七扭八歪也全然不知。他身後還跟着玄清明,二人面色不對,想必是有事發生。
謝我存松開牽着晏伐檀的手,朝他們的方向迎了過去。還沒走幾步,手又被晏伐檀牽住了。
“你要去哪?”
“那邊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
謝我存寬慰道。她把燈盞遞給晏伐檀。
“我馬上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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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提裙朝西度的方向跑去。
“大人,南途他們出事了。”
西度遲疑了一下
“西河的鬼,現身了。”
“什麽?”
謝我存驚住了,但馬上恢複鎮定
“哪裏有鬼,肯定是有人在搞鬼。我們快去看看。”
“別着急,我相公已經過去了。倒是你,晏府居然又辦了花祀燈禮,你現在要走,能行嗎?”
“顧不了這麽多了。我回來再跟他解釋。”
玄清明奧一聲,忙跟上去。三人離西河岸邊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感覺到一股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兒。
周遭跑過來的人群不知受了怎樣的驚吓,一個個逃命般的從河岸邊疏散開來。這時他們便看清了南途和丁芷的位置。
二人站的很近,南途的手似乎被另一個身影抓着。師爺站在不遠處,懷裏橫抱着一個小小的身影。那是?
“晏玥怎麽了?”
“他沒事,我剛才給他把脈了,有些吓到了。”
玄清明忙答道。
謝我存顧不得那麽多,忙快跑幾步,這下,那個“鬼”的身影便清晰起來了。他膚色很白,幾乎沒有血色,但是一身紅衣,顏色都有些陳舊了,頭發也用一根紅繩高高的束起。他拽着南途的袖子,似乎要同他一起墜入西河才肯罷休。
“是你,你把我的妻主還給我好不好。”
那“鬼”還哆嗦着,眼神中沒有一絲感情。活脫脫一幅死人的模樣。周圍剩下的零零散散幾個人,從他們的讨論中謝我存大概可以斷定這就是他們所說的西河的鬼。
“你幹什麽,別碰我。”
南途很慌張,他的袖子被“鬼”死死拽住,一旁丁芷忙拉住南途的另一個胳膊,用盡全身力氣拉住他。南途的傷處被碰到,疼的他呲牙咧嘴的。丁芷見狀又忙松開他,導致南途撞到了“鬼”的身上。
“我求你,你娶我好不好,你娶了我我們的孩子就能保住了,你看,他都那麽大了。”他突然松開了抓着南途的手,轉而撲向丁芷。他的手拽住了腹前的衣物,朝丁芷的方向撲去,發了狠一般,仿佛欲将她吞吃入腹。
“不要他,不要他。你說過只愛我一個人的。”
“丁芷,他是誰啊?”
謝我存匆匆趕到,在他撲到丁芷身上的前一秒将她一把拉過,那紅衣鬼撲了空,摔倒在地上,洋棘的刺劃過他的臉龐,劃出幾道血痕。既然有些有肉,那就不是鬼了。
“大人。”
丁芷在謝我存身後哭出聲。南途低罵一聲,想要上前踹那男鬼,但是被不遠處的師爺出聲止住了。
“小心他身上的利刃。”
師爺已是渾身的汗,玄清明忙将晏玥接過,伸手替他把脈,索性晏玥無事。便又要去攬師爺,可惜被他輕輕推開。師爺見晏玥有人照顧,便走到西度身邊,跟她解釋了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剛才晏伐檀和謝我存離開之後,師爺便同玄清明一起去她從前愛去的酒樓拜訪,正巧路過西河畔,便見丁芷被西河邊的蘆葦糾纏住了。西河近日多雨水,雖是沒釀成多大的禍害,但是水位稍高了一些,加上光都在河上的花燈處了,丁芷不慎踩進水窪中被纏住,也情有可原。
然後南途去拉她,眼瞧着她的手都被蘆葦劃破了,流出縷縷鮮紅的血液,南途心中着急,便使勁猛了些,終于将丁芷拉上岸,誰想到蘆葦中藏着一只“鬼”,拽着丁芷也直接上來了。
謝我存打量着眼前一身紅服的男子,他低垂着眉毛,似乎在念念自語。謝我存驚覺他的紅服是前朝的婚服樣式,雖是被水浸泡的有些發深,但有些細微的差別也可讓她辨別出那是比翼鳥的樣式。
一旁的西度趁勢踱到他身後,刀鋒已經亮出。謝我存明白她需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便開口道
“你是誰家的公子,為何要扮作水鬼吓唬百姓?
“大人,我不認識他。”
“我知道,丁芷,你別哭。本官在呢。”
丁芷的哭聲打斷了謝我存的思路,突然,她從她身後探出個腦袋,朝不遠處的男子喊道
“這是我們江州府的知府大人,你可傷不了她,否則沒有你的好果子吃。”
謝我存一驚,沒想到她這時這樣說。那鬼聽了她的話,忽然擡起頭朝她們撲了過來,速度快到西度完全沒有抽刀的時間。
“你來了,你真的來了。”
眼看着那鬼不知道拿着什麽東西就要朝她刺過來,身後有丁芷擋着,謝我存躲避不來,只好順力将丁芷朝南途的方向推去。
耳邊全是他跑來時帶過來的風,謝我存能感受到他瘋了似的沖進自己懷裏,一個物什正好頂到他的腹部。謝我存閉上眼睛,視線的最後是西度帶來的珠燈燈光殘存。可是,除了懷裏多了一個溫暖的物體,身上并無原想的疼痛感傳來。
“啪”的一聲,原本攥在他手裏的刀應聲落地,刀刃上有血跡,但是不是她的。謝我存突然反應過來,在刺到她的那一刻,他反轉了刀把,将刀柄對謝我存,雖然沒有直接刺中他,卻還是劃開了了他的衣袖,他的手臂上滲出了鮮血。
他倒在謝我存懷裏,卻是十分滿足的的模樣。他擡手撫摸上謝我存的臉,輕聲道
“大人,你回來了。”
他的血液流到手上,順而染到了謝我存的臉頰上。謝我存被他弄的有些懵,正準備問個清楚,卻見他倒在她的懷裏,沉沉睡去。
謝我存反應過來,那刀上沾了毒。可還沒等她告之玄清明,另一件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丁芷不知什麽時候掙脫開了南途,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刀子,重重的的捅向那紅衣男子。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丁芷殺紅了眼,謝我存應避不暇,好在那男子身形削瘦,才沒被她捅成篩子。西度率先上前拉開丁芷,她不管不顧的撲在西度的身上大哭。謝我存摟着昏睡了的紅衣男子,叫人牽來馬車,帶他回江州府醫治。
上車前,西度想随她一起,卻被她喊住,讓他看住崩潰了的丁芷。随即吩咐道,只讓玄清明一人上車,好替他醫治,其他人都不必上馬車。
“可是大人,屬下擔心路上有刺客。”
謝我存深深的看了懷裏男子一眼,鄭重道
“一夜一次還不夠,他們不敢了。”
玄清明擔憂的看了師爺一眼,後者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這才匆匆上了車。待到車簾重重的落下,謝我存才開口,問她
“老玄,你看他的傷口,能看出來是什麽毒嗎?”
玄清明接過他的胳膊,在燭火下自習照映着,随後又挑開他的衣物,用火輕輕燎了一下,皺着眉頭道
“現在還不确定,但是應該是西域的毒,總之不是太玄的毒。等回府裏我在仔細看看。”
“這個人身後有問題,不能死。要是西域的毒,那還能治嗎?”
“我可是太玄來的郎中,再難治的毒,瞧見我也不敢發作,你就放心吧。”
謝我存點點頭,從暗袖裏掏出一個藥丸,塞到他嘴裏。
“這是什麽?”
“我母親給我的藥丸,續命用的。”
當時辭家來江州,不同于父親的百般擔憂,母親對她的要求是,活着就行。
懷裏的溫暖動了動,他蒼白的唇碰了一下,喊了聲疼,謝我存喂他口水,竟然睜開了眼睛。
“大人,阿冬疼,阿冬好疼。”
“你哪裏疼啊?”
玄清明為了早些查清藥性,忙問他
“肚子疼,肚子好疼。”
那男子突然捂住了腹前的衣物,帶着哭腔道
“孩子要出生了,阿冬好疼啊大人。”
聽聞此言,謝我存和玄清明對視一眼,幾乎可以确認,這是個瘋子。可是那瘋子見謝我存沒有反應,便鬧的更厲害了,為了不教車夫起疑心,謝我存只得按他的要求将他摟到懷裏,順手給他臉上的傷口輕輕上藥。
“阿冬乖,阿冬不鬧,告訴我,為什麽拿着刀藏在蘆葦蕩裏啊?”
謝我存哄着他,眼見他平靜下來了,他用臉蹭蹭她的手
“是別人讓我這麽做的。”
“是誰啊。”
玄清明忙問,阿冬卻又些怕她,朝謝我存懷裏又縮了縮,謝我存拍打着他,才說道
“是文先生。啊不是,是文先生的朋友,她告訴我,大人會在西河邊等我,但是大人被壞人控制住了,只有我殺了壞人,才能保護大人。”
“文先生?”
謝我存看玄清明一眼,後者也是搖搖頭
“什麽女人,長什麽樣子的女人?”
“不記得了,我頭好痛,大人幫我揉揉吧。”
謝我存忙給他揉,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才發現他能清醒似乎是一直撐着力氣,眼睛裏全是疲憊的淚水
“阿冬先別睡,告訴我,你還記得關于那個女人的什麽事情嗎?”
“啊,她是個瞎子。”
瞎子?謝我存睜大了眼睛,阿冬感受到她的顫抖,轉而要起身,但是被玄清明按住了
“你怎麽能确定她是個瞎子?”玄清明忙問
“她眼睛上纏着布條,很長一段墜在腦後,我不小心摸到了,滑滑的,跟大人今天穿的衣服布料一樣。”
這衣服是晏府特供的,能穿上一樣布料的瞎子,玄清明只能想到一個人。她轉頭看向謝我存,果然那人臉色難看至極。
今夜全府皆在,唯獨少了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