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廂房(3)
廂房(3)
玉奴聞言更驚,扯了腰間挂的匕首就要向她刺去。卻教晏伐檀攔住了。
一柄扇骨砸過來,居然直接敲落了那柄四神鏡打成的匕首。
“晏哥哥,你!我這就去禀告掌門,将你們全都抓起來,你們別想活着出太玄!”
玉奴氣急敗壞,還欲言些什麽,卻看那謝我存又閃過護着她的晏伐檀,直直到了她的面前。
“這柄刀,是誰給你的?”
謝我存不懼利刃,一把奪過那柄匕首。
她細細打量着這把渾身呈金銅色的寶器,市面上倒也是有通身一色的匕首,但像這般成色古淳又通身金黃的銅刀卻是從未有過。謝我存反轉過刀背,上面還留着仙山并照,智水有名的刻痕。倒也進一步應證了她的想法,這把刀,是用前朝四神鏡打造的沒錯了。
這四神鏡本就是京城才有的貢品,而整座宮城能想起來用銅鏡鑄刀的痕跡,大概只有她謝我存一人了。
“你都死到臨頭了還敢跟我動手?把刀還給我!”
“這刀是我的!更何況,這不是一把刀!”
玉奴愣了愣,又擡眼打量她一番。
“這不是刀還能是什麽?你是失了心瘋不成?”
玉奴哼一聲,舒袖看向晏伐檀。
“晏老板,你若是再不管教好你的下人。就別怪我真的不客氣了。”
晏伐檀頓了頓,扭頭看向謝我存。那人眸中刻滿了緊張和委屈,皺着眉頭看着就叫人心痛。謝我存咬了唇,朝晏伐檀搖着頭,頗有些希望他的保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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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晏伐檀又瞥向那燈火與暗影交相輝映的牆壁,還是擡了腕子,從謝我存手裏把那寶器拿走,丢給了玉奴。
能明顯感受到她是掙了勁兒的。晏伐檀不知道她為什麽這樣,但是他确實一點都不在乎。
因為他不在乎,所以他仍可以神色自如的扭頭看向謝我存。可是他只覺那張臉離他越來越遠。晏伐檀突然發頂一陣痛極,随後便覺天旋地轉。他暗道不好,壓緊了虎口,強迫自己保持清醒。那玉奴又說了什麽,他卻怎麽都聽不真切了,只記得後來謝我存怄氣一般跑出了屋外。
晏伐檀突然一驚。她為何能直接跑出去?玉觀音的人為何不攔着她?奈何頭頂的墜物感越來越深,晏伐檀只能喊出了聲音。
“謝…我存。”
“別喊啦,晏哥哥。”
玉奴吃吃笑了幾聲,走上前來。一股濃郁的脂粉氣息包圍過來,使晏伐檀更加不能動彈。
“那姓謝的小娘子走了正好,就是苦了晏哥哥以後要留在這太玄宮了。”
“你說什麽?”
“晏哥哥,你壓根兒就沒有身孕,對不對?”
玉奴纖手一擡,褙子被輕輕撩起。而褙下被人有意掩蓋住的那裏,此時平坦的不像話。
晏伐檀不知這迷香的厲害,此時居然有股子熱氣自下往上傳來。突然懷裏被塞了個什麽進來。玉奴細細為他挑着衣帶。
“晏哥哥,這不能怪我,是你當初說要娶我的。”
“滾開。”
晏伐檀一把将玉奴推開,又平穩心氣,運功去緩解體內的不适。
玉奴未想到這人有這般的反擊,吃了一驚後卻也不着急。揉着傷口,盯着他的背影,輕輕數了幾個數,果然見那個目下無塵的身影,緩緩倒了下去。
“晏哥哥,那碗藥可是你自己要喝的。”
豆燈被人吹滅,縷縷青煙纏繞在屋脊延綿不絕。
謝我存氣急之下先行跑開,确實覺得有些後怕。
雖是無頭蒼蠅似的,跑出來的方向卻是一條線。謝我存也實誠,遇見分叉口之類的一概不拐開。直教瞧見了屋外的光亮,這才止住了腳步。
謝我存喘着粗氣兒,查看了後頭并無追兵,心下這才放松了不少。正打量着往月光來的方向繼續跑,卻突然一陣懊惱湧過來。
晏伐檀還在後頭呢!謝我存跺跺腳,有些心焦的扭頭看了看跑來的方向。烏漆嘛黑的跟個洞似地。她并未聽到武器的擊打聲,或是有人跑來的聲音。
“晏伐檀?”
未等到回音的謝我存又試探着喚了幾聲,那“黑洞”卻是遲遲不肯把那個人吐出來。
他不會為了保住自己,留下來被人拿住了吧?謝我存渾身一激靈,可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在她腦海,她就不得不幻想出了許多別樣的畫面。
又過了許久,太玄宮頂的月弧下,那個伫立良久的身影,終于又朝着她來時的方向奔去了。
“晏伐檀!”
路倒是好找,只是不知為何這屋外的宮人都盡數散了去。謝我存無暇琢磨這些,又定在了原地思索着該如何闖進去才比較合适。
“謝我存”
謝我存又被這一聲打了個激靈。
“晏老板!”
她聽出那聲音透漏着一絲脆弱,忙拔腿就要往屋裏去。
“滾開!”
謝我存又定住了。說實在的,她并不知道屋裏人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她的聲音,只不過這對話接的太過自如一點,倒叫她也聽懵了。
思索再三,她還是決定要進去一探究竟。哪怕唐突,也總比死的不明不白的強。
就在這時,燈火吹滅了油燈。內屋昏黑一片,孕出些別樣得意味出來。
謝我存一怔,反應過來了個什麽,突然老臉一紅,半條腿擡了起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別動!”
忽然脖子上一緊,就被人順勢掏進了懷裏。
謝我存急着要去腰間探兵器,卻聽一笑聲緩緩在她脖頸見響起了。
“南途?!”
謝我存雖是扭過身來做出副要打他的樣子,實際還是心下喜悅的要命。
“你怎麽來了?”
南途順着她的視線好期待往內屋望了望,卻教謝我存一踮腳攔住了。
“禀告大人。”
南途難得正經的抱拳施了一禮。
“斷山失蹤案的兇手已捕獲,屬下同我師傅一齊來迎您回去。”
“抓到了”
謝我存小小雀躍一下,随即一股子疑惑又上心頭
“那,我來江州作什麽?”
“大人別急。是因那兇手夜郎中只是受人指使的傀儡,而這真正的幕後黑手,便在這太玄宮。我等此次前來也是為了将她捉拿審訊。”
“那你們可有何證據?認證還是物證?”
南途聞言有些不好意思
“這,那夜郎中一眼沒看見,撞牆上撞死了。不過有被救回的人質願意作證,現在已經跟着我師傅去捉拿玉觀音去了。對了大人,我師傅說,這些日子從未見謝大人将求助煙火升起來過,相信大人定是胸有成足,拿到玉觀音犯罪的物證。是這樣麽?”
“煙火?你是說那一根根細細的上面綁了粗粗的帶子那個東西?”
“是啊。”
謝我存冷吸一口氣
“我把他燒了。”
“燒了?”
“廚房柴火不夠旺,我以為是助燃器,就把他填進去了。”
南途默不作聲了一會兒,有太多的話想吐出口,卻又不知哪句先說出來最合适。
唿而屋內又一陣響聲響起。南途本能的提了刀便要闖進去。卻教謝我存死死攔住。
“別吧,不太方便。”
謝我存老臉又紅。南途在了原地一愣。
“砰!”
一聲巨響砸的門板一震,驚得屋外兩個未再多言,一齊進去了。
屋內已是一片狼藉。榻上到地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瓜果銀器。玉奴被扔到地上,想必那聲響便是她發出來的。
南途瞧見了榻上的帷幕裏還隐着個身影,又抽出了那把繡春刀。謝我存卻先他一步,解了南途的披風跑去了。
“晏老板。”
她本能的看向他腹下,并未見紅。她直道還好。再看榻上那人,已是模糊的撐着最後一絲理智。
謝我存吓一跳。忙幫衣衫大敞的那人掖好披風。
“晏老板,你這是怎麽了這是。”
晏伐檀身量高,雖是一人半坐一人站着,謝我存也得稍稍往他那邊靠靠才能環住他的阿肩膀,将那結打死。
晏伐檀在謝我存半摟的臂彎裏,終于找到了接力點。順勢軟了下去。謝我存不撐勁兒,直道這人怎如喝酒了一般。在用力往上一拔——
“謝大人!這個女的怎麽處置?”
“你去把她交給宮人,我把這個家夥整完就去找你們。”
謝我存被他墜的難受,又只覺這個姿勢暧昧,更是開不了口喊南途來幫忙。
在往上靠靠,就能掙脫他了。謝我存暗想。
懷裏那人卻突然睜開了眼。他半眯着那雙似水柔情的眼睛,盯上了謝我存的眼稍。
“謝我存?”
“啊?晏老板?你醒啦?”
謝我存大呼小叫的湊上去,卻覺得那人猛地往後一墜,連帶着她也踉跄幾下。
“晏,晏老板。”
熱乎乎的暖氣呼在謝我存臉上,她好像看出來了他的異樣。
“幫我。”
床帏一墜,一雙人一齊倒了進去。窗外星子明明黯黯,窗裏明燈徹夜不息。
後來他們回江州的船上,多了一個人。當然不是第二日一早就沒影兒了的晏伐檀。而是那假道士煥彰。
“煥捕頭,久仰大名。”
南途對于他師傅的每一位得力幫手都報以崇高的敬意。因此不管謝我存這邊那白眼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還是怎樣,他都裝作沒看見。
“煥捕頭,其他的我就忍了,為何非要串通太玄宮裏的人說我燒了他們後院?那火明明是你放的!”
謝我存忿忿。卻只見那煥彰又從腰間提起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笑道:
“在下是聽聞謝大人聰慧過人,是江州府人人敬愛的好官,心生敬意,想觀摩觀摩謝大人該如何化解這番危機。這火嘛,确實是我放的,當時急着找線索,不得已而為之。至于那玉觀音撿到塊帶江字的玉牌便認定了是大人的江州府,而未考慮過我臨江觀也帶江字的原因,在下便不得而知了。”
“你!”
“不過在下還真不是故意得知知府大人與他人私定終生了的。”
煥彰撚着花瓣,丹鳳眼睨向一旁,果然瞧見一堆人好奇的圍了過來。
“此事當真,謝大人,真有你的。”
一堆人笑眯眯,卻瞧見那丫頭教這話堵得又羞又惱,憋了個大紅臉不言語,只狠狠瞪着煥彰。衆人不在為難她,取笑幾番她的大紅臉後邊都散去忙自己的活計去了。
後來謝我存終于反應過來晏伐檀佯裝有孕只是為了利用她後,方才醒悟,後知後覺的張牙舞爪闖進了晏府。
繞過三進三開的院子,沖過四角流香的亭閣。謝我存終于在晏府晏伐檀的主卧撞見了那人脆如孤竹的身影。
此時距上次見他,差不過已一月有餘了。
“晏伐檀!你騙我!你根本就沒有身孕!”
謝我存氣勢洶洶,将手中軟墊摔到榻上。那人背朝她,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謝我存又欲再催。
“晏!”
“你吵什麽!”
晏伐檀終是扭過了頭來,一張面上盡是憔悴。吼完後還輕輕咳嗽了幾聲,毫無震懾力。
他掩緊了被他猛地起身牽扯到的小腹,那裏雖是平坦一片,可是一陣陣向上湧動的害喜感使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今兒上午剛來的老郎中的話便在他腦海裏再過一遍。
“恭喜晏老板,這是喜脈啊。”
身後那個怨氣深重的身影同他模糊記憶中那夜太玄山頂的重疊到一塊,就這樣防不可防的一齊壓到了他接下來的日子裏。