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争寵(二)
争寵(二)
一只鳥匆匆飛入花廳,急匆匆地在清芳閣裏叫嚣。
謝我存吓一跳,眺着窗外鴉黑地天垂陰沉沉的,像是要落雨。一時不知該不該将它趕出去。
“愣着做什麽?這鳥叫的我頭疼,還不趕緊趕出去。”
麗娘斜倚在一側,雙目被一紫绫系起。神态怏怏地,語調卻稍稍仰起。
室內其餘照料地侍從聞聲忙動起了身子。大家趕緊去關門,關窗,吆喝,拍手,甚至用帽子朝空中摔去。那東西只是亂飛,沒主意地在廳裏亂撞。看的謝我存也皺了眉頭,直到它從兩橼之間空隙逃走了,她才跟着舒一口氣。
“你就站着看?晏伐檀養着吃幹飯地?”
麗娘明明看不見,雙目教那厚厚地錦布遮着,卻對屋裏地情況了如指掌。
謝我存不言語,只接過屋外人送來地湯藥,将它穩妥地遞至案邊人手裏。
“怎麽不說話了?剛剛在晏伐檀那裏,可是伶俐地很。”
柔言蜜語的調調說出的話是恰恰相反的難對付。謝我存擡手在她眼前揮了揮,這才道
“姑娘快喝藥罷,省的主子到時候又為姑娘操心。”
“為我操心?呵,我還不知道哥哥還會這樣惦記我。”
握着青白瓷碗兒的腕子動了動,一股藥苦漸漸漫過來。
“姑娘不知道的事兒還多着呢。但我看姑娘也并非全不知道,反倒是故意把自己蒙在鼓裏呢。”
話一出口,就連謝我存自個兒也吓一跳。長這麽大,還從未這般輕佻的露着獠牙對別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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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每每瞧見麗娘一副晏家上下一切都與她無關的事不關己的模樣,又想到那“惹人憐愛”的晏玥,便不由心下生出些忿忿來。
“你這話什麽意思?”
果不其然,麗娘此時全然沒了在晏伐檀面前那副嬌柔的樣子。若不是有那綢緞遮掩着,謝我存準能瞧見她一副橫眉豎眼的樣子。
“沒什麽意思。瞧着姑娘的模樣這番動人,像極了我偶爾讀過的本子裏的美妖。說起這妖怪,生的一副清水芙蓉好相貌,可惜做的淨是些抛夫棄子的傻事,我想起來便忿忿,不由語氣重了些,姑娘莫怪罪。”
麗娘一愣,反而擺出一副盈盈笑臉。她點點頭,語氣卻是頗為贊同。
“想不到你還有這般心思,我還以為你是個沒有心肺的主,倒是與我想的又不一樣了…罷了,我也頗瞧不起那般為了名利辜負原配的角色,所以現在也不怎麽看這樣的戲了。日後這樣的本子,看看作罷,看完三省自己,莫留些那般毛病才是。”
她這話裏有話的說的謝我存心中糊塗。怎得她自個兒做些爬灰的勾當,說的話倒處處針對她。卻也只輕聲“呵”一聲,壓了眉毛翻出一個白眼來。
麗娘這時正轉過身來,慌得謝我存忙又站直了身子,還有些虛心的垂了頭去。
“元吉啊。”
麗娘不知苦一般,将調養身子的藥慢吞吞噎下,瞧得謝我存的心的皺替她皺成一團了。
謝我存應了一聲,有意無意般自己解了顆酸果,一口塞進了麗娘嘴裏。
纖手弄巧,一圈圈将果子的梗葉纏在手指上。
“姑娘有事便吩咐就行了。”
麗娘一怔,卻無半分愠怒的意思,反而再開口的聲音更柔和了一分。倒教謝我存有些琢磨不透這個人了。冰塊一般,捂着便化了,反倒是拿鑿刀去剜她,她才肯露出些千變萬化的形狀讓你瞧着舒心。
“我是突然想起,玉漱樓前那幾棵石榴啊最為嬌貴。這才長了苞,還未到滿樹怒放最好看的時候呢。我聽着這雨聲詭谲的很,要是落下來了,怕不是一夜的事兒。這花要是落了,便太可惜了。”
麗娘放下了藥盞,又伸出手去,精确無誤的夠到那盛滿酸果兒的玉杯。
兩手一撚,一顆果子便輕送脫落。輕輕解兩下,便露出了它飽滿滾圓的果肉。
麗娘将剝好的果子托在手裏,遞給了站在她對面的謝我存。一個幹淨的酸果靜靜躺在她的手心,瞧着謝我存一臉的愕然與疑惑。
驚得是她蒙着眼居然未被影響一絲一毫,一切舉止與常人無二。疑惑得是她不知那玉漱樓前得石榴樹與她與這酸果有何相幹。
且聽麗娘緩緩道
“這石榴花是我最愛得花樹。你既然是哥哥給我得人兒,那必然是要替我去護那花樹周全了。”
怪不得晏伐檀臨時起興,将這迎客得地方定在了開滿石榴樹得獨龍島上。再者,怪不得晏伐檀這般喜歡石榴樹,住宅裏種着不說,就連園林裏也是一大團花枝緊簇。
怕不是,睹物思人的用意。
“我懂了,我這就去。”
這下輪到麗娘訝然了,搭在椅臂上得手略一收緊,上半身稍稍有些探出去了。
“你就不覺得我在為難?”
“姑娘放心,主子那邊,我該說什麽不說什麽,我清楚。”
麗娘沒了聲音,擺擺手,又道
“那可是你說的。”
謝我存轉身披了件大撇,快步潮屋外去了。一路上心裏還沒少嘀咕:不去告狀?那不可能。若是這雨将她澆病了,她回去非得治她個襲官的罪名。
謝我存心裏想的爽快,可瞧見這漫天烏雷滾滾時,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她咬咬牙,打量一下尚切稀疏的雨幕,一凝神,提了衣擺跑出去了。
四周疾風切切,雲層積厚,滾了些積雷。是不是在天際亮出一道白線來,瞧着是怖人的很。
謝我存有着自己的打算,只需手腳快些,遮完這幾棵石榴樹,說不定雨勢不會過大,興許她還能渡船回江州府。
雖是這樣想着,可瞧見那幾顆樹時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謝我存奔至錦榴下,只覺漫天都是待開的花苞。她張了油布去護那些手邊的石榴花,可一個人還是有些慢了。
玉漱樓又寂靜的很,實在是找不到人幫忙。思緒萬分時,漫天的大雨吸飽了水分,稀稀拉拉的墜下來了。沒一會兒便連成了雨線,在這花園裏滾出了一個浩渺仙境。
玉漱樓裏外靜悄悄的,孰不知剛剛熱鬧非凡。是晏伐檀提了精神遣退了一衆來問診的人後才變得這般幽靜的。
“劉伯,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
晏伐檀有些憔悴的搭了一件外衫,面色又透出些蒼白來。
劉伯欲言又止,卻也只能由着他的意離開了。
他們離開後,晏伐檀又躺了許久。直到天外一聲滾雷将他吵醒,他這才揉着惺忪睡眼步至樓臺的窗柩旁,望着外面的雨色出神。
突然又想起了和謝我存的契約上有一條是準她日日黃昏之時乘船回府,不由心裏一頓。後又想起适才罰她守夜,這才放寬了心思。
他還沒多少力氣,又不想繼續癡睡,便倚在窗邊繼續眺望雨色。他的居室在二樓,正好能賞遍窗外的花景。
花重錦宮城。雨打繁花倒也別有一番趣味。晏伐檀賞着賞着,卻突然也沒了繼續賞下去的興致。
那個身影出現的太過突然,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夢裏。待他看清了那人之後,不由一手推開了窗柩,朝那個方向喊了出聲。
“謝我存!”
那人幾若未聞。仍舊在雨色中流連。
透骨的晚風夾着冰雨撲面而來,晏伐檀尚未好全的身子此時又有些吃不消了。
可他卻全然未顧及自己,轉身飛奔下了樓,急切地就連他自己都未發現自己的不對勁。
謝我存正忙得熱火朝天,臉蛋紅撲撲的,反而忙出了些熱汗出來,沾在薄衫上濕黏黏的。
她正伸手去護那朵垂落的石榴花,後背卻教什麽裹住了。
再回首,便對上了他愠怒的臉。
“晏伐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