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夢境
夢境
山谷靜悄悄地,草地長的密,小心翼翼地踩上去也不發出一點聲響。謝我存終于離開了泥濘的地面,她繼續朝鋪着草皮的地上走去,這條墨綠色的路似乎是沒有盡頭的,她轉身,幽谷只閃過衣料摩擦的沙沙聲響。
光亮從山谷縫隙處照了進來,她忙順着昏暗的光線探去,驚喜地發現那裏站了一個身影。
“晏老板!”
原本心裏的不安看到那個人的瞬間放下了大半,謝我存控制不住的朝他跑去。那人果然聽到了她的喊聲,轉身看向她,伸出了雙手,在謝我存接近的一瞬間就将她抱進了懷裏。
“謝大人。”
“什麽?”
謝我存剛想回應,卻覺晏伐檀的臉越湊越近。他吻上來了,吻在她的額上,原本毫無感覺的那裏謝我存終于察覺到了一絲溫熱。
“該醒過來了。”
晏伐檀說着,謝我存沒有聽清,忽覺他推開了她,力度大的讓她朝後倒去。
“晏伐檀!”
身後原是一片懸崖,謝我存驚呼一聲,那人卻沒有拉住他的意思。忽然,謝我存覺得他的臉也越來越模糊了。
她摔下懸崖,崖間石子随着滾落,忽然她感到身體的騰空,上升,随之而來的壓迫感讓她渾身難受。她感覺身體在發燙,燙到眼前只能看清刺眼的白色和紅色。突然,她上升到一個與崖邊齊平的位置,然後拖着她的那股力量一并消失,她極速的墜落下去。
“啪!”
即将摔在山腳的時候她終于睜開了眼睛,看清了四周的牆壁。她醒了。
她身邊站了兩個人,一高一矮,一老一枯。興許是察覺到她的動靜,那枯公子驚訝一聲,和身邊的老人說了幾句話,突然見那老人抽出個大煙鬥,又從煙鬥中抖出幾縷煙絲,丢進枯公子一直捧在手裏的缽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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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下去。”
那老人笑眯眯的,枯公子的手就掐住了謝我存的臉,後者瞧見了那藥的出處,想要掙紮兩下卻還是被他擒住了,那人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兩手一并,湯藥就灌下去了。
瞧着尚未清醒仍在支支吾吾的罵着寫什麽的謝我存,那老人呵呵一笑,收拾着煙鬥還寬慰着她道:
“姑娘,不必擔心。這藥草是好東西,你這是受了驚,加上舊疾發作,體熱未調,一下子暈過去了。還好我這小友人在外頭撿藥材時發現了你,将你帶我這裏來了。”
“姑娘,你還認得我麽?我們之前才見過面。”
枯公子的形象在謝我存腦海裏終于清晰了,原來是下午撿龍骨的那位書生。
謝我存這才放下心來,朝他點點頭。
“原本是不會這個時間出去的,不知為何西邊走水了,整個天邊都被燒亮了一樣,正好照的是我還未去過的那邊,我就過去了,誰知正好見到姑娘你。”
“哈哈哈,說來也是你我三人的緣分吶。姑娘不必起身,舉手之勞罷了。老身風胡子,說起來你還是我回江州以來遇見的第一個生面孔吶。這藥喝了大補,但是容易犯困,姑娘還是先多歇歇吧。有事休息好了再說。”
謝我存再點點頭,帶着十分的感激又閉上了眼睛。朦胧中又聽見了幾人的交談聲,可藥效帶來的睡意逐漸将她包圍。等到謝我存再醒來,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這一覺多夢,謝我存睡前還想着再在夢中尋到那個人的身影,因此入眠的急切,可做了很久很多的夢,唯獨不夢他。
夢裏最多的還是她在家的事情,夢裏家裏的石榴樹不停的開花,花如鬥大,樹下她還小,和同年幾個玩伴追逐嬉鬧,突然撞到了一個人的腿上。原來是她幹爹魏大人,夢裏她幹爹是那樣的嚴肅,他不怒自威的将謝我存提起來,望着她一字一句
“閨女,你得當個好官。”
“……官”
謝我存醒來,窗外閃爍着遠處的燈火,她似乎能辨認出來那一處的煙火是從江州坊間升起來的,她撐起身子,向窗外望去。
“醒啦?”
風胡子一直就在旁邊搗藥,見她自己坐起來了,就喚了那書生幾聲,讓他把食物送過來。然後他将那些草藥用黃紙包起來,塞進一個像軟引一樣的東西中。
謝我存本能的去摸了一下自己的枕頭,卻發現她靠着的并非是風胡子做的藥枕,而是一只白瓷枕頭。瓷枕娃娃樣,看起來滾圓可愛,實際摸起來冰冰的,也許是因為這一點她的體溫才能降下來。瓷枕上鋪滿了藏底青花,繪的是蓮花,與瓷枕本身的娃娃形象交相輝映,好不可愛。
“謝謝。”
謝我存接過書生遞來的水,往身後縮了縮。
“不客氣,姑娘。之前聽說你們要去找農家,可是找到了?”
“沒有。”
謝我存嘆一聲,開始挂念起南途和西度二人來,也不知他們現在如何了,之前聽說他們去的那個宅子那邊走水了,也不知道他們要不要緊,跑出來沒有。
“哦哦,所以你和那兩位大人分開尋找了對吧。不過姑娘,你們之前說要去村裏打聽什麽事兒來着,我過幾日也要去那邊尋龍骨送兔傷藥,興許可以幫你問問。”
“也沒有什麽非要問的事情,只是聽人說江州百姓生活的辛苦,想過來看看怎麽回事罷了。”
“原來是為這事啊。姑娘若是早說,就不用跑這一趟了。這村裏的事情,其實咱們住在村外的也都知道,這村裏百姓何曾停下過勞作,只因賦稅太重了。”
謝我存一下子來了精神,忙問道賦稅重的原因
“聽聞江州知府新上任,并未額外增添過賦稅。為何已到了百姓民不聊生的地步了?”
“賦稅之重皆在修塔,當今知府,勞民傷財。”
修塔?謝我存驚的冷汗都出來了。聽那書生補充道
“哼,定是之前的賦稅都交他們做官的分幹淨了,如今又要修塔,當然要斂民衆的財産了。”
謝我存終于得到了一直以來尋找的答案。斷珠塔是她下令修建的,一直以來只認為自己是盡心盡力,她也想到空蕩的官府銀庫早就不得以支撐斷珠塔的修建,還去要了晏伐檀十萬兩白銀,只是未想到百姓也為此付出了這樣的代價。
“姑娘?姑娘。唉,還是關上窗戶吧。”
書生盡心盡力的去關窗了。藥簾另一側的風胡子靜靜的望着她,沒再說話。
謝我存直覺頭暈,連書生端來的飯菜也不想吃一口。喊着想睡覺,又想在昏昏睡去,風胡子摸着她滾燙的額頭,朝書生搖了搖頭。
“盡快把她家人找來吧。”
他這樣交代書生。他不救不願被救的人。
大概又過了三日,謝我存醒來不願意吃藥,原先書生也不再強求他了。可是這次那端着藥的手就緊貼着她的唇邊,她感覺有人攬抱住她,溫涼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臉頰。
“不吃藥怎麽能行呢。”
晏伐檀嘆口氣,又舀起一勺湯藥放進嘴裏。謝我存聽到他的聲音的時候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可當那唇堵在她唇上的時候她才睜開了眼睛,和她對視的正是許久不見的晏伐檀。
苦澀的湯汁穿過她的齒間,她的頰邊也飛速的閃過一抹紅。
“大人,快快好起來吧。”
“晏伐檀。”
謝我存從那個懷抱中出來,撲過去抱住他。
晏伐檀只應着,寬慰道:
“可算是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